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濂本就被楼喻压得憋屈,一听郭棠的话,也不可避免地心动了。
就算楼喻有账本,可楼喻真的悍不畏死吗?而且一旦账本泄露出去,他们父子完全可以趁机跑路,反正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们可以跑路,楼喻能跑吗?当然不能。
皇族贩卖私盐或许有罪,但罪不至死。可皇族若是有谋逆之心,那就是万死难辞其咎。
楼喻可以用账本威胁他们,他们也可以向朝廷上表楼喻生叛一事。
依皇帝多疑的性子,楼喻就算没谋反,也会被皇帝以谋反罪处置。
不管怎么说,他们郭府都不会亏,说不定还会举报有功。
郭濂越想越觉得他们赢面很大。
他欣慰地赞了郭棠一句,然后道:“此事必须周密谨慎,没有万分把握,咱们先不要轻举妄动。”
要么鱼死网破,他们郭家逃走隐居;要么庆王府因谋反罪名被朝廷抄家斩首,郭府一家独大,所有盐利据为己有。
就在郭家父子沉浸在美好未来中时,楼喻正仔细听取冯三墨汇报。
他冷笑一声:“郭府果然贼心不死。”
楼喻从来就没有放松过对郭府的警惕。
他如今掌握的巨额盐利,不过是空中楼阁,没有绝对强有力的地基,这个空中楼阁终有倒塌的一天。
楼喻需要的是牢牢控制住整个庆州府。
郭府就是这条路上最大的阻碍。
他让冯三墨秘密潜入郭府,买通郭府奴仆,让郭府奴仆在郭棠耳边煽风点火,以此激起郭家父子的决心。
庆王府和郭府终有对峙决战的一天。
楼喻要做的,就是稳稳把控整个步调,坐等郭濂主动出招。
冯三墨低首道:“殿下请放心,武库不足为惧。”
别看那长随说得好听,其实州府驻军的战斗力相当稀烂。
郭濂这个知府当得很不称职,又是个贪得无厌的,朝廷拨给驻军的粮饷,估计郭濂都贪到自己腰包里了。
没有足够的钱粮,驻军吃不饱饭,谁还愿意天天消耗体力训练?
太平日子过久了,不仅府兵,连朝廷驻军都懈怠了。
武库就更别提了。
铁制的武器很容易生锈,长期不用的情况下,又不花钱让人专门保养,那些武器能不能正常使用还是个问题。
楼喻面上带笑:“京城有没有新消息?”
“据传,皇帝要为贵妃修建一座凤凰台,耗资巨大,国库储备不足,民间苛捐杂税更甚。”
楼喻暗叹,这位皇帝也只在削藩这一件事上兢兢业业。
原书中,这个凤凰台就是一个导火索,原定三年完工,结果还没建到一半,就被起义军气势汹汹地推倒。
不过,楼喻担心的不是凤凰台,而是皇帝不久后的另一个决定。
他会在贵妃生辰前,诏令各地藩王入京,为贵妃祝贺生辰。
这个决定当然不合常理,不过一个贵妃而已,凭什么让皇子龙孙奔赴京城为她祝寿?
楼喻无所谓祝不祝寿,只是京城的水太乱太浑了,原著中庆王去京城后,不慎摔断了腿,变成一个瘸子。
楼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他必须为此做些准备。
好在贵妃寿辰在秋收之后,他还有时间进行谋划。
“三墨,我给你半年期限,在京城秘密培养咱们的耳目,以及,密切关注宁恩侯府,事无巨细。”
宁恩侯府,是他大姐的婆家。
冯三墨立刻领命:“是!”
此时屋内只有他们二人,楼喻低声问:“交给你的密码语都学会了?”
冯三墨点点头,“学会了。”
“京城水深,以后传信皆用密语,”楼喻道,“密语不能外传,只允许暗部通晓。”
冯三墨领命退下。
楼喻刚伸出一个懒腰,就见冯二笔急急忙忙跑过来。
“殿下,田庄来报,说是城外突然出现了大批流民,如今围了咱们田庄,一个个眼都红了。”
楼喻一愣,“可有伤亡?”
“目前还在对峙,”冯二笔满脸愁容,“若是阳乌山那群人晚两天出发就好了。”
霍家旧部皆被派去运粮,否则有他们在,那些流民肯定不是对手。
楼喻神情肃穆:“可知流民数目?”
