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年前的中国,是什么样的呢?首先说,人的数量还是没有大野兽多。在黄河中游你随处可以看见巨型野兽在漫游,好多属于热带品种,都是些好听的名字:披毛犀、板齿犀、三趾马、剑齿象、纳玛象、平额象、李氏野猪、双叉麋鹿、中国野牛、步氏羚羊。我们的祖先和它们互相交换着肉吃。有时候在它们住的山洞里发现我们人的骨头,就像我们人的山洞里也会发现它们的骨头一样。
轮到我们的祖先吃它们的时候,吃完肉,还喜欢砸开它们的骨头,吸食它们的骨髓,并且把砸坏了的动物骨头,做成古代的针、勺子、鱼钩、笛子、梭子。
这一招,是野兽们所没有的。说实在的,砸击这个动作,是祖先们掌握的第一个有意义的动作。比砸击更原始更愚蠢的是摔击,如果摔不好,摔出来的东西什么都不是,那是大猩猩才干的笨事。而砸击的程序则高明的多:把一块石头A垫在下边,上边放一块骨头B,手执石头C,对骨头B进行无情砸击,骨头B纷纷掉渣、崩裂,终于按照祖先的需求被锻炼成精细的骨器或者石器——有刮削器、砍砸器、尖状器(这个动作基本上跟现代妇女在厨房里切黄瓜差不多,有两百多万年历史了)。砸制的石器叫旧石器。
到了一万年前,比砸击更有意义的动作也被光荣地掌握了,就是“磨”:把细砂撒在水里,放在石器的表面,使劲地磨,磨啊磨啊,石器被磨得又平又整,又光又滑,刃部异常锋利,上可以刮胡子,下可以砍树,砍树的时候,一砍一个印儿。于是出现了石刀、石铲、石斧、石镰。磨制出来的石器叫做新石器,新石器时代是从一万年前开始的。
第三个有意义的动作是“钻”,乃是燧人氏研究出来的,时间也是在一万年前。在木头上打一个洞,拿细木棍插入洞里,来回旋转木棍,火就像小妖精一样,钻出来了。
火可以化掉食物腥臊,使人少闹肠胃病,燧人氏是当时最有资格拿到诺贝尔化学奖的人。
但是钻木取火很费手,手上还起泡。有些懒蛋就拿弓弦缠在木棍上,一拉弓弦,木棍就转上好几圈,省劲儿效率高,手还不起泡。人类很多的发明创造都是由懒汉的手实现的。
第四个有意义的动作就是“烧”。名噪一时的河北省徐水县南庄头,发现了中国最早的一万年前的12块陶片,而江西、湖南、北京等地的野外,也都发现了一万年前后的陶器碎片。这都是祖先们捏了泥巴,在火上“烧”出来的文明碎片。
有了陶器,第一次可以把水煮得沸腾,吃熟食才真正流行,可以给人增寿两年,对于人脑的发育功莫大焉。陶器是一大历史进步,以前吃兽肉,包上泥拿火烤,或者放在石板上烧,很麻烦,现在人们信手就可以把陶器灌上水,架在火上煮吃的,随要随得,仿佛微波炉那么方便了。
到了八千年前,人们掌握了第五个动作——“挖”。人们不住天然山洞了,而是挖坑住人。在地上挖一个圆坑,坑里支起几根柱子,柱子顶上像蘑菇一样支起半个茅盖,就充做房子了。上边漏雨,下边又潮,虽然可以用火或石灰把地面弄硬弄干,但人呆在坑里,总是不很爽。室内面积也很小,一般十平方米上下,仅能容纳二三个人。这叫作“坑屋”。先民们呆在坑屋里,就像一枚枚地雷。
坑屋里边没有现代意义的床,也没有椅子和桌子,他们习惯坐在兽皮的席子上看屋顶上的星星。
屋顶上除了星星,还有茅草,由于风吹雨淋,表层形成灰白色的霉烂层,所以叫“白屋”(“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是也),这是劳动人民的标志性建筑。不过当时还没有有钱阶级,大家都住白屋。茅草不断霉烂,需年复一年地加铺新草,使草顶逐年增高,一旦草顶倒塌,一个房子就算使用完了。
天亮了,男人们从这种古典的一次性的房子里钻出来,拿着石矛弓箭,出去打猎。狗也跟着男人们出去了。
男人看见野兽,把矛扔出去。矛像一枚巡航火箭在空气中穿梭,矛尾还装着一种蝴蝶状的骨制品,是古代定向器,在飞行过程中起定向和平衡作用。野兽不傻,挨了一矛,赶紧就跑。野兽嗷嗷地带着矛跑,先民们有准备,在矛尾巴后面系个绳索,以免野兽不把矛还回来。
