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长襦广袖,白色锦袍的前摆上方是大片大片的墨色竹节。行走间墨竹轻摇,望去当真是既儒雅,又潇洒。
当看清来人的容貌之时,司马玥的一颗心立时就如擂鼓般的狂跳了起来。
她没想到今日王隽会来,她以为他还在外地没有回来。
现下她看着王隽一步步的向她走近,明净柔和的眼中满是笑意,她一时只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几欲都要跳了出来,目光胶黏在他的身上再也没法移开分毫。
而就在她的注视下,王隽不疾不徐的走到了她面前来。
他身量极高,司马玥只能抬头仰视着他。
自打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就为他的风采所震撼。只是后来因着他对她的言语举止中时不时的就有几分暧口昧的意思,所以她很少正眼仔细的瞧过他。
可是现下仔细一打量,只见他容仪如玉,即便只是简简单单的站在这里,却如玉树临风一般,有着说不出的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
见司马玥痴迷着一双眼定定的望着他,王隽心中一暖,唇角微扬,眉眼之间笑意清浅。
千般柔情,万种蜜意,只在这一笑之间了。
而此时李太后已经是在主位上站了起来,对着全场所有的人宣布着,今日端华公主的笄礼由院长王隽来主持。
在场的人倒没有露出什么诧异的神情来,反倒俱是艳羡不已。
要知道现下五姓氏族的名望原就凌驾于皇室之上,能请了太原王氏一族的族长来给司马玥行笄礼,这司马玥得是有多大的面子啊。
而且身为皇家学院的院长,王隽原本就是司马玥的夫子,能得师长为学生行笄礼,那也是极有面子的事。
而司马玥此时却是沉浸在王隽的那风华绝代的一笑之中,并未听见李太后的话,所以她还是傻傻的跪坐在那里,只顾抬头仰望着王隽。
莺时却是听到了。只是她瞧着自家公主的模样,那整个就是一个对着王隽犯花痴啊。所以说这到底是王隽先喜欢上了她家公主,还是她家公主先喜欢上了王隽的啊?
莺时对自己先前的判断表示怀疑。
只是这么多人盯着,她不能让她家公主出糗啊。
于是她弯腰矮身扶住了司马玥的身子,同时附耳在她的耳边轻声的说着:“公主,笄礼要开始了。今日由王院长来给您行笄礼。”
司马玥猛然之间回过神来,很是为自己刚刚的失态害羞不已。
两颊迅速的窜起了一片粉色,便是连那上好的胭脂都盖不住。
而这会莺时已经是扶着她起来,面向东跪坐好了。
司马玥的心中这当会乱糟糟的一片。
这到底是虾米情况?不是说好了李太后为她行笄礼的吗?怎么临了却是换成了王隽?而且李太后也没有提前告知她一声,好歹也要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啊。
但她忽然想起先前李太后面上的笑容,刹那间就明白过来了。
只怕李太后就是故意不告知她的,想来她等着看的好戏就是,看她在知道给她行笄礼的人是王隽之后面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的吧?
唉,这老太太真是......
