临走时瞥见袁柏茹涨得通红的脸,连同忽然间泛红的眼眶。
她轻蔑地勾了勾嘴角,转过身往前门去。
袁柏茹刚刚萌芽的心事被当事人亲手摁灭在灰烬里,她不甘心,也要找她的发*泄点。余光扫到江楚楚背影,立刻如猛虎一样冲出去,一把抓住她后领狠狠甩在门上,带来哐啷一声闷响。楚楚再睁眼,袁柏茹过于硬气的五官便放大在她眼前,因隔得太近,她能看清袁柏茹鼻头与人中结痂的青春痘,袁柏茹亦同样可以去数她鼻梁周围的小雀斑。
一种别样的、诡秘的亲昵。
事态危急。
袁柏茹的手臂横在江楚楚锁骨,抵住她咽喉,另一只手按住她左肩,眼神犀利。
闫子高追上来,“喂,你又要干什么?你癫过头要杀人?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
哪会给他机会?“七仙女”当中胖妹同浓妆姑娘一左一右拦住他。坏学生对待好学生总有一万种办法,胖妹可以以体重取胜,浓妆姑娘无所谓地解开上衣纽扣,要到校长室哭诉,被闫子高猥*亵,在场每一个人都可以作证。
未成年人连父母老师都当做狗屎,你盼他几时几分大彻大悟敬畏法律?
再回到楚楚,她的性格“坏”就坏在倔强、硬撑、死鸭子嘴硬。
她将目光从闫子高身上收回,再度与近在咫尺的袁柏茹对视,她嘴角轻勾,嘲讽说:“原来你中意他?”
袁柏茹立刻抓住她头顶长发将她按在门上,楚楚的后脑与铁皮门猛然接触,发出“咚——”一声震颤,谁听了都要替她疼。
袁柏茹变身成为当红电影里杀人如麻的字头大佬,眼神凶悍,力道惊人,仿佛下一秒就能抽出西瓜刀把江楚楚斩成碎片。
真可怕,不过是一句揭开心事的嘲讽,一个令你愤怒的眼神,已足够作为杀人理由,当然还会有万千暴戾的支持者站在背后呐喊助威,“喂,是她先挑事,话多嘴碎,该死。”
“贱人!”
袁柏茹气到失控,她腾出右手,用最大力气去毁掉眼前这张令她难堪的脸——
啪——
无比响亮。
楚楚的发辫松动,散落的长发飘在她侧落的半张脸上,嫣红的手指印顷刻浮现,牙齿磕破嘴皮,唇角一并溢出鲜血。
袁柏茹右手依然维持着发力的姿态,她呼吸变重,连自己也怔忡,愣在当场。
闫子高费尽力气甩开累赘,冲过来一把推开袁柏茹,“你干什么,你脑子脱线还是天生杀人狂?”再侧过身,楚楚已然抬起头,露出一个强撑的令人心碎的笑,“教训完了,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阿楚……”是闫子高,终于意识到这不是玩笑也不是游戏,是直白而又血腥的暴力。
“看来是要放行,那我先走一步,你两位慢慢聊,周末愉快。”
闫子高刚伸手就被她甩开,她带着蓬乱的头发与低落的血渍,独自一人走出教室,在二楼时停住脚,她转身躲进厕所。
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在关上门那一刻大声痛哭。
厕所屋顶也挂两只扩音器,唯恐有校训或重要通知被漏听,眼下在放《哥德堡变奏曲》,被刻意调低音量,你必须专心致志去听才能分辨宏大史诗。
于是她站在镜前,认真而仔细地观察自己。
散落的头发、糟糕的面色,高高肿起的半张脸还有嘴角的血痂——残破不堪。
唯独一双眼秉持倔强本性,黑白分明,沉默相望。
“不要哭。”
“不要难过——”
水流声哗啦哗啦,她一遍一遍冲洗双手。
“不可以哭。
经过深呼吸、再一次深呼吸。
她从书包里取出一把小木梳,将长发扯散、梳通、再整整齐齐扎好。
手上一把断发纠缠指节,多得像被扯掉半张头皮,她毫无知觉,将断发缠成一团扔进垃圾篓。
再带上口罩,目的是为防止一回暖便似山洪暴发的流感。
再一次出门,走廊早已被清空。看腕表走到六点十分,校门外一定有人苦等。她盯着脚尖向校外走,又不知背后几时多一个小尾巴,亦步亦趋跟上。
是借她书的陈家兴。
她不在乎。
熟悉的宾士车停在熟悉的位置,肖劲透过后视镜匆匆瞥她一眼,继而松开离合,发动汽车。
楚楚整张脸只留下双眼示人,因她也曾经红过眼,便沾露带水,楚楚可怜。她这一刻要杀人、纵火,想必都能凭一滴眼泪换取宽宥。
肖劲大约分毫同情心都没有,他只管开车,尽快将她送回江宅,结束工作。
楚楚偷偷观察他。
他似乎并没与发觉任何异常。
很好,她最害怕突如其来的关心,通常让人手足无措。原本忍过去的疼痛,被一句“好可怜”“没事吧”揭开疮疤,逼你痛哭流涕。
到达目的地,楚楚打开车门。肖劲说:“我明天放假。”
“知道了。”她也懒得向他支付加班费。
才进门,客厅如水沸,一张报纸令一家人炸开锅。
江太太将折叠的报纸甩在江展鸿身上,“又是烛光晚餐又是频繁探班,你同她手勾手同进同出,你职员都叫她江太太,你把我当什么?是聋还是瞎?要不是有记者跟,我死到临头都不知道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