冯二笔道:“约莫三四百人。”
三四百人,肯定有拖家带口的,除去老弱妇孺,剩下的壮力估计不足三成。
且流民长途跋涉,无粮充饥,身上肯定没什么气力,战斗力不足为惧。
但是,人到绝境之时,往往会迸发出强大的潜力。
楼喻就怕事情失去控制。
他肃容下令:“立刻通知李树,点三百府兵,同我一道前往田庄。”
希望一切来得及。
第三十二章
林大井正蹲在田里观察麦秧长势,刚准备低头记录,突然听到不远处几声惊叫:
“快跑啊!有强盗来了!”
“赶紧跑啊!别愣着了!”
“大井!甭看了!快走!”
林大井站起身。
地里的庄稼汉们,全都扛着锄头撒开腿往田庄上跑,而不远处,一群黑压压的人头汹涌而来,不断逼近田庄。
他悚然一惊,捏着纸笔拔腿就跑。
田庄建成之初,为防野兽夜袭,庄子周围竖了木制的围墙,说是围墙,其实就是木栅栏,能挡得住野兽,却很难挡住人。
但不管怎么说,所有庄户都跑进木篱内,寻求心理上的安慰。
庄头得知此事,立刻跑来往外看。
远处人群约莫三四百,有人手持大刀,有人身携炊具。
他们面黄肌肉,衣衫褴褛,眼睛里全都冒着饿狼般的光,庄上有的孩子都吓得哭了起来。
“他们都是流匪!”他高声喊道,“肯定是来抢粮食的!男人都先站过来!”
庄户们惊慌无措,听到他话,迅速拿起农具、攥紧棍棒,齐齐聚在一起。
庄头急得满头大汗,吩咐腿脚快的从庄子后面走小道赶去府城报信求救。
接着呼吁一众庄稼汉:“这些流匪要抢咱们粮食,咱们辛辛苦苦种了这么久,能让他们抢走吗?!”
庄户们:“不能!”
庄头颤声道:“他们肯定饿得没力气了,大家伙儿不要怕,都跟老子出去会会!先跟他们领头的谈谈,要是谈不拢,咱干他丫的!”
一众庄稼汉没有异议。
庄头一脸视死如归,领着庄稼汉们出了木栅栏,迎上那群拖家带口的流匪。
与此同时,田庄内一片混乱。
年轻力壮的庄稼汉出去交涉,只剩下一群老弱妇孺。
田庄的临时学堂,也有些骚动。
杨广怀安抚住孩子们,出了学堂,逮住一个庄户问:“出什么事了?”
“杨夫子,您快躲躲吧!”庄户哭丧着脸,“一群流匪在外头要抢粮食,手里还拿着刀,眼珠子都红了,要是疯起来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说完拔腿就跑。
杨广怀皱眉,又问了几人,得知庄头已经带人出去交涉,不由眉头一皱,心道不妙。
倘若那群流匪真的发疯,庄头以及那群庄稼汉根本挡不住。
“夫子,眼下该怎么办?”杨继安捏紧拳头问。
当初来庆州府的路上,他们见过打家劫舍的流匪。
那就是一群疯子,枉顾伦理纲常,素来心狠手辣,经常用杀戮来震慑威胁百姓。
眼下田庄被一大群流匪围攻,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这里有这么多淳朴善良的人,有这么多熟悉的小伙伴,杨继安不想看到这些人受到伤害。
更何况,这里是殿下的田庄,不能有任何闪失!
杨广怀立刻吩咐:“你们几个快去通知妇人烧些热汤,越多越好,我去寻林大井。”
林大井虽是庄稼汉,但他是楼喻亲自培养的人,杨广怀猜测,庄头一定没有叫林大井一起出去对峙流匪。
果然,林大井在家。
杨广怀过来时,林大井正匆忙将自己的记录本藏起来,唯恐遭受匪贼摧残破坏,辜负殿下重托。
“林兄,如今最重要的是阻止那群流匪闯入,”杨广怀解释道,“庄头带人出去阻拦,眼下庄上无人主事,你是殿下看重的人,大伙儿都愿意听你的,你赶紧帮我召集所有人!”
林大井一辈子就是个庄稼汉,突遇这种情况,本就茫然失措,现有杨广怀冷静指挥,他下意识点头:“好,我去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