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常胜从自己的办公室里出来之后，他惊了一下，因为门口站了个人。
    “吓我一跳……啊，主席先生……”常胜这才发现门口站着的人是俱乐部主席海梅.奥蒂。
    “是前主席了。”奥蒂微笑着对常胜说。
    “呃，你怎么在这里？不，我不是说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我只是觉得很意外……”
    “我要告别了，过来看看你，常。”
    于是本来打算锁门的常胜，重新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进去聊吧。”
    两个人走进去之后，常胜翻箱倒柜去找杯子来招待俱乐部主席。
    “不用，我就坐一会儿。”奥蒂组织了常胜要在一大堆纸质材料和录像带当中找到杯子的行径。
    然后他开始打量起这件并不算大的办公室。
    房间陈设很凌乱，桌面上铺满了各种东西，主要是纸张和录像带。
    就连屋子一角的电视机顶上也摞了很高一叠录像带的盒子。两面墙的书柜里也全都是各种资料，感觉常胜好像把俱乐部的影像资料室搬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来。
    在他的办公桌旁边，一块白色的可反复擦拭的写字板，上面还残留着上一场对桑坦德竞技的比赛的战术图，可以看到他对每一个球员在各自位置上的进攻和防守职责都有安排的。
    奥蒂注意到在罗纳尔迪尼奥的名字旁边，写着“传球给边路插上的阿贝罗阿，传球给中路，适当进行长距离横传……”
    他联想起刚刚结束的那场和桑坦德的比赛，罗纳尔迪尼奥在比赛中确实是经常在传球，和之前比赛中他拿球就过人，做各种讨好观众的小技巧完全不同。
    但不得不承认，就算只是传球，罗纳尔迪尼奥也总能传的比一般人都漂亮，都有创意，也都准确。
    虽然这段时间罗纳尔迪尼奥收到了媒体的批评，认为他状态低迷，但是当奥蒂看到这块战术板的时候，就觉得低迷只是暂时的，罗纳尔迪尼奥一定会回到巅峰状态，到时候整个梅斯塔利亚都会为他欢呼。
    三千七百万欧元，一定是物有所值的。
    奥蒂的目光从战术板上划过，环顾整间屋子一周。
    这就是瓦伦西亚的主教练办公室，从这里诞生了让整个世界都欣赏的“疯狗战术”，在这里产生了两个联赛冠军，一个国王杯冠军，一个西班牙超级杯冠军。
    奥蒂曾经在媒体上看到过，有人称常胜在瓦伦西亚所创造的一切是“中国奇迹”。
    也许没几个人会知道，诞生中国奇迹的地方，如此……脏乱差。
    说起来，惭愧，他做俱乐部主席两年了，竟然是要卸任的时候才第一次来到了主教练的办公室。以往他有事儿找常胜，总是让常胜去他的办公室。
    现在他觉得自己这个主席做的似乎有些不合格。远不如眼前这位主教练更敬业。
    环顾了一圈之后，他将目光重新落在了常胜的身上。
    “我想你都知道了。”他说。
    常胜点点头，嗯了一声。
    “说老实话，我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开主席的位置。”奥蒂笑了笑。“我以为自己会最起码干上六年时间，然后成为瓦伦西亚俱乐部历史上最成功的主席。只要有你在，我相信自己是能做到的。不过可惜……”
    他沉默了。
    常胜也没接话，就只是看着他。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一个主席的告别了。
    只不过弗洛雷斯是在离开之前所看到的。
    两个人都有些不甘。
    “索莱尔和你的关系也不是很好。如果我走了，你怎么办？”
    常胜问道：“听实话还是？”
    “当然是实话。”
    “实话实说，我不知道。”常胜耸耸肩。
    奥蒂点了点头：“嗯……先观望一下总是对的。说实话，我不希望你走的。反正你和俱乐部还有两年合同……”
    “只剩下一年都不到了，主席先生。”常胜纠正了他的错误。
    奥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然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见鬼！早知道当初就直接给你三年或者四年合同了！”
    他们说的是当初续约的时候，瓦伦西亚给常胜的是2+1的合同，所以其实常胜的合同在明年夏天就到期了。剩下的一年合同产生效力的前提条件是双方都对此无异议。
    但是现在看来，索莱尔首先肯定会有异议的……这一点不用说，两个人都知道。
    常胜自从被奥蒂带到瓦伦西亚起，就被定义为了奥蒂一党。
    派系之争可不是中国的特长，全世界都有。