狗则在后面猛追,着急的样子好像在赶公共汽车。(“臭”这个字,就是一个狗在追逐野兽,引申意思是嗅,闻着味追。)终于,野兽因为失血过多再也跑不动了。狗们旋即追上,围着垂死的动物狂吠。人也赶到了,一把把它擒住。
一般猎物都是斑鹿、麞、兔、羚羊、狐狸、貉什么的,都是小体积动物(人也只能欺负这帮小个子家伙了)。
猎物抗回来了,就放在古代的冰箱里,当时没有冰箱,就放在井里。井不是喝水用的,井还比较浅,里面也没有水,适合贮藏东西,盖上盖,坏蛋就无法进去偷吃了,并且有狗看着呢。其实当时贼不多,狗主要也不抓贼,狗在远古时代的职责是拿耗子。
狗在远古时代的另一个职责是提供狗肉,很多出土的狗骨头都是碎的,说明人们把这狗功臣吃了。
这“柴门闻犬吠”的坑屋就是祖先们的人生寄托,一般它都在河岸面朝太阳的阳坡上,地势相对较高,不致被水冲跑,又临近水源便于生活的。许多坑屋群,组成远古的温情小村,晒在古代的太阳下面。
长江流域也毫不示弱。七八千年前的长江两岸,房子星星火火地点缀起来了。就像北方人挖地穴一样,南方人搭鸟巢。这帮人“构木为巢”,上面住人,下面堆放杂物。所谓“构木为巢”,就是以桩木做基础,上架横梁,构成板台,架空于地面。板台上立柱、作墙、盖顶,成为茅屋。这玩艺通风、防潮,是南方祖先的理想居址,跟现代社会的看瓜老头住在西瓜地上的高架窝棚差不多。
(注:不要小看这个巢,它最令人惊叹的在于,木桩之间是通过榫卯结构连接的(就像现在的椅子那样)——木杠挖出方孔或者凸出方栓,以此把两根木杠咬合一起。在金属工具出现以前的石器时代,作出这种榫卯结构的巢无疑是空前奇迹。)
当夜色降临,天空暗蓝一片,大地无限寂静,只有一两个蛙声和远处的兽语。一位远古的祖先,或者如今看瓜的老头,蹲在巢形的窝棚上,呼吸着清冷的遥远的空气,凝视着星光。星光投向大地,忘记照耀自身,只是无言闪烁,一切归于遗忘,你简直分不出这是古是今。
白云苍狗,梭梭而过。随着时光漫漫流淌,先民们掌握的动作已数不胜数,生活质量也日渐提高。
人们吃饱以后,苦恼就来了。先民们鼓着肚子,开始思索宇宙的起源。
“天地山川是怎么诞生的呢?”先民们回忆了早餐吃到的鸡蛋,于是从砸开鸡蛋壳的动作中领悟出了宇宙大爆炸理论。宇宙就像个鸡蛋,混混沌沌,窈窈冥冥。是谁使这个鸡蛋爆炸的呢?于是来了一位宇航员,他长得跟现在的外星人差不多——“龙首蛇身”(脑袋大,脖子细),他嘘为风雨,吹为雷电,开目为昼,闭目为夜,他就是我们开创天地之始祖——盘古先生。
这位叫盘古的宇航员,拿着一把斧子对一个仿佛鸡蛋的球体施力。球体受力破裂,产生巨大的能量,诞生了无数的星云,扩张弥漫。鸡蛋清部分上浮,重浊鸡蛋黄下降,天上有了太阳月亮,地上有了草木河流,山陵鸟兽。
盘古造完天地,就乘着宇宙飞船又跑开了。可是他留下的杰作却是豆腐渣工程,使用了一段时间,发现并非完美。首先是四极废、九州裂,支撑着苍茫天穹东南西北四角的四座天柱山折断了,地上也崩开一条巨大的裂口。天不周覆、地不周载了。卫生间下水道也发生堵塞,雷劈电滚,世界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另一位优秀的宇航员“女娲”同志(女宇航员)闻讯赶到。女娲发下大心愿,她捉到一只大乌龟,断掉鳌足(四根),重建了四极天柱。然后进行伟大的补天工程。她找来很多五颜六色的石头,放在芦柴堆上,用雷火打着了,火焰忽地窜起,照亮了整个宇宙,五色石都被烧得通红。慢慢地,石块熔化了,止咳糖浆似的流淌着。女娲拿着瓦刀,把它们都补到天的裂缝中去。天也不咳嗽了,天空随即青碧一色,仿佛从未破损过一般。
其中还有一块石头,因为材质不达标,被弃在大荒山无稽崖的青埂峰下未用。这个石头不能上天,就想入地,找机会投胎到了贾府,哈哈就是后来名唤“贾宝玉”的那位啦,被大文豪曹雪芹写在他的《红楼梦》。
据贾宝玉先生回忆,女娲炼石补天以后,又开始拿泥巴造人,也就是贾宝玉所说的“男生是用泥巴做的,女生是用水做的。”
