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参神色冷静,目中却透着几分灼热:“殿下有此凌霄之志,玄参定不负殿下所托。”
霍琼也坚定道:“殿下,风毒入侵之症已困扰医者千百年,若是咱们能够研究出来,就能拯救千千万万人的生命!”
其余医者皆颔首附和。
楼喻肃目问:“那你们可想过,为何会有风毒入侵之症?”
众人愣了一下,风毒入侵就是风毒入侵,哪有什么为什么?
楼喻见他们如此,也不气馁,继续引导他们:
“风毒之所以为被称为风毒,不就是因为医者大多认为伤口之外有毒素侵入,使患者中毒而亡吗?既然砒霜、蛇毒等皆有救治之法,凭什么风毒没有呢?”
陈川柏颔首:“殿下所言极是,只是这风毒咱们看不见摸不着,实在难以下手啊。”
“怎么会看不见呢?”
楼喻笑了笑,问:“咱们人体伤口破损,皮肉腐烂,虽与馒头、果蔬腐烂不同,但本质上又有何区别?”
“只是它们身上所生霉菌能瞧得见,咱们伤口处的病菌侵入血肉,瞧不见罢了。”
他这话说得相当浅显,且一点医学水准都没有,但话糙理不糙,陈川柏他们都听明白了。
霍琼道:“既然看不见,那该如何对症下药?”
她素来信服楼喻,不认为他在无的放矢,遂听得极其认真。
楼喻笑道:“也不一定看不见。”
青霉素的发现很偶然。
这位发现者从患者身上提取葡萄球菌,并用培养基培养成菌落群。很偶然的一天,窗外飘进不知名的霉菌,落入培养基内,杀死了一些菌落,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两个的细菌自然看不见,可菌落群就肉眼可见了。
他备齐一百个玻璃平底碗,碗中皆装满肉汤,为免肉汤容易泼洒,楼喻添加了一些牲畜蹄角熬出来的凝胶,使之成为一百个琼脂培养基。
葡萄球菌的营养性要求不高,在肉汤培养基中,一般二十四小时便可呈现出均匀生长的状态。
这种细菌是化脓性球菌,分布很广,不仅伤口上容易产生,动物体内的黏膜上就有,取用非常方便。
不过楼喻为了更加有说服力,便让陈川柏等人从病患的伤口上提取一些脓液,放入培养基中。
他已经将实验思路告知众人,众人虽似懂非懂,但皆听他号令。
一天一夜过后,他们惊叹地发现,这一百个玻璃碗内居然出现了一些橙色的东西。
饶是陈川柏见多识广,也不由被这些菌落群震惊到。
楼喻笑道:“这些都是引起病症的细菌,它们肉眼不可见,但繁殖能力非常强,不过昼夜便生出一个大家族,什么东西一旦多了,不就能看见了?”
细菌培养基做好了,接下来就得制取青霉素。
楼喻让他们从发霉的馒头或果蔬上提取青霉,放入另外准备好的一百培养基内。
再静置一周。
想要获得青霉素溶液,还需要准备其余材料。
蒸馏水就少不了。
自然界中的水含有不少杂质,楼喻没有现代化的工具,无法轻易净化水质。
他便造了个收集水蒸气的器具。
器具底部装水烧沸,顶上放置一个凹形的玻璃缸,里面装满冷水,再在玻璃缸最低点下放置玻璃碗。
水烧沸后,水蒸气腾空遇到最上面的冷玻璃,便凝结成水珠,水珠滑到凹点,一点一点滴落到底下的玻璃碗里。
水中杂质不会化成水蒸气,所以这样收集的水便可称为蒸馏水了。
除蒸馏水外,楼喻还配备了漏斗、干净的棉花、菜油、炭粉、醋、海草汁以及用来提纯的容器。
一周后,青霉培养完成,培养基内散落着大大小小的菌落群。
众人将培养基通过漏斗中的滤棉倒入底下的玻璃罐中。
玻璃罐是特制的,在罐底一侧开了一个口子,此时用塞子堵上。
待培养基内的液体全部倒入玻璃罐中,楼喻再让人加入菜油。
他解释道:“青霉与水相溶,与油不相溶,咱们这样做可以提取含青霉的水分。”
其余脂溶性物质则被上层的油溶解了。
等油、水分层,他便打开下头的塞子,用器皿接住下层流出的水分。
接下来用炭粉混着水分搅拌均匀,再用蒸馏水清洗,用醋和海草汁冲刷,如此便可洗去其中的杂质。
最后淌下的液体,便是较为纯净的青霉素溶液。
“殿下,这就成了?”霍琼问。
楼喻摇摇头:“这才哪到哪。”
就算弄出青霉素溶液,可实验并不一定一次就能成功。
他准备了不少圆形袖珍纸片,将它们浸入青霉素溶液中,然后取出,分别置入一百个细菌培养基中。
一段时间后,只要纸片周围的菌落成圈状消失,就证明青霉素溶液有用!
