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性格而言,你远远不如你母亲。平常你有些懦弱,用与世无争掩饰你临事不决。极端时你又非常偏激,往往做不计后果的选择。这使你在学术和事业上都没有取得你应该取得的成就。因为你无法做到自然,简单地说心平气和。”
岳母有些喘,我忙把手里的背包放到长条椅子上,扶着她坐下,她的体力比我预料的还差。
“比如你刚才对我的称谓,你母亲确实有这种想法,她不止一次向我表达过,我很感动,也接受她的好意,这是她从她的角度出发,自然而然,纯朴、仗义、慷慨。结识她是我这辈子的骄傲,在今天的世界,碰到你母亲这样的人不容易。但你应该明白,你母亲并不了解我的精神世界,如果我这样要求她那我就太刻薄了。你不同,你知道只要让我欣赏和信赖就够了,与其生硬地喊一声妈妈,还不如富有感情地叫一声老师,你说对吗?”
岳母和蔼地看着我,这问题不需要回答。显而易见老人家今天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交待,依照她一贯的学术思维,先理顺人物关系。
“你的创作还要多久完成?已经比预计延迟半年了。从你母亲的口中,从你最后发来的稿件里,我隐隐约约觉得你现在很颓废。怀着一种委屈的态度否定过去的付出,怀着一种茫然的态度打量眼前的一切,怀着一种虚无的态度展望自己的未来。终于找到借口不再约束自己,终于找到机会放纵自己。举世皆浊我何必独清,众人皆醉我何必独醒,对吗?”
见我想分辩,岳母和蔼地拍拍我的手背。无论她老人家有多深的学养,她也未必能理解我面临的窘境。我打断她的话,竭力委婉地解释。
“动笔之前,本来已经与出版社谈好,谁知后来他们变卦了。我的作品太沉重,现在不需要这样的东西。几经争取对方勉强答应,但要求删改,改得面目全非仍然达不到要求,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天下熙熙,天下攘攘,现在社会不需要思想者的严肃,而是需要小丑的滑稽。我缺少娱乐自己的天赋,脑中的思想,手中的笔,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特别想说做不到自欺欺人,但这话有些重,没必要让老人家疑心。岳母温和地看我一眼,含笑问:“准备放弃吗?”我叹口气故作轻松地道:“妈,您得理解,世界已经习惯了报喜不报忧。我当然明白您替我惋惜,这个课题我研究很久,投入很多,我自己也挺遗憾。但现实就这样,别说剖析灵魂的作品没有人喜欢,就是正统的作品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