女娲抟起黄土,和上水,开始捏泥造人。这是个麻烦的重复劳动,一个一个泥人捏得她汗流浃背,手不暇给。于是她采取了批量生产的办法:拿一个绳子,在泥堆里一搅,举起来一甩,甩下成串成串的人。越甩越快,小人越来越多,嘻哈跳跃,围着女娲一起地喊“妈咪妈咪”。女娲因此成为远古三皇之第一,人类之母亲。
据说早期手捏的真品,就成了富贵的人,而绳甩的泥巴,就成了贫贱的人、凡庸的人(比如贾府里的赵姨娘和刘姥姥)。
女娲完成了使命之后,觉得很无聊,下一个事,就是给自己找一个老公。于是她认识了伏羲氏先生,远古三皇之第二。
伏羲氏不同于他的未婚妻女娲女士,伏羲氏是有妈的。(不要问我他的妈是不是他的未婚妻女娲造出来的啊)。
伏羲氏的妈妈叫华胥,是一位少女,她在一个被今人有人认定是在山东有人认定是在甘肃的古书叫做“雷泽”的湖边上溜达着玩,看见一个大脚印(可能是宇航员留下的)。华胥受了诱惑,就伸脚照着大脚印踩上去,一下子怀了孕,生下伏羲。
伏羲因为是人和“宇航员”结合的产物,所以半人半神,蛇身人面,才智过人,可以通神,格外聪明。
他仰观天象,俯视大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太极八卦。太极八卦是宇宙结构的密码书,在太极盘上,有两条旋臂,白色代表阳性物质、能量,黑色代表阴性物质、能量。阳性物质有辐射性,辐射中有衰减、冷却,所以又有“小黑点”。阴性物质有向心性,塌陷积聚能量,所以又有“小白点”。它们互相渗透交换,阴阳小鱼圈旋紧、旋松,喷发、塌缩,构成宇宙模式的俯视平面图。
太极八卦不但可以解释天文、预报天气、占卜人事、推演日历,还可以中医治病、预测爱情,乃至被“莱布尼兹”从中悟出二进制法则,创建了微积分,人们又在二进制的基础上,推出现代计算机这个Monster。并且,一些喜欢打架的人,还以八卦象动物之形,以乾为马,以坤为牛,震为龙,巽为鸡,离为雉,坎为豕,艮为狗,兑为羊,练出一套“八卦掌”,强筋建骨,以柔克刚,习武之人切记,仁者无敌!是谁在练太极,风生水起,干什么(咳)东亚病夫的招牌,被我一脚踢开!!
伏羲还大搞科技创新。当时蜘蛛是搞网络的,伏羲向它学习,把绳子编结成网,扔到水里去,林子里去,就可以从网上下载得到鱼啊、虾啊、鸟啊、兽啊。这比矛和箭有巨大进步,因为它可以捕到活的,加以驯养,开始了远古畜牧业,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伏羲也就成了畜牧文化的鼻祖,被后代猎户们当作祖师爷供养。
伏羲还酷好音乐,制作了三十五弦之瑟(灵感来自于弓的弦),还发明了渡水的筏子,这比抱着葫芦更加不容易弄湿自己。
由于伏羲了不起,纯神的女娲,就下嫁给了半神的伏羲,俩人结婚以后,“结婚照”被后人(汉朝人)画成这个样子:人面蛇身,伏羲的鳞身与女娲的鳞身缠绕相交,上半部分是人,下半部分是两个鳞尾巴互相盘了好几圈。交尾合体,表示他们是我们的祖宗,称为“人文始祖”。他俩一人手里拿着圆规,一个拿直角尺(矩),表示他们为我们制定了“规矩”。
在汉朝的砖上,画的略有不同,伏羲手捧太阳,太阳里有一只金鸟,女娲手捧月亮,月亮里有只蟾蜍。“太阳”表示男性,“月亮”表示女性。
不管怎么样,伏羲、女娲,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他俩还生了一个女儿叫“宓妃”(读作“迷妃”)。宓妃非常美丽,在洛阳附近的洛河渡河的时候,却被淹死了(可能没有很好掌握他爸爸发明的筏子渡水技术)。宓妃死后做了洛神,在河上施展“陵波微步,罗袜生尘”的仙技,被失意落魄的曹子建撞见了,招惹了大诗人曹子建的爱情,作诗道:“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屈原也追求过宓妃,在《离骚》中拿着香囊向她求爱,在遭到合理拒绝以后,屈原改口骂道:“虽信美而无礼。”虽然长得够正点,但是太疯!没贤惠劲儿,不适合我们知识分子。