这些时日,他同陈川柏等人反复“商讨研究”,终于让他们都能理解这番新奇的实验思路。
大家都抱着万分期待。
等实验结果还需要时间,楼喻便又召集医疗组开会。
“陈老,就算实验成功,咱们得到了这种药剂,又该如何服用?”
陈川柏蹙眉:“殿下的意思是,这种药剂无法口服?”
楼喻忽悠道:“霉菌本就脆弱,风一吹就能散,落到胃袋里,恐怕还未发挥效用,就被酸水侵溶了。”
“那该怎么办?”霍琼秀眉拧紧,“不能涂抹伤口?”
楼喻摇摇头:“风毒入体,融于血肉,只是涂抹表层,又如何拯救内里?”
众人皆深以为然。
陈川柏忽道:“有一法可以尝试,但病人会很痛苦。”
“祖父是指用竹管将药剂推入肠道?”陈玄参问。
楼喻唇角微扬。
他查过各种典籍,知道曾有人为了能让药物迅速进入体内,便尝试使用竹筒和活塞进行灌肠治病。
先不论这种法子效果如何,但至少给楼喻提供了“注射器”的思路。
他眼睛一亮道:“原来还有这样的法子。既然风毒侵入血肉筋脉,咱们能不能将药剂推入血肉筋脉,从而更有效地灭杀风毒呢?”
“这……”陈川柏失笑,“殿下,人体血路筋脉何其细微,如何能用这样的法子?”
楼喻假装兴致勃勃:“不试试怎么知道!”
在塑料造出来之前,注射器针筒可以用玻璃制成。楼喻造不出塑料,便决定用玻璃制出针筒。
用玻璃还能避免一个难题,玻璃注射器的活塞可以不用橡胶头。
橡胶他现在可没有。
所以用玻璃造针筒,虽然耗时耗力,但对于救人性命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而且他现在还没打算量产。
玻璃针筒不难造,难造的是金属针头。
据他所知,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一种“失蜡法”可以铸造内径极小的青铜器具。
按理说,大盛铸造工艺的精密度应该处在更高的层次。
他召来徐胜。
徐胜一直带领工匠秘密铸造精刀,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楼喻了。
突然受召前来,颇有些激动。
“小人拜见殿下。”
他虔诚地跪倒在地,行了一个大礼。
楼喻笑容温和:“起来吧。今日叫你来,是有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殿下请吩咐!”徐胜激动道。
上次殿下交给他的极其重要的任务,已经足以让他名留青史了。
或许这次又能见证奇迹!
楼喻正色问:“我想打造一种内径不过毫厘的针头,你认为可行?”
徐胜稍一思索,问道:“殿下是想造空心针?”
“不错。”
“殿下需要多细?”
楼喻搞不清现代跟古代的度量单位换算,只能道:“越细越好,毕竟是要用在人身上的,要尽最大可能造最细的空心针。”
用在人身上,那必须得谨慎!
徐胜一脸严肃,点头道:“殿下放心,小人一定竭尽全力!”
“好,若是做得粗了,也不必扔,拿过来给我瞧瞧。”楼喻吩咐。
粗的针头还可以用在牲畜身上嘛。
“是!”
楼喻又抽出一张图纸,郑重交待:“这是我要做的成品,下面是针头,上面是玻璃管,还有活塞,你拿着这份图纸去跟窑厂玻璃工匠沟通研究,希望你们能通力合作,尽快研制出成品,不要让我失望。”
徐胜如捧至宝,兴奋道:“小人一定加倍努力!”
转眼春耕结束。
在庆州水利工程的加持下,庆州的农田基本都得到良好的灌溉,田地里的秧苗郁郁葱葱,着实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