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头顶青年温和问她,“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跟你一辈子?你都说了我的感情纯粹,这也无法带给你安全感吗?”
望月想,是啊,我想嫁你,能不能嫁你,和感情,还是两回事。
她说,“你不会跟我一辈子的。你现在心动,是因为我总在撩你。你是一时冲动,一时没克制住自己,才看上我的。等你冷静下来,你就会后悔的。”
杨清:“……”
他将怀中姑娘拉开一点,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想看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
望月看着他的眼睛,真的很诚恳,“你看你这么好,其实我是配不上你的。我知道。你会一时冲动,被我吸引。但谁会冲动一辈子呢?眼瞎都不会瞎一辈子啊。”
所以,还是睡一睡的关系,最稳定了。可惜,杨清死活不肯跟她睡。她撩得都快去了半条命了,杨清还是不肯睡。
杨清眸光深而暗,子夜一样幽静。好一会儿,他才用似笑非笑的语气答她,“你对自己的认知,当真是……清醒呢。”
望月小心看他一眼——她都说到这地步了,自我剖析这么深刻了。她的浅薄,杨清应该看得很清楚了吧?就这样都不生气?
……不愧是她喜欢的男人。
她好崇拜杨清哦。
杨清手指挑着她垂下的发丝,神情悠远地望着幽暗中的丛木林。他很长时间没说话,似也在回忆些什么。望月盯着他的侧脸看,同时也在小心地冲着体内的穴道。希冀杨清就这么忘了外面的险境,专心去想感情问题吧。
杨清却只想了一会儿,就跟她说话了,“阿月,你要相信,我对你,是很上心的。”
“……?”望月正襟危坐,听他打算怎么说。
他侧过脸来看她,看了她一眼又一眼,眸中神情在短暂地发生变化。光太暗了,望月看不清楚他眼睛里藏的是什么。
听他说,“你知道我对另一半的向往,是什么吗?”
望月记得很清楚啊。
在他化名山秀的时候,他就说过。后来望月为了探究杨清的想法,很努力地想过他作山秀时,到底都跟她说过些什么。他最后日出时跟她说的,印象最是深刻。
望月答,“正直,热情,善良,诚实,单纯,无邪。”
听杨清笑一声,“没有动情前,要求一堆堆。到最后,偏偏……除了‘热情’,你也没有哪个沾边了。”
原来还有个“诚实”呢。
现在“诚实”也被杨清刷下去了。
杨清认为她是个满口谎言的人。
望月:……情人对我的印象这么差,我真是憋屈啊。
杨清伸手,揉一揉她的发。他低下头来,与她面面相对,眼睛看着眼睛。他温柔道,“阿月,你要想一想。你说我为什么会改变了自己对另一半的要求呢?我为什么会看上你呢?你说我愿不愿意跟你好呢?”
望月好想答,因为你突然眼瞎心瞎啊。
但是望着杨清凑近,望着他清朗的眼睛,她又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抚摸少女的面颊,眸子幽幽,在想什么。然后低下来,在她鼻尖亲了下,温声商量,“我往前一步,你也往前一步。好不好?”
他明明也没有做什么,气氛却有些暧-昧了。望月被他亲得呼吸紊乱,眸子湿润,红晕一径到了脖颈。还想让他再俯下身来,然而他却站了起来。
他站了起来,站出了树洞,振振凌乱的衣衫,背影清清泠泠的。再手一挥,上方有树枝零零落落地洒下来,盖住了这个树洞。望月只能通过树杈间的缝隙,看到杨清的身影了。
这个天然洞穴,被他藏起来了。
月光下,看青年回身看她一眼,低低说道,“我去处理密云林的事了。迷药和我点的穴,大概有一晚上的时间,明天早上,你就能自由了。如果我还活着,你就答我;如果我死了,就像你说的,为我报仇就好了。其他的也不用多想。”
望月顿惊,“……!”我强拦了他这么久,也没有拖延住他的时间?!
她一下子急了,“杨清,你不要胡来!我已经写信给了附近的白道门派。得知魔教和流月宗的这个大阴谋,白道很快会来人的。到时候里应外合,我们就能出去了。你不要逞强!”
“我没有逞强,”杨清温温柔柔地说道,“我在进密云林前,也早已给几大门派去过信。我的路子,总比你随便发出去的广吧?我算了算时间,明天大概就能来。然而我清楚,金堂主他们又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个?今晚是最后期限,必然会发生些什么。”
他叹口气,“你真是来错了时间。”
早一点,或者晚一点,都比今天要好啊。
“魔教那边肯定早有准备,我不能让他们准备得太好。我主动出击,个个击败,几率总是大一些。我想把金堂主这些人,全都留在这里,”他说着,笑了一笑,“对你也好,对我也好。”
对她好,是因为帮她解决魔教内乱的一大肿-瘤。
对他好,是因为对方本就是魔教人,他的顾虑会少很多。
“如果明天能碰到白道门派的援救,阿月,你就跟他们合作,离开这里吧,”杨清说,“如果我还活着,我会去找你的。”
说罢他就要走。
望月叫道,“停!你给我停下来!杨清你太过分,你一次次这么逼我……你故意的对么?”
他“嗯”一声,语调悠缓,“是啊。寻常感情刺激不到你,我只能是一次次找这种机会了。”望她一眼,忽然笑了起来,春水初升一般温情又动人,“我终究是自私的。想你记得我,而不只是看在我的脸的份上。”
“……那我们慢慢说啊。我其实已经喜欢你了啊,你给我些时间啊……你停下来!别走!”