伏羲、女娲的老两口,如今还在辛辛苦苦地上班,主要是抓生育。他们在陕甘、河南一些地方,设有很多办事机构,供人们联系他俩。在很多新修的旧修的真的假的“羲皇故都”、“人祖庙”里,每天都有来自海内外的游人如织,你可以挤进去拜访“伏羲、女娲”这对神雕侠侣,向他们求婚求子。
在古代、近代乃至现代很多地方,人们在“人祖庙”求子,是怎么求的呢?陕西潼关附近有一座人祖庙,每年搞两次庙会,那些不育的妇女,如果问题是出在丈夫身上,就夹着床单,怀里抱着布娃娃,进庙拜会女娲,半夜就宿于庙旁林中。附近的一些村里后生,上山找她们睡觉。次日清晨,这些不育妇女高高兴兴,低着头,带着求来的喜种,回家了。
据说孔子爸爸就是不育,是孔子妈妈上山祷告求神,才生下孔子的。不知道是怎么祈祷的。
河南淮阳的人祖庙,也有这个功能,还表演“艳舞”,跳舞之人互相蹭身子,动作使人联想到伏羲女娲的交尾像。
传说中的“远古三皇”,是女娲、伏羲、神农。
女娲捏泥造人,暗示那时陶器开始出现,她因此应该是生活在距今一万年前新石器时代的初期——如果真有她这么一个人的话。伏羲,启动了远古畜牧业,他活动的时间应该是在距今八九千年前。神农则相应最晚,到了七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中期,他才当上了“三皇”之第三,从事农业启蒙的工作。
当时的人口已经颇为繁庶(比宇航员数目多得很了),但吃的还都是行虫走兽,缺少碳水化合物和维生素,口腔溃疡严重,很多人得了夜盲症和脚气病。于是“神农氏”这位优秀青年,到处收集谷物野种和蔬菜种子以及治疗溃疡的仙丹妙药,最终找到了“粟”。
神农氏的出生地,大约是在陕西省西部的宝鸡地区,他妈妈是一个叫“女登”的女孩,这一天没什么事,就出门溜达,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南边的渭河(东西流淌,注入黄河)。她想办法过了渭河(也许是施展凌波微步,也许是抱着一大捆葫芦),然后越走越远,直走到了秦岭的余脉上去踏青。
当时女生经常在外面溜达不足为奇,因为她们要从事一种工作叫“采集”。采集的人,需要拎着根棒子(一头削尖),到处乱走,就像拣垃圾的那样。
这根削尖的木棍,虽然简单,但用处很多。当你遇上野菜,比如蕨菜和野葱,就用这根尖木棍把菜挖出来。木耳香菇以及古代白薯(芋类块茎)也要用它挖。树枝上也有财宝,李子、山丁、野樱桃、桃子,举起棍子就可以打下来。
掏鸟蛋以及野鸡野鸭的蛋,也是一件乐事,你可以拿着棍子在河边草丛里翻,鸟被惊跑了,你也许一下子出现几十只光灿灿的鸟蛋。蚂蚁的蛋也是高蛋白,不管是树上的蚂蚁巢还是土垒里的,都可以用棍子把它们掘出来。
当你遇上马蜂窝的时候,就掷出棍子砸它,把马蜂窝从石崖上砸下来,带回家去。这是对不厉害的马蜂。遇上厉害的马蜂,你就在棍子上面栓上火把,举着烧死窝里的马蜂,再敲它下来——这事最好找一个胆儿大的女生来做。蜂蜜是非常好的煮肉调料,是古代的婴儿奶粉。对于树洞里的马蜂窝,就用烟熏,熏死它们以后,拿木棍把它挑出来。这个棍子简直就像丐帮的打狗棍一样宝贝。
很多野菜当时吃是有毒的,把菜们带回家,要晒干才能吃。对于植物的块根,用杵臼捣成粉末,积累好几十斤,这是古代的麦乳精,饿得时候,充水泡着吃。
这一天,神农氏的妈妈“女登”,就这样拎着一根棍子很酷地山里面走,眼睛扫视着可吃的东西。女登走得有点儿累了。“春天高低不平,禽鸟南北飞翔,人的一生啊,多像一只草率的鱼,在茫茫海面上,像一只啤酒瓶,做着费解的,小范围旅行。”女登正在作着古代的诗,突然,一道红光射向她来,女登猛一抬头,看见一只神龙腾于雾中,双目发出两道神光,与她的眼波lock在一起。刹那间,女登心灵悸动,碰撞出激情的火花。她拭一拭眼睛,定睛再望,已是霍然雾解,天空河水,光闪闪的,龙先生已经坐宇宙飞船飞去了。女登觉得今天真是见了鬼了。
