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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天道有常,”道士这样说着,“阁下,亦是天下苍生中的一员啊。”
    明夷君摇头:
    “天道有常,四凶聚集要惹得生灵涂炭,这亦是由天道所决定的。天道不仅主宰着万物生息,亦要主宰杀伐。生亦是理,死亦是理。”
    道士皱眉:“既如此说,阁下是执意不肯改变初衷了?”
    明夷君摇头,眼中充满悲悯:
    “真正破坏天道的,并不是如本座这些被你们称作‘凶邪’的人啊。”
    道士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作答。过了许久,才又说道:
    “天之道,并非贫道这样的人能窥破的。贫道本身微不足道,今日前来,也不过只是要劝谏阁下,阁下若不能顺势而为,未免要损及自身。”
    明夷君淡淡一笑:
    “既然如此,那就谢过道长了。不过依本座看来,道长只是一介凡人,还是不要搅到这些事里更好些。”
    道士见说不动明夷君,只得告辞。明夷君关上门,长长舒了一口气。
    原本以为这一次天庭要派人来捉拿他了,想不到居然又叫来这么个老道士苦口婆心的劝。他们应该明白,这么个老道士,是劝不了他的。这倒是让明夷君有些想不明白,他们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
    他们拖的越久,明夷君的心里反倒越不安稳。总觉得恐怕有更大的阴谋就要降临下来。
    不过……
    哼,管他们呢。
    他踱步到厨房里,看看那个装了玉青柠和雪蜂蜜的罐子。
    只要再找到另外那三样东西,他答应湛露的事情,就算是完成了。停留在这里本来就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他原本打算尽快找齐了那五件东西之后,给湛露吃下,完成了他答应过的事情就离开。可是不知怎的,现在他已经不想那么快就走了。
    他的洞府地处西南,华丽舒适。他却从来不愿意长期在那里停留,他在世上漂泊了数万年,却还没有哪一个地方让他想要停下来,休息一下。不过此时,明夷君有些想要停在这里了。
    至少,多停上个几年。
    他踱回到房间里,看见湛露还在安睡。
    多奇怪的一个小妞儿呀。明明身为人类,却不肯好好的像个人类一样生活。这样莽莽撞撞地撞到他面前,用亮晶晶的眼睛看他,说是恋慕他。
    本来是多好看的一个小妞儿呀,何苦……要喜欢身为凶兽的他呢?
    他伸出手,轻轻描画湛露的五官。老天对她真不公平啊,她这么小小的年纪,让她吃了那么多苦头,却又给了她这么一张秀美面容。可是这秀美的面容给她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处,而是祸事呀。
    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注意人类的相貌的。毕竟,谁会去注意自己的午饭的食材长成什么样子呢?可是他没法儿忽略她,没法忽略她那么好看的笑颜。
    这事情真奇怪啊。
    这世间的万物,即使是草木亦有情,何况是人类这么复杂的动物呢?然而他饕餮飘飘乎遗世独立,情之一字,于他本来是丝毫不沾边的。
    可是此时他站在这小妞儿身边,却隐约觉出缠绵之意,不忍离去。他生性没有别的欲念,只有食欲而已,然而此时那无穷尽的食欲之中,却仿佛多了一丝别的东西,挠得他心里有些痒。
    这一点点的不同,本来不会引起他的注意,然而时间久了,他突然发觉,他心中的想法已经有了变化,在他心中骚动着的东西,似乎不仅仅是这一点点的痒。
    这事情实在不合常理,可是既然连天道都有人能够改得,这么一点小小的常理,又有什么值得他踌躇的吗?
    他是饕餮呀,在这世间所经历过的时间中,他眼看着沧海桑田的变化,又怎么会因为自己身上的这一点点变化而不安呢?
    有什么与平常不一样的,接受便是了。
    他轻轻抱住了她,轻嗅着她的衣香,与她一同沉入深深的睡眠中去了。
    ☆、第32章 嫁娶?
    或许因为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与明夷君躺在同一张床上的次数实在太多,湛露已经不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么纠结拧巴不知所措。
    可是女孩子敏锐的感知还是让她觉得,这个早晨似乎和以往都有些不一样。
    是因为这一天是初一吗?因为是新一年的第一天,所以会感觉原本熟悉的事物与平常有所不同,这也是常有的事情。
    不过湛露还是感觉到一点与往常不同的微妙差别,她衣衫上的第一颗纽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松脱开来,露出她雪白的脖颈。
    湛露不知道那颗扣子是不是自己松开的,这让她有点害羞。而明夷君的表情又让她感觉,似乎一切都和昨天不太一样了。
    此时他正非常慵懒闲适地躺在床上,用手支着头,含着笑看她。
    他的笑容……很奇妙。
    一个人的面容,只要稍微有一点点的改变,就会多出这么多神彩,这确实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而明夷君的这张面容,本来已经够好看的了。这样的改变,让湛露觉得目眩。
    是啊……她原本也经常见到他笑,那种慵懒的、漫不经心的笑,却也显得很动人的。然而那样的笑容与此时的笑容并不相同。
    这种笑容是她未曾见过的。但她曾经想象过他露出这样的笑,因此她明白这个笑容的意思。他是在对着她笑,他是为她笑的。
    但她却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因此她只能是略显羞赧地回以一笑,然后迅速转过身去,准备离去。
    可是她的手却被拉住了:
    “别走。”
    她回过头,眼中带一点茫然地看他。他轻轻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他怀里: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她就这么乖乖任由他抱。他的身体很暖,比起人类的身体来,温度似乎要更高些。按理说被他这么抱着,只要一会儿工夫,就会感觉到困倦。可是这会儿她有点紧张,她的心跳得很快,她没有余裕去觉得困。
    他把手放在了她胸口上,嘴唇贴着她的耳朵,亲亲密密地问她:
    “你的心跳得很快,你是在害怕吗?”