司马玥一时心里真是五味杂成啊。
而此时王隽已经一掀衣摆,跪坐在了她身后。
除了行笄礼临时换了人之外,其他的人倒是没有变。
所以一身盛装的崔皇后此时就端着托盘尽职尽责的站在了旁边。
崔皇后出身博陵崔氏世家,模样出挑,身份更是清贵。
她现下虽然已是三十余岁的年纪了,但保养得当,看起来倒是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小个十岁。
原本她得知要给司马玥行笄礼的人是李太后,她一个做儿媳的给婆婆当助手端托盘她倒是觉得没什么,可现下给司马玥行笄礼的人换成了王隽,她却还是在这里当助手端托盘,她心里就有点不爽了起来。
同为五姓世家,王隽纵然清贵,可她觉得自己也不比他差,更何况她还是现下母仪天下的皇后。
只是她心里再是不忿,面上却还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双手端着托盘站在了旁侧。
托盘里面放着的是一把半月型镶珊瑚玳瑁蜜蜡梳,一支八宝簇珠白玉笄,一支白玉响铃簪,一支点翠凤头步摇。
王隽跪坐在司马玥身后,先是朗声的吟颂了几句祝辞,而后便伸手自托盘里拿起了玳瑁蜜蜡梳,拿下了头顶绾着她头发的簪子。
顿时一头黑亮柔顺的秀发在他眼前倾泻而下。
☆、第34章 成人烟火
手指穿过眼前如瀑的黑发,柔顺丝滑。
王隽的眼神不由的就幽深了起来。
他的小公主啊,终于是长大成人了。
白净修长的手指在乌黑的发间熟练的绕来绕去,很快的,一个百合髻就绾好了。
仔细的端详了一下,而后他自托盘里拿起了那支八宝簇珠白玉笄,稳稳的插在了她的发髻间。
随后司马玥起身,对着今日前来观礼的所有宾客行了个揖礼,而后便由莺时扶着回到了院长室换衣裙。
第一阶段的仪式就这么完成了。后面这样类似的仪式还有两次,所不同的就是每次依据正宾为她发间簪的发饰不同而随之要换一次衣裙。
她刚出来的时候身上穿的是采衣采履,现下王隽为她簪上了八宝簇珠白玉笄,她就要回去换上一套素衣襦裙,再出来由王隽给她簪上白玉响铃簪,而后换上曲裾深衣,最后再由王隽给她簪上那支点翠凤头步摇,整个笄礼仪式才算是真的完成了。
原本笄礼的所有流程,包括所有细节司马玥都是了然于胸的,只是现下王隽猛然出现,如一阵强风起,心湖荡起涟漪阵阵,她哪里还会记得这些细节?
好在还有一个莺时在。
她扶着司马玥进了院长室之后,有条不紊的吩咐着诗情和画意拿了素衣襦裙出来给司马玥换上。
画意在给司马玥换衣裙的时候,诗情却是拉着莺时到了一旁,附耳悄声的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话。
诗情和画意也是江陵王仔细挑选出来的丫鬟,武艺虽然是不及莺时,但一般的人也还是能对付几个。
所以刚刚她们两个发现有人偷偷摸摸的想进来对司马玥的衣裙搞鬼的时候,三两下的就将来人给打发了。
莺时听完诗情的汇报,一双秀眉蹙了起来,随之便轻声的说道:“今日是公主的好日子,断然不能让别有用心的人从中作梗。你们两个仔细些,务必守护好公主的所有衣物。”
若是在笄礼之时吉服被损坏,那传了出去公主必然会被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诗情重重的点了点头:“奴婢省得。姐姐只管放心。”
接下来莺时扶着司马玥进出院长室更是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简直就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时时的关注着四周。
好在接下来的一切流程都还算顺利。
司马玥换好仪式上最后所要穿的曲裾深衣,出来对着李太后及庆隆帝行礼,李太后的眼中满是笑意。
“好孩子,”她亲自起身扶起了司马玥,眼角却是不由的红了,“当年你出生的时候皇祖母未能在旁边看着,这些年来也没能见着你一日日的如何长大,可现下见着你的笄礼,好歹也算是弥补了皇祖母这么些年的遗憾。“
说罢便拿了手帕子去拭泪。
她这一番话只说得司马玥心中也酸酸的。
“皇祖母,”她握着李太后的手,撒娇似的摇了摇,面上摆了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出来,“往后玥儿可会时时在皇祖母膝下承欢的,只要皇祖母到时别嫌弃玥儿吵闹才好。”
李太后只被她这几句撒娇的话给逗的笑出了声。
“傻孩子,皇祖母哪里会嫌弃你吵闹呢?倒是巴不得你日日在我那里住着,哪里都不要去呢。”
说到这里,她伸手拍了拍司马玥的手,抬头看了一眼旁侧,而后笑道:“今日得亏王院长给你主持了笄礼,你还不快谢谢他去?”