女登跌跌撞撞地逃回家。郊外的这次浪漫之遇是那么短暂,它比春天伸出的最小的脚趾还短,可是谁成想十个月后,春天的一双茁壮大脚,还是追上了她,送上一个“牛首人身”的小孩,作为礼物,在她怀里呱呱诞生了。这就是长着“牛首”的神农氏先生——继承了他爸爸handsome的龙首,身子却是人身——于是成了牛魔王的样子。
“人神英雄”伏羲,是伏羲妈妈踩了神的大脚印而怀孕的,神农氏也是这种无父感应生殖的路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其实折射出远古时代的女子都没有丈夫的事实,也就是说,当时尚无婚姻家庭的概念,人们不知结婚是何物,女性又是社会的主导,但是又不结婚,不结婚也得有性生活啊,于是常常发生一夜情,对象也不固定,经常换,于是生下的孩子就不知道该管谁叫爹了。孩子长大成了名人以后,孩子的后代未来在追述自己的祖先的时候,追溯到他这里,就没法追溯上去了,就不知道他的爹是谁了。所以就敷衍出个雷神的大脚印或者神龙之类的故事,说祖先是雷神、神龙的儿子。还让祖先特意长个类似龙头的“牛首”。
“牛首”的神农氏长大以后,看上去并不像牛魔王那样粗暴,其实他是极具仁慈、极具爱心的。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拎了一根棍子,在西部的黄土地上考察野生植物,是个十足内向的家伙。他胆子很大,第一个敢吃螃蟹的就是他,逮什么就往嘴里塞什么,最终死于食物中毒,但别人给他吃了茶叶进行抢救,又活了过来。
神农氏遍尝百草的果实,察悉酸甜苦辣的滋味,留心可以种植培育的品种。但不幸的是,那些味道好的,往往是能毒死人的,以至于我们的神农氏一天之中创下中毒七十次的记录。好在他研发出来一根“赭鞭”(念者鞭),用鞭子逐一抽打,草们经过鞭挞,无论有毒无毒,或寒或热,各种性质都会呈露出来。
有人说他的这个鞭子,其实是结绳记事用的,植物按照特性分类,都编结在鞭子上,成为我国最古老的可移动的书。这个鞭子就是植物学的大百科全书。植物们都按照“门纲目科属种”,编在他的书上啦。
神农氏寻找各种能吃的东西,饥渴的样子跟后来的西部地区闹饥荒时候剥树皮的人一般无二。终于他的真诚感动了上苍,天上下起了“粟子雨”,霹雳啪啦落谷子。神农氏一尝,这味道好好啊!赶紧把这些好玩艺捡回去种植,就结出了小米。
事实上,除去传说的成份,我们知道小米是从狗尾巴草培养出来的。当时人们采集植物种籽,拿回家煮着吃,一些意外的原因使种籽丢落地上,次日的一场清雨过后,种籽冒出了嫩芽,启发了人们种植的梦想。
神农氏播种下去的是狗尾巴草,不断地驯化、进化,终于变成了可爱的粟(金黄的小米),为中国北方人确定了长达五千年的食谱。
神农氏因为启蒙农业有功,成为远古三皇之第三!
我不知道神农氏是不是个好熬夜的人,但我知道他很用功。睡觉前,他坐在自己的坑屋里,要借着太阳的夕影,做一些homework。
他要研发一种新农具——耒耜。
耒(念磊),是—种尖木棒,就是白天他拎的那个东西。棒尖用石刀削成,有时还用火烧其尖端,以增加它的硬度,还可以套上野兽的一根犄角,使用得更长久些。但是这东西掘地非常费劲,因为只有一个施力点。用双叉的木棒掘地可以更快些。于是出现了双齿耒。
耜(念四),则是一个石头片,没有柄,用它掘地必须躬着腰甚至蹲着身子。
神农氏认识到,如果把石耜装在木耒的头上,使用起来就不必蹲身了。于是他把耒和耜束缚在—起,叫做“耒耜”。这东西就是现代铁锨的鼻祖,未来大禹治水也是用这物件——双齿耒耜。
发明了“耒耜”这种复合工具,标志着人类的智力达到了新的水平。
太阳已经转移到美洲那边去了,月亮升上来了。神农氏呼吸着清冷的遥远的空气,望着皎洁的月光,暗绿的森林。在这样的不眠之夜,他瘪着肚子,抚摸着手中的农具,思索着明日的生产。
