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娘瞅着小米一笑,说:“傻孩子,让玉米一个小孩子就一个人在这屋里歇着,我跟你爹的心里能落忍呀?别说我们两个心里不落忍,就是你心里也不落忍。她一个小孩子家,这个天气,怕是也里连个盖被都领不住,半夜给冻着了咋办?再说了,村子里的人嘴杂,咱们要她一个小孩子家住在这个屋子里,说不准村上的人会咋的一个说道儿呢。”
“娘,春梅姐他们几个给你和爹添麻烦了。”小米瞅着望春娘说,“不管咋说,你跟爹不能住在这个屋子里。等望秋回来,我跟望秋商量着要他今儿就从那层院子里搬回来。”
“傻孩子呀,都是一家人了,还说啥子添麻烦的外道话。咱们帮着春梅他们几个是该着的事儿,以后再也不能说啥子添麻烦这样的外道话了,传出去会让人家笑话。”望春娘笑着说,“让望秋从那层院子里搬回来住是早晚的事儿,就是爹娘不落忍让他这个时候就搬回来住到这个屋子里。这个时候他一搬回来,那层老大的一个院子里就剩望夏一个人了,没人做个伴儿就显得单了。”说着,她心疼地叹了口气,“还有一、二十天就到二月初六,定下来二月初六望夏要成亲了,到那个时候再让他搬回来,省得这几天望夏一个人觉得单。这几天我就跟你爹凑合着住着,到时候这两间房子望秋愿意住哪间就住哪间。”
小米不知道该咋的去劝婆娘了,瞅着婆娘笑着叹了口气说:“到时候我跟望秋商量着要他住这间原来的牲口屋,你跟爹该住在上房那间,咋的家里得有个老少大小吧。”
望春娘一笑,说:“傻孩子,爹娘都是这个年纪的人了,住在哪儿都是一样,只要你们能住得踏实舒坦,我跟你爹住到哪儿心里都踏实舒坦。”
就在这个时候,望春满脸通红一身酒气歪歪撞撞地进了院子。
望春娘一惊,这晌午饭儿还没到时候,咋的喝成了这样呀?这又是在哪儿喝的呀?
小米一见望春这个样子回来了,想也没想地就上去扶着了望春,并抓起望春的一条胳膊绕过自己的头顶搭在自己的肩上,半扛着望春就进屋了。
望春娘紧跟着也进了屋,在小米和望春的身后着急地问:“这是在哪儿喝的呀?不能喝酒你喝啥酒呀?”
小米半扛着望春来到床边,把望春往床上一放,就忙着弯下腰来给望春脱鞋子。
“你这个种啊,问你话呢,这是在哪儿喝的呀?”望春娘见望春顺势躺到了床上,站在床头前儿向望春嚷着问。
望春躺在床上,嘴巴吐噜着喘了两口长气,没听见似的头一歪,不知道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喝多了,很快就扯出呼噜声了。
望春娘见望春这样,一只脚在地上一跺,恨铁不成钢似的叹了一声,说:“这个种!”
小米给望春脱了鞋子,起身看着望春娘说:“娘,他喝多了,这个时候又睡着了,就让他睡吧。”说着,她转回头给望春脱外面的衣裳。
“没成色儿呀!”望春娘瞅着躺在床上扯着呼噜的望春,呀咬着摇了摇头说,“这不晌午不夜的不在饭时儿,在哪儿喝这么多酒!”
“可能是在他哪个朋友那儿吧。”小米回头看了一眼望春娘,然后给望春脱外面的裤子。
望春娘又叹了一声,又跺了一下脚,嘿了一声就走了出去。
小米把望春外面的衣裳给脱了之后,两个膀子抱着望春的两条腿把望春的整个身子顺到了床上,然后扯着盖被把望春的整个身子给盖上了。
望春吥唸了一下嘴,脖子一转,整个头又歪到了另一边儿。
小米瞅着望春看了一阵儿,马上就找了杯子给倒上了一杯水,轴起嘴巴吹着杯子里的热水,并不时地回头看着望春。
望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依旧扯着呼噜,整个人睡得跟死猪似的一样沉。
小米吹了好一阵子的水,喝了一口试了一下热烫,然后端到了床头前儿,喊着望春起来喝口水。可是,不管她咋的一个喊法儿,望春仍死猪一样没个动静儿。她只好把手里的水放回到了窗子下面的桌子上,回身坐到了床头前儿,瞅着望春觉得心里有些一阵子一阵子的疼。酒这东西,听说喝多了会伤身子的,他咋的就不知道呢?喝这老多,会把身子伤成啥样儿呀?这得吃上几天的饭才能补回来呀?