他没有听她在后面的喊声,径自走得挺拔如松,背影秀颀。可是这个时候,望月哪里有心情欣赏他的好看背影?
她急得眼睛都红了,在后面一通乱喊:
“杨清,你要是这么走了,我们就完蛋!一点可能性都没了!”
“我还没有弄明白你那奇怪的感情观啊!你留给我含糊的话让我自己想,你留下来说清楚啊!”
“杨清,你继续走的话,我就这么大喊了啊!把魔教的人都引过来杀我,我还不能动。到时候就是你害死我的,你……”
各种胡言乱语,杨清也没有为她稍微停一步,眼见他都快走出她的视线了,望月心中焦急,无法诉说。他也是个性子坚定的人,做了什么决定,那就是什么决定,不为旁人而改变。
这种太坚定的人,太讨厌了……
望月深深呼一口气,被他气到极点,爆了粗口,“杨清你他妈给老娘回来!”
青年的背影僵了一僵。
杨清:“……”
回过头来,颇为吃惊地看着树洞中坐着的双目赤红的少女。她眼中的火焰,几要焚烧了他。如果她能动,肯定恨不得掐死他。
青年慢慢微笑,眷恋地看她明媚的面容,心想:我多能耐啊,能让望月爆了粗口,能让她说脏话。
对待感情,我是很自私的。我就是想她喜欢我,更喜欢我,最喜欢我。爱上我,一直爱上我。
不要只是现在。
过去,现在,未来。我都要她。
我要她,我要她也要我。
如果我死了,她会一直记得我;如果我活着,她会对我的情感更深一步。
怎么看,我都是赚了的啊。
所以呢,哪怕被望月用粗话骂,也是能接受的。
望月坐在树洞中,身子不能动弹,就看那青年听了她的粗话,回头看她,居然还笑了一笑。
望月:……杨清被我气得神志不清了?居然还能笑起来?
笑起来真好看……然后她眼睁睁看着他身子向上一纵,就纵出了她的视线。
望月呆呆地坐在黑暗中,看着,听着。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杨清是真的走了。
他去引金堂主那些人,或者说,去和他们拼死了。而我,我被他留在这里,护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想起来,她又开始后悔。是不是我不来,他今晚不一定动手呢?夜长梦多,他怕的其实是我跟他一样陷入困境?可是我过来,又不是为了让他去自投罗网……我图什么呢?
望月茫茫然地坐着,感受着周围的黑暗,看着照进来的一缕月光。
心口有些空,又有些寥落,还有些疼。
她是很难得的豁达之人,少有思虑,照着本心走。本心也好,思虑也好,从来没告诉过她,当情郎为护她、主动引火烧身时,她该怎么办呢?
她坐在这里,天大地广,想杨清是那么跟她不一样的人,想我真是担心他。
可是担心又没有用。
望月心里为他难过又担忧,难受得她好想哭泣。
眸中的湿润凝成线,在少女垂着头时,滴落下去。她在黑暗中流泪,想这是她第二次为杨清哭。
然则她两生,统共都没哭过几次。
脑中纷乱,一时想着他如何与外面的人纠缠,一时又想他对自己感情的剖析,他让我想一想,我要想什么呢?
“阿月,你要想一想。你说我为什么会改变了自己对另一半的要求呢?我为什么会看上你呢?你说我愿不愿意跟你好呢?”
“我往前一步,你也往前一步。好不好?”
望月被迫在树洞中躲着,很快,她就发现周围的气氛开始紧张奇怪了。有火把的影子在她或远或近处飘过去,圣教弟子的急促讨论声也从耳边掠过。她张嘴想出声,但想到杨清对自己的安排,又怕自己武功不济误了他,不敢当真出声。
眼睁睁看着整个密云林开始乱了,望月却躲在树洞里,什么也做不成。
度时如年,一时一刻,都让她数着时间,心急如焚。
继续这么担忧着,继续这么心乱着。因为看不到,就只能想象。然而想象会加倍痛苦,无控制的想象力让人更害怕。望月多少年没有体会过这种心情了——她小时候被关在黑屋里的最开始,最害怕;后来再没有怕过了。
这一晚,竟又开始害怕了。
少女垂下了眼,咬住苍白的唇,让自己冷静下去:没什么好怕的其实。他一定会好好回来的。
他武功那么好……
可是金堂主的陷阱,本来不就是为武功好的原映星准备的吗?
想到这里,又开始绝望了。
一晚上反反复复,任何惊动都让人心惶恐。
时间这么一点点往前捱,挨得近乎麻木。满脑子都是杨清。
一会儿是他满身鲜血的样子,一会儿是他清风朗月的身形……望月要被杨清弄疯了。
密云林的情况真的变得很紧张,不知道杨清到底做了什么。但是等快天亮的时候,远远的,望月似乎看到了白道人的身影。白道人的行迹和魔门这边不一样,还是很容易分清楚的。
看到有这么个影子远远过去,望月微微松口气:所以杨清估计的不错,白道门派真的在今早来人了?
突然有点爱上白道了。
可是望月仍然不能动。
她苦苦熬着,不知道那边战局如何。只知道自己这边更加静,很长一段时间过去,都没有看到人影、听到人声了。这边好静谧,静谧得她心里发慌。
等到太阳的第一缕金光升了起来,望月终于冲破了体内被点的穴道,比杨清预计的时间早了半个时辰。他的武功比她好,这就使得杨清冲破望月点的穴道会很容易,而望月要冲破他点的穴道,就特别难。她挣扎了一晚上,被迷药也放了一晚上,到现在才冲破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