秋天,风渐渐的紧了。西风乍起,草干木枯,正是放火的好时机了。神农氏带着男女老少一起出来,他用嘶哑结巴的声音,指挥大伙躲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大家就看神农氏顺风放火了。(神农氏善于放火,所以他又叫烈山氏,乃至后被称为炎帝。)
神农氏打开陶瓶,倒出火种,蹲下将干草引燃。火就像一个贪吃的汉子,没多一会儿,就把枯木荆棘吃了个精光,风卷残云一般。然后,大家抡动石刀石斧,砍掉残余的焦木,露出一大片赤裸的土地。厚厚的草木灰和焦木片,则成了天然的肥料。到了冬天,积雪又为这片土地备足了水分。
等到春天,神农氏再次出动,带着自己发明的“耒耜”,在地上剜出小坑。大伙七手八脚,把狗尾巴草的种子塞到大地的口袋里去。这就像是给土地行贿。女子继男子之后,跪在地上,拿小木棒打碎硬土块,把小坑掩盖好。这就完成了刀耕火种的全过程。这就算是刀耕火种了。
到了秋天,神农氏跑回他的田野,手持石镰,向大地母亲讨回公道。田野里滚动着金黄的谷穗,等着神农氏的人们来割脑袋。这些脑袋,就是让人活命的“粟”。由于没有施化肥,不含任何农药,所以吃了没病。
“粟”吃之前需要脱壳。这个活一般让妇女干。妇女们拿出石磨盘、石磨棒,这是当时引人注目的工具,样子像现代酷崽玩的滑板。石磨盘大致为鞋底“8”字形或椭圆形,长度在半米左右,带有三、四个矮足,表面磨得很平滑细致,把粟子放上去,拿磨棒(古代擀面杖)使劲地擀就是了,直到把粟子壳全部擀掉,露出金灿灿的小米,妇女们垂下的头发也都沾湿了汗水。这是古代妇女最有趣的减肥运用,经过这种消遣,妇女和小米都变得光鲜可爱。如今出土的磨盘上还留着她们的汗水呢吧,中部部分往往磨得都凹了下去。
神农氏种出的粟,现在还能找到一些:渭河南岸的陕西西安半坡村,出土了我国北方最早的粮食化石——七千年前的一罐子小米粒和一罐子白菜籽,这正是神农氏战斗过的地带,由此鄙人也就把神农氏活动的时间定义为距今七千年前。
此外,河北省的武安县也发现了七千年前专门的粮食窖,至今堆积着两三米深的腐朽古谷物,达十万余斤之多,以及两架白花花的猪骨头,这都是七千年前的米和猪啊。
七千年前的一个早晨,闲暇无事的先民们爬出坑屋晒太阳,太阳圆滚滚的,像一个二流子,冒着火焰。旁边,人工的狗尾巴草在安静地生长,绿意星星点点。这刚刚是上午九点半,离这一天的消灭还有缓悠悠的好一段时间。?
据无政府主义者“庄子”先生报告,在神农之世,人们“卧则居居,起则于于,民知母不知其父,与麋鹿共处,耕而食,织而衣,无有相害之心,此至德之隆也”。这是庄子向往的太平盛世,没有任何精神焦虑和社会矛盾。刚好和现在人的感觉相反,古代很多哲人如庄子孔子,认为历史是不断退化的,人类最好的境界,就是在神农那个时代,后来就越发毁灭,没有乐趣和可取了,所以这些哲人言必称尧舜禹,取法先王之法,向伏羲神农学习,而且学起来是那样绝望,不抱能学会的奢想。
神农有什么好呢,他那个时代比现在惨很多——神农和七千年前的其他人一样,普遍患有口腔疾患,主要症状是牙齿过早磨耗和脱落,许多人刚到四十岁,牙齿即已部分或全部脱落,这时因为吃的好了。食用淀粉一类的好东西经常积存齿间,与口腔内细菌作用,产生蛀牙。有还的人吃东西吃相也不好,生拉硬扯,粗嚼硬咬,导致牙床擦伤,引起细菌感染,造成牙槽牙根化脓坏死。
神农时候的一个17岁女孩,青春花季,如今在陕西临潼姜寨挖出来了,随身的骨珠项链(古代首饰)达8577枚珠子之多。可见这位女生的家族条件比较优越,但她患有龋齿!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七千年前的人,疼的真要命的牙病患者占到人口三分之一。
七千年前的神农时代,除了牙疼以外,还吃不到炒菜。这是因为当时没有炒菜的铁锅,而陶器传热慢,是不能炒菜的。所以神农先王及其子民们,吃的都是小米粥与菜、肉混在一个罐子里煮出来的糊糊,像猪吃的东西(不好意思)。罐子架在火上煮,一旦没留神,就煮得焦糊了,所以必须专人搅动,防止糊锅底。搅得厉害了,一不小心,手里的骨铲还把陶罐弄打了。