忽地望春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啥子话,像是说牛斜眼儿咋的了,眨登又不言语了,紧接着又是呼呼噜噜的齁声。
小米把耳朵贴到了望春的头前儿,想听清楚望春说的是啥,但她啥子再也没有听到,只有望春的呼噜声一阵一阵还算均匀地响着。她抬起头瞅着望春,咋的他跟牛斜眼儿一块儿喝的酒?不可能吧!牛斜眼儿是啥样的一个人,他咋的能跟那样的人在一张桌子上喝酒吃饭呀?这要是给村子上的老少爷们儿们瞅见了,背后不知道会咋的一个说道儿呢?老话说了,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婆子装假神儿。这要是真的跟牛斜眼儿在一张桌子上喝酒吃饭,别人瞅见了还不说是两泡臭狗屎一个味儿呀!等他醒过来了,自己咋的也得跟他说叨说叨,以后跟谁搀和都成,就是不能跟牛斜眼儿搀和。
望春娘像是在院子里洗了啥子东西,那个磁盆咯咯啷啷地响了一阵儿,就再也没有啥子声音了。
小米瞅了一阵儿望春,叹了一声起身走出了这个房间。
望春娘在院子里把两块儿洗了的手巾搭在了那根晾衣绳子上,把两手在两个胳肢窝儿里擦了擦,然后把两手在嘴巴前哈了两口气,回头瞅着小米,问:“睡沉了吧?”
小米点了一下头,叹了口气说:“娘,他好像是跟牛斜眼儿在一起喝的酒。”
“啥?”望春娘一惊,“咋的会跟他一块儿喝酒?他牛斜眼儿是啥人呀!你跟望春成亲那天,他牛斜眼儿还因为牛老歪喝多了跟咱们家耍浑呢,他望春咋的就没个记性呢!”
“我听他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牛斜眼儿,也没听清楚是不是跟牛斜眼儿一块儿喝的酒,反正他提到了牛斜眼儿。”小米见望春娘生气了,马上说,“是我估摸着他跟牛斜眼儿一块儿喝的酒。”
望春娘听小米这么说,稍微喘了一口气,对小米说:“等他酒醒了,咱们都跟他说叨说叨,咋的也不能让他跟牛斜眼儿搀和!”
小米点了一下头。
“跟牛斜眼儿那样的人搀和,落不了啥子好名声。”望春娘说,“你还不很清楚,咱们整个村上的老少爷们儿们都躲着他,怕沾染上他牛斜眼儿。谁要是沾染上了他,那可就没个头儿了。所以,都远远地躲着他。别人躲还躲不开呢,咱不能上赶着去沾染他。”
望春娘的话刚落音儿,就听屋子里传出来一声响,像是望春从床上掉到地上的声音。
小米紧赶着进了屋,果真是望春掉到了地上,整个人没啥知觉似的在地上动也不动地仍抱着怀里的盖被睡着,呼噜声并没有因为整个人从床上摔下来而停下来。
跟在小米身后进来的望春娘一见这样,马上就嚷着骂了望春两句,但是,她的骂声并没能把望春骂出啥子动静儿来。
小米弯腰把望春的一条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抱着望春的身子想把望春抱到床上,但她抱了两下,竟然没能抱动望春。
望春娘上来帮着小米把望春抬到了床上,鼓鼻子瞪眼地瞅着望春骂了两句没成色儿,
小米把掉在地上的盖被抱起来,两手拍了拍粘在盖被上的灰土,重新把盖被盖到了望春的身上,回头向望春娘一笑说:“娘,没事儿了,我在这儿瞅着他。”
“这孩子呀……”望春娘瞅了瞅躺在床上的望春,回头看着小米说,“今儿他喝酒了,记住了,夜里他要是想碰你,别让他碰!喝了酒碰你,不好。”
小米脸一红,向望春娘点了点头。
“我这去灶房里给他拿点儿醋来,等他稍微醒了点儿,给他灌进去,能帮着他醒酒。”望春娘瞅着小米说,然后就走了出去,很快就拿进来半瓶子醋来,往窗下的桌子上一放,“醋这东西醒酒快,他喝成这样,不灌点儿醋,没有两天身子过不来。”
“娘,这会儿就给他灌点儿吧,能让他早一点儿醒酒,我喊他起来。”小米向望春娘说着,就回过头来喊望春。
这下望春倒给喊得有了动静儿,望春娘一见望春有了动静儿,马上又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醋瓶子,几步就来到了床头前儿,嘴里嚷着要望春起来。
望春迷迷愣愣地应了一声,头往旁边一歪,又呼呼噜噜地睡了。
望春娘把手里的醋瓶子递给了小米,两手抱着了望春的头把望春薅得坐了起来,然后从小米的手里又拿过醋瓶子来,把瓶嘴子对着望春的嘴巴,慢慢地往望春的嘴里饮醋。
还别说,望春娘这样一饮,望春竟然动着喉咙管子把饮到嘴里的醋咽了下去。
小米瞅着望春往肚子里咽醋了,心里立马一个宽敞,这半瓶子醋饮下去,说不准他要不了多大会儿就能醒酒了,整个身子也就再也不会给肚里的酒闹得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