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万钧日夜兼程,希望能赶在夏军之前赶到会宁,依傍会宁坚固的城池据守,同时等待个诸侯国的援军。谁知刚刚发兵三日,便遇到了从会宁溃退下来的残部。
没想到燕军竟然来得这么快,会宁的城防是他亲自督造,虽不能说是铜墙铁壁,也是城坚池深,怎么可能连两天都没有支持住,苏万钧倒吸一口凉气。
据守会宁是不可能了,苏万钧果断决定大军立刻奔赴理下,将那里作为抵御燕军的屏障。
此地离理下已经只有不到百里路程,夏军全速前进,终于赶在燕军到达的前一天在理下筑起了简单的防御工事。
燕军挟一路全胜之势,到后未作片刻休息便强攻理下。
石块和羽箭飞蝗般从天而降,城内的房屋被巨石击中,纷纷坍塌,巨石落地,碎片四散崩裂,中者非死即伤。
燕军这次南征大夏,携带了数百辆大型抛车,这些抛车的体积比普通抛车大了四五倍,需四驾的马车运送,八个人协作才能操作。虽然笨重却威力惊人,可以抛投百余斤重的石块,而且投掷距离也比普通抛车远了一倍不止。
苏万钧事先从溃军中得知了这一情况,早早遣散了城中的老百姓,又用装土的麻袋加固了城墙。
松软的泥土不易受力,大大减轻了巨石对城墙的伤害,加之宇文御出兵前对大夏各个关隘的情况都进行过详细了解,知道理下并非重镇,防御比之会宁差了很多,用于抛投的巨石采集运输均不容易,于是事先并没有准备太多,待到抛石用尽时,才发现理下的城墙虽然受损,却没有一处严重垮塌。
自出兵伐夏以来,燕军一直顺风顺水,士气高昂得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断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受到打击。宇文御不顾靖远将军洪明炬的反对,果断下令强攻理下。
数十万燕军从广阔的大平原上潮水般向理下涌来,脚步声震颤了大地。夏军虽以弓弩强行压制,依然有不少夏军在城下架起云梯,试图攻上城墙。夏军凭借地势之利与之周旋,双方血战一天,傍晚时分,宇文御眼见今日取胜无望,这才下令收兵。
苏万钧走上城楼,风动战旗,猎猎作响,斗大的“苏”字迎风飘扬。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兵士们来来往往,忙着将受伤的人抬下去救治,到处都是呻吟和哀号。
城外几里处便是燕军驻地,接帐连营,绵延数十里,直入天际。
营中灯火辉煌,连星子也被映照得失去了颜色。
“父帅,你在这里,可叫我好找。”浑身浴血的苏凌从楼梯上小跑上来。他戍守边关时,在和大燕的一些小规模摩擦中立下些功劳,两年内竟然连升三级做了队率。虽然官阶并不高,但在没有大的战事的时候,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凭自己的本事做到这个位置,也算十分不易了。因此回朝肖赞对其大为夸赞,没做多久的武骑常侍便被封为军司马,此次更是以中军司马的身份随同父亲出征。
“天下虽平,忘战必危。我大夏会有今日,全是因为太平得太久了。哎!”苏万钧好像是在跟儿子说话,又象是在自言自语。结尾那声叹息更是悠长沉痛,甚至有些失神。
今日一战,夏军虽然苦苦支持住城池没有失守,但其战斗力跟长期征战的燕军比起来差距很大,这一点自己身为夏军统帅,不能说没有责任。
“父帅打算以后如何作战?”战斗了一天的苏凌依旧神采奕奕,一双黑眸亮如寒星,关切又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苏万钧双手抚住城垛,目光沉沉望向燕军大营:“燕军的抛车实在太厉害,若他们继续用这抛车攻城的话,城墙迟早会跨掉。”如果自己有这样的抛车也许还可以进行消耗对攻,勉强支撑,只是制造这样的抛车需要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没有个一年半载根本做不出来,自己想也是白想。
“对了,可有援军的消息?”十万人马不可能与六十万人对敌,这是战争的基本常识,兵力悬殊的情况下打阵地战,能够战胜对方那是奇迹,历史上没有发生过几次,在现在这样的生死存亡之际,若非万不得已,谁又敢将希望寄托在奇迹之上。因此一接到燕军来犯的消息,肖赞便传下严旨,令个诸侯国火速发兵抗敌。
苏凌有些黯然:“据回报,接到圣旨后各诸侯国都已有所行动,但多数还在集结,江淮国和凌源国倒是发了兵,行军速度去非常缓慢,照这样看半个月能到就不错了。”
先到的部队消耗必然大,所以的诸侯都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想让别人先跟燕军拼个两败俱伤,自己再慢慢收拾残局,既是大功一件,又保存了实力,是以谁也不愿意来早了。
这样下去岂不是坐以待毙么?