这样喝稀饭是很容易喝腻了的,想吃点干的吗?那就要在陶罐下边挖些孔,里边放上米,把这个带有底孔的陶罐坐在沸腾的另一个陶罐上,用下边陶罐的蒸汽,去加热上边的陶罐,也就是蒸了。这种设备后来做成了连体的,叫做“甑”(念赠),它可以蒸饭,也可以蒸鱼,蒸植物块茎(如古代白薯)。我们可以管这个叫做饮食界的蒸汽革命,但神农氏为什么没有悟出瓦特的“蒸汽机”从而制造古代火车呢!只怪当时没有金属啊,这是七千年前最郁闷的事。冶炼金属需要1000度,当时的人弄不出这么高温度。
没有金属就有很多不便,比如你的指甲长长了,没有剪指甲刀,你只能用牙去咬,或者到岩石上面,把指甲磨平(跟老虎一样)。如果你想做一个独木舟,你很难用石器把一根大树干挖空,你必须先在树干上烧火,烧掉一层,用石器刮掉一层木炭,再烧一层,再刮。烧大发了,就把“船”整个烧了。砍树也是这样,石器和火要配合一起用。(据说南美洲土人若用石斧砍倒一颗大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而用铁斧砍伐,只须三小时。)
既然修整木头这么麻烦,当时的人死了就没有棺材,只用席子和树枝覆盖,放进方坑里。最了不起,是加一个木头盖子,覆盖在坑顶。这个盖子往往是原木拼成的,没有刨平。不过小孩子好,小孩体积小,死了就放在陶器的瓮里埋着。
如果一个喜欢喝茶的人,喜欢吃辣椒、喝酒、抽烟的人,跑到七千年前的先王时代去,那就等于自投死路,除非他戒掉这些嗜好。不过他也许能喝到酒,因为酒是起源于放馊了的饭,当时放馊了的饭倒是蛮多的(因为没冰箱),所以也许有酒!怎么从馊饭中喝到酒呢,这就要把饭滤出去。出土的滤酒器就像一个茶壶,从一头把“馊饭”倒进去,壶中间挡了个竖立的筛子,酒水就在另一头涌现汇聚了,可以倒出来喝。(在荒岛上可以学用之)。
而且可能还有果酒,是猩猩酿造的。猩猩、猿猴这些家伙专爱采山果,吃不完的就堆在什么地方,遇到适合的自然条件就发酵,成了酒。从前曾有人观察并记录到这种趣事。既然猩猩能做到,想来智商更高一点的先民们也不难发现酿果酒的诀窍。
七千年前神农时代的人,还讨不到老婆。那时还没有单个家庭,都是过集体生活,人们之间也没有婚姻的概念。不过这样也好,你可以有很多“老婆”。当时流行狂欢节。
选定特别的好节气,比如春分,神农氏组织大家到郊外什么美地方,温泉边上,搞节日大狂欢。一些青春少年,以及附近村落,认识和不认识的男男女女,都跑来野炊。吃饱喝足,一帮男女就脱掉衣服,坐在水潭里嬉戏,遇上互相中意的,就发个信号,对方觉得也可以,就上岸去男欢女爱。各对情侣虽近在咫尺,皆互不妨碍,各行其素,甚至可以互换伴侣。
这就是石器时代的“郊外野合”,作为习俗一直不同程度地保存下来,到了大周朝,这都是《周礼》上规定的全民活动,地点往往选在桑林。古代的桑林,就是现代的红灯区。
直到清朝乃至近代,我国云贵地区的瑶族、布依族、苗族等,都有这样的习俗,甚至现在也有,你努力去找找看。不论中国,世界各地也都能找到这样的例子。(少儿切勿模仿!)
以今例古,可知先民。
一些远古岩画,也给我了留下宝贵的黄色照片:许多男女,横着的立着的,皆裸体,生殖器官被画的格外突出,互相没客拉夫(make love),旁边不远则是他们带来的羊啊牛啊在咩咩哞哞地叫。主人们和动物们都获得了古代生活的快乐。
郊外的欢乐谷(Happy Valley)的集体野合,是远古先民,在不知婚姻为何物时,为了解决性需要和实现传宗接代的必然出路。正是因为当时没有婚姻的概念,女性是跟众多男子混交的,所以生出的孩子不知道该管谁叫爹。这也就是庄子说的“神农之时,民知其母,不知其父”。
不光中国,古希腊神话中的很多“英雄”也都是有母而无爹,可见这种情况是全球一例的。
但是,我必须悄悄地告诉你的是,在这样的欢乐谷里,起主导作用的不是男生,而是女生!