    他的手非常暖,比她的心口还要暖。她枕着他的臂弯,轻轻点了点头:
    “是呀,我是在害怕,我害怕着郎君。”
    “你应该怕我,”他这样回答,“我吃过的人,比你见过的人还多。我是异类。”
    他的声音幽深,似乎是在故意吓她。
    湛露却摇头:
    “我害怕郎君,不是因为这个。这一点,郎君分明是知道的……不是吗?”
    明夷君在她的耳畔喃喃细语:
    “是啊……我知道。你是个奇妙的小东西,你总是让我迷惑……这个奇怪的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呢?我总也弄不明白……”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沿着她的耳朵贪婪地向下舔吻着她的脖颈。他带着柔软肉刺的舌头非常湿润,缓缓经过她的颈侧,他的呼吸吹拂着她的肌肤,在此之下,湛露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颤栗。
    在一起居住的这么多天里,明夷君已经用各种方式舔吻过她无数次了,他把她当做糖果一样吮吸,享受她的美妙滋味。开始的时候,湛露会觉得非常害羞,然而时间久了,当他再这么做的时候,湛露只会感到悲哀。因为她明白,他并不是因为心中恋慕她才吻她的。她勾起的是他的食欲。
    然而悲哀之余,她又要感叹。她不知道他除了食欲以外,是否还会有别的欲念,是否还会有别的感情。至少……他还对她有这么一点食欲,不是吗?
    但这一次似乎有什么不太一样。
    他曾故意用尖利的牙齿划破她脆弱的肌肤,用他带刺的舌头品尝她鲜甜的血液。他也小心翼翼,免得吓坏了她,然而那是因为他害怕一旦把她吓死,他就将失去鲜活甜美的肉食。一直以来,他其实并不温柔。在他抱着她的时候,有时候她忘记了自己是人类,她觉得她就是一盘菜,是他未来的美餐。
    然而这一次的感觉仿佛和从前有些不同。他那么小心,他的唇舌那么湿润,他待她仿佛珍宝。
    “自从你饮过我的血,你的身上全是我的味道。”他有些幽怨地这样说着,“我简直要尝不到你本身的味道了。”
    湛露轻轻吸了吸鼻子,在她看来,她的味道与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她轻声问他:
    “郎君不喜欢?”
    剩下的半句没有问出口,既然不高兴,何必由着她咬呢?受伤流了血,又要埋怨她的味道变了。
    他却摇头,满面含着笑意:
    “不,这样很好。这样谁见了你,便都知道你是我的了。”
    哦,原来他那会儿不躲,是要借此做标记的。
    湛露应了一声,低垂了头。心里一叠声地数落自己:
    清醒一点吧,这样一个郎君,哪里是她能觊觎得了的?她只消乖乖的,活上二十载,把自己养的肥肥白白,教他吃了,一生过完了,也就算完了,别想那些没边儿的事啦!
    她正这么想着,心里幽怨着。没留神明夷君吻上了她的面颊,在她耳边含混不清地说着:
    “等你及笄……”
    她的心又跳了跳,面颊上飞起红色,强作镇定颤声问他:
    “等阿露及笄……郎君要做什么?”
    他的唇热极了,沾在湛露面颊上,让她觉得几乎是滚烫的。
    他一边吻着她,一边继续说着:
    “等阿露及笄,就成人了,就不再是幼兽了……可以嫁人了。”
    湛露没心思去纠正他那所谓“幼兽”的奇怪说法,只是轻轻问他:
    “郎君要把我嫁给别人?”
    明夷君看看她,她睁大了眼睛,脸色青白,样子楚楚可怜。就算是不用读心术,他也能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不觉怜意大起,柔声道:
    “我怎么舍得把小阿露嫁给别人?等阿露加了笄,就嫁了我罢。”
    听了这话,湛露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转过身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他。她看见他淡淡笑着,姿态悠闲,仿佛只是说了一句玩笑话。她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然而那心里,却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明夷君却仍是笑:
    “小阿露……不愿意嫁我?”
    她明知道他又在捉弄她了,可是她还是羞红了脸,低着头,局促不安。她听见他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响着:
    “不说话……那我就当小阿露是愿意了。等小阿露加了笄,就跟我到西南去我的洞府住些日子吧……不过,在那之前,当然要先想办法把小阿露的味觉全找回来才行。”
    湛露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郎君……是在说真的?”
    明夷君轻轻摇头:
    “到底是不是真的呢……我也很难说清啊……嫁娶之类的,本来是人类的事情,与本座这样一只饕餮,又有什么关系呢……按照常理来说,身为饕餮,是不该与人类有这样的牵扯的。”
    他的语气不再像平常那样倜傥不羁,居然带上了一点烦恼和困惑。湛露听见他这么说,突然惊觉,他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她面前以“本座”自称了。
    他是何时起,开始用这样亲昵的口吻与她说话的?他说的这些……又是个什么意思?莫非……他……真的……
    湛露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可是却又不敢相信,不敢开口问他一句,生怕真的问了,他会对她说她弄错了,她所听见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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