司马玥一听到李太后提到了王隽,下意识的就转头望了过去。
就见王隽腰背笔挺的跪坐在席上,正微微倾身在倾听庆隆帝说话。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望了过来,清隽的眉眼间霎时笑意弥漫一片。
司马玥只觉得刚刚才平静下来的心一时又擂鼓似的跳了起来。
她立时便转回了头来,紧紧的抿着唇不说话,但两颊却是悄悄的笼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李太后是个过来人,她瞧着司马玥的这副神态,已然明白她这个孙女儿也是对王隽有意的。
只是昨日王隽曾一再对她提起,说是司马玥现下尚年幼,又是学业在身,婚约之事还是暂且不要对她提起的好。
李太后想了想,觉得王隽说的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若是知晓自己的文学夫子兼院长竟然是自己的未来夫婿,司马玥难免会在学业上不上心。所以还是罢了,等她完成学业之后再对她提起这事吧。
只是这个令人欢欣的秘密却要忍着不对别人说,这种感觉就犹如穿着一身锦衣却是行走在黑暗的夜里,竟然是无人得见赞赏,实在是有点憋屈啊。
所以李太后现下心里怀揣着这个不能说的秘密,再是望着自家动了春口心的孙女儿,面上的神情那叫一个五彩缤纷。
而司马玥听了李太后的话,想想确实是要对王隽道谢的。
他是今日的正宾嘛,而且说起来毕竟还是自己的师长。
于是她便转身,向着王隽所在方向慢慢的走去。
而自打她转身的那一刻起,王隽就已经挺直了身子,唇角蕴笑,望着她一步步的向着他走来。
先前笄礼时,司马玥先着的是色泽纯丽的采衣,女童般的天真烂漫,后来是色浅而素雅的襦裙,豆蔻少女般的纯真,再是端庄的深衣曲裾,花季少女般的明丽,最后是大袖礼衣,雍容大气,典雅端丽。
王隽觉得,这十五年来,他虽然很遗憾未能一直陪伴着司马玥成长,可刚刚的那一刹那,他似乎看到了他的小公主是如何从一名幼童慢慢的成长为豆蔻少女,再是为现下的花季少女。
不过没有关系,她未来每一刻的成长,他都会陪伴在她身侧,直至彼此年华老去,两鬓苍苍。
于是他看着司马玥的目光就越发的灼热了起来。
感受到王隽目光的变化,司马玥觉得自己两颊也越发的滚烫了起来。
明明是冬天啊。虽然是日光大好,但这日光也像是透过厚厚的冰块照进来的,热度有限。可是王隽的目光却似三伏天正午的日光,只要一眼,就足够让她浑身灼热了。
明明不是很长的距离,可是司马玥还是走了好一会。而且在王隽的面前站定,对上他的目光时,她无来由的就觉得有点口干舌燥起来。
她竭力的定了下心神,然后先是对着王隽行了个揖礼,再是起身开口道:“院长......”
只是才刚唤得一声院长,眼角余光就见角落处一片火光冲天。同时有尖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司马玥正欲转身去看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就见方才还端坐在席上的王隽却猛然的起身,将她拉至身后。
司马玥从他的身后探头出来望时,就见有一处的锦屏已然烧了起来。
这锦屏原本就是紫檀木为架,细纱为画,最是易燃。先前还只是一扇锦屏着了火而已,但很快的就火借风势,火苗一路添卷过来,顿时围成一圈的锦屏就全都着了火。
顿时只见周遭一圈火光冲天,浓烟弥漫。
在场的宾客皆为权贵,且多为女眷,平日里即便是如个厕只怕都是会有丫鬟婆子在旁伺候着的,哪里有见过这等阵仗的?于是现场立时慌乱一片,尖叫声此起彼伏,各人四处乱奔。
莺时,诗情、画意此时已然奔至司马玥身旁,三人成团将她围在了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