    以瓦伦西亚尤甚。
    ※※※奥蒂真的是只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临走的时候，他握住了常胜的时候：“你给了瓦伦西亚两个联赛冠军，你完成了我们三十年来的心愿，而且你还让球队卫冕。你让我们击败皇家马德里和巴塞罗那这样的球队变成了理所当然，我们虽然嘴巴上一直都在说要和皇家马德里、巴塞罗那平起平坐，成为西甲第三极。但直到在你手上才第一次真正实现这个目标。你给这支俱乐部已经带来了太多。所以如果你要走，尽管走。我相信这支球队的支持者没有一个人会骂你的。”
    常胜笑着感谢了奥蒂的好意。
    其实他不在乎瓦伦西亚是否会骂他，不过能够听到奥蒂的赞扬，他还是很高兴。
    总走了奥蒂，常胜径直向训练基地外走去。
    然后在基地外，他看到了俱乐部的总经理皮塔奇。
    不，现在也得说是“前总经理”了。
    皮塔奇很明显是在等人，他靠在自己的车边，向训练基地里张望着。
    当他看到常胜出来时，便赢了上去。
    “有空吗，常？”
    常胜愣了一下。
    难道还要排队告别？
    他点点头。
    “走，陪我喝两杯。”皮塔奇不由分说拉起常胜上了车。
    ※※※在酒吧里，已经很多了的皮塔奇显得很激动。
    “你知道瓦伦西亚最受尊敬的主席是谁吗？”他醉眼朦胧地问常胜。
    常胜摇头。
    他只是这支球队的主教练，任务是带领这支球队夺冠，并不需要学习瓦伦西亚的历史知识。
    “哈，也对，你是一个外来者，对俱乐部历史并不关心也正常……我告诉你，尽管路易斯.卡萨诺瓦是俱乐部历史上最伟大的主席。但阿图罗.图松.希尔也一样受人尊敬！虽然在成绩上他比卡萨诺瓦先生差，但我们依然认为他是俱乐部历史上最受欢迎的主席！他在俱乐部最危急的时刻接手了这家俱乐部，让球队成功升级，让会员人数从一万六千人猛升到三万多人……不，我现在不是要给你上历史课……”
    常胜看着这个语无伦次的俱乐部总经理……是前总经理，很是无语。
    “我想对您说的是，图松先生早就看出了股份制改革的弊端。他说过这么一句话：‘股份制改革会造成不同的股东为俱乐部利益而勾心斗角，这样的改革措施将会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他说对了！在我们还是会员制时代的时候，瓦伦西亚虽然也有过陷入经济危机的时刻，但我们总能够在一个出色的主席任下走出困境。但是自从股份制改革之后，瓦伦西亚俱乐部的高层就永无宁日了！”
    “罗伊格和索莱尔的父亲保蒂斯塔.罗伊格从暗战升级到了亮剑。科尔特斯任内，内部也依然暗流涌动。直到现在，索莱尔取得了胜利，而我们则被扫地出门……你瞧，常，这就是瓦伦西亚。你干的再好，权利更迭之后，你就一文不值了。当你被利用过之后，他们就会对你失去兴趣……我是不打算再继续在这家俱乐部干下去了。但是凭借我的履历，再去一家俱乐部任职总经理也不是难事……怎么样，常？跟着我一起干吧？我们两个人一定会成为西班牙足坛最优秀的搭档！你要的权力我都给你！转会权，签约权都给你！”
    皮塔奇红着眼睛看向常胜。
    常胜笑了。
    如果他真的要走，他还在想着要带走鲁迪.冈萨雷斯和埃利亚斯.多米尼克。
    没想到这边皮塔奇却在挖他了。
    不过虽然大部分时候和皮塔奇合作愉快，但他却没必要跟着皮塔奇走。
    他的路得他自己来走，他不习惯让别人掌握自己的命运。
    于是他笑着摇头婉拒。
    “多谢你的好意，但我现在还不知道以后回去在什么地方。”
    “难道你还以为你能留下来吗，常？你先想索莱尔是怎么对待我们的，那他就会怎么对待你！”
    “是的，我知道。但是我无所谓。我离开瓦伦西亚，不是我的损失，而是瓦伦西亚的。”
    常胜说道。
    皮塔奇盯着常胜看了半天，然后低头说道：“我想到了你当初加盟球队时说的话。你说能够只瓦伦西亚，是瓦伦西亚的幸运。我当时在想，天哪，这个疯子哪儿来这么大自信！他这么说只会让他成为瓦伦西亚的公敌！但是没想到……你说得对，常。如果你离开了瓦伦西亚，那么不是你的损失，而是瓦伦西亚的损失。如果索莱尔要解雇你，让他后悔去吧！”
    皮塔奇最后喝了很多，也说了很多，甚至还谈起了当初奥蒂让他放权给常胜时，他的心有不甘。当然了，后来他心服口服了。
    他说了很多话，无非是抱怨瓦伦西亚俱乐部高层斗争太残酷了，说他有很多东西都没有在瓦伦西亚施展过，诅咒索莱尔一定不会有好下场……常胜基本上插不上话，就是一直听皮塔奇唠叨个不停。
    他看着喋喋不休的皮塔奇，就想到了奥蒂。
    同样都是离开，有人走的看似平静实际上内心不甘，有人走的满腹怨言。
    自己的离开，会是什么样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