最多两三天,燕军便能重新准备好足够的投石,理下究竟还能不能守得住。若是大夏亡了国,这些聪明的王爷们一个个都要成为阶下囚,看他们到时候还如何争斗算计。
果然混账之至!苏万钧不由使劲握了握拳,手心一阵刺痛。
九十七
“如果援兵迟迟不至,我们岂不是坐以待毙么?”苏凌说出的话跟苏万钧想的居然一模一样。
苏万钧脸上的肌肉略略一收,显是咬紧了牙关。
“父帅,我有个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父亲虽然神色自若,苏凌却知他并不平静。
“嗯,说来听听。”
“父亲你看。”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看去,敌营右前方黑乎乎一片,只亮着零星的灯火,和其他地方比起来似乎缺了一角。
“燕军退去时,我仔细看过,他们将所有的抛车都放在那里。”苏凌不由自主露出一丝微笑,连眼里也溢出了笑意。
“你的意思是……”灵光在脑海里一闪,苏万钧的语气陡然急促。
“燕军远道而来,今天又血战了一整天,此时必然已经疲惫不堪,本是劫营的好时机。但宇文御打了这么年的仗,必定会防此着,要想劫其大营和粮草难度定然极大。但抛车笨重,我们就算劫营也带不走,是以燕军应该没有防备,是以儿想带上五百轻骑趁夜色悄悄出城,放火烧掉这些抛车。”苏凌说着停了停看了看父亲的反应,见他正皱眉专注聆听便又接着道:“到时候父帅可见机行事,如果燕军大营发生混乱,父帅可派出一支人马趁乱袭击,纵然不能大获全胜,也可挫其锐气,同时还可以牵制住敌军,让我从容将抛车烧掉,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挨到援军到来的时候。”
苏万钧不由重新审视自己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儿子,宽阔的肩头,挺直的脊梁,数年的军旅生涯已将少年的青涩从他身上早早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男子汉的坚定与沉稳。
孩子都这么大了,自己也该老了。
“好,你去吧。”苏万钧没有多余的话,只在儿子的肩头重重拍了两下。
苏凌抱拳转身而去,立刻调集了五百精锐骑兵,人人都在盔甲外套上一层黑衣,连浅色的马匹都被涂成了黑色,再在马蹄上裹上了布,每人带上数只装满桐油的小皮囊。
一切准备停当,已是二更时分。
苏凌带着这只骑兵悄悄出城,沿着城墙根绕到燕军右侧忽然发动袭击。
火箭如流星般落在抛车上,骑兵从茫茫夜幕中风驰电掣般袭来。燕军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无数装满桐油的小皮囊便在这些已被烧着的抛车上开了花,浸透着桐油的抛车熊熊燃烧起来,火光冲天而起,四野一片雪亮。
附近的燕军正在犹豫是该先救火还是该先迎敌的时候,鬼魅般的骑兵已经从火光中冲到面前,刀光闪出,燕军纷纷倒地。
宇文御被喊杀声惊醒,眼看自己赖以攻城拔寨的利器灰飞烟灭,不由暴跳如雷,即刻下令围歼来犯的夏军。但这些夏军并不恋战,大功告成,转身就走。
宇文御欲要追击,却被洪明炬劝止住,理由是担心燕军阵脚一乱,容易给敌人以可乘之机。话音刚落,便见理下城门大开,冲出一队人马。
宇文御早就做好了应付夏军劫营的准备,但此时营中刚发生了变故,措不及防之际竟然被夏军杀入前军营中一通砍杀。
这些夏军也象刚才一般,一击中后,便毫不迟疑立刻撤退。赶来助阵的燕军只能眼巴巴看着理下城门外的吊桥缓缓拉起,空自破口大骂。
这次出击夏军歼敌三千余人,更摧毁了燕军所有的抛车,自己却几乎没有损失。抛车被毁,守城似乎变成了可能,一时之间,夏军上下士气大振,连挫敌人数次全面攻击。
虽然没了抛车,燕军的攻势依旧凶猛,夏军浴血奋战,歼敌数万,自己却也伤亡惨重。
随着战事的进行,理下的防御终于开始出现不支之态,然而,苏万钧心心念念盼望的援军却依旧连影子也没有。
苏万钧焦急万分,一面向皇帝奏报请他再下严旨,另一方面也派人前去催促,但得到的回报却永远是已在路上,不日便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