男人们外出打猎往往空手而归,有时候干脆被动物猎了他们。而女人们在家种地,是最可靠的,可以保证家族的衣食供给。事实上女人包揽了培植庄稼、植物采集、纺织、制衣、制陶等等主要工作,而男人们只干干打猎的事,利润不大,确保家族衣食无忧的是女人,女人顶了四分之三的天,当时的社会是“母系社会”。
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甚至神农氏本人都有可能是女性的。
因为女的占社会主导,跟人发生性关系,不认为是自己吃亏。
在神农时代,坑屋和衣服得到了普及,一年春秋两季的概念被明确,农耕技术有了一定的雏形,人们劳动之余就闲着,玩最古老的玩具——陀螺,把它抽得嗡嗡直叫。平时,人们有什么事就记在绳子上,大事打大结,小事打小结,掌握了这个,就算大学毕业。据鲁迅回忆,当时还出现了“杭育杭育”派的文学家,在扛木头的时候唱诗来的。
七千年前,伟大的神农氏还专门创造了远古的农贸市场,人间的各种好东西,都可以在农贸市场里进行交换,互通有无。“以日中为市,交易而退”。农贸市场里有卖鸟蛋、卖鱼的、卖陶罐的、卖石斧的。
当然,这个农贸市场也是先民们寻找异性partner的好去处。(集市而兼作泡妞场所,这个传统至今没有变。譬如重庆的解放碑,既是逛街购物的地方,也是打望泡妞的乐园。只不过现在是男的泡女的,七千年前正好相反,是女的泡男的。)
七千年前,你拎着打狗棍(尖木棒),背着一筐采集来的大麻,走在集市上。注意,你背筐的姿势跟现代人不一样,是用带子绷在前额上,从两耳下伸到后背,拉着那里的筐(很多古人因此在头骨上留下了印痕)。如果你背筐的姿势比较酷,长得也比较帅,卖的大麻也比较麻,没准就能找到你在古时候的“野蛮女友”了。她正在农贸市场地摊上卖饮料呢!(植物根茎泡水,卖给远路口渴的你)。
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
于是你就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这个卖饮料的女孩直勾勾地对你打望了一阵,觉得你这货色还不错,就冲你放电,要你的联系方法。但你发现这个女孩牙齿有点暴,一笑就不好看了。于是你借故跑开了,气得她做出王老五欲抢亲的姿势。
走了不远,有一个卖衣服的女孩进入了你的视野。卖衣服的这个女孩,手很巧,纤细的手指是你的最爱。为了避免乱发蓬蓬,她头顶上还梳起了一个海螺样的发髻,还有一只鱼骨梳插着那里。但是梳子不能笼络所有的长发,所以有一些细发编成小辫子,解散下来。
你看见,在她的摊子上,摆着衣服,都是homemade的,有几件植物纤维料子做的,样子很时尚。也有用兽皮料做的,兽皮的衣服,夏天正着穿(毛朝外),凉快;冬天反着穿(毛朝里),暖和。
你把你的一筐大麻,交给这女孩,换来她的一个大手绢。你把这个大手绢像西部牛仔那样裹在自己的脖子上,作出凝望西云的姿势。
我需要再声明一遍,这里不是你挑她,是她挑你。如果她看了一下你的裹着大手帕凝望西云的姿势,觉得你挺符合她的style来的,就冲你打手势,示意你跟着她,直接去她的住处。
于是你就跟着她去,千万不要害羞,因为别人也是这么干的。路上你看见那个卖饮料的牙齿有点爆的女孩,后面也跟着一个帅哥呢,是她泡来的。
到了女孩住处(坑屋),你和她一起剥掉衣服——对不起,剥掉大麻的皮。(建议你要帮她一起剥,这样可以建立起劳动中的友谊。)
于是你们就开始干活了。你们把麻皮从大麻杆上剥下来,放在水里泡着,慢慢地,皮就松散了。你用棍子槌击几下,让它快点。她又放进一些矿物质,使其脱胶,麻丝变得更麻利。你俩七手八脚地把麻丝劈分出来,一段一段地捋好,你把这些长长的麻丝挂在她的脖子上。这女孩则拿出一个“陶制纺轮”。
纺轮只有铜钱两倍大,样子也像铜钱,中间的小眼插着个竹签子,签子上端系上几条麻丝。她用手转动纺轮,利用纺轮在悬坠状态下旋转时候的重力和扭力,把几条麻丝拧成结实的一根麻长线。纺轮重量越大,坠力就越大,纺出的线就越细;纺轮重量越轻,纺出的线越粗——古人已经知道如何利用地球引力为人民服务了。
这个宝贵的纺轮,虽然简陋,却是这个女孩的最爱,将来死后都要放在坟里的。(男孩坟里则放石斧,显示出男猎女织的分工。)
接下来的工作是织布——这你只能旁观了。织布说白了就是把麻线分成经线、纬线,相互垂直地排列起来,就是布了。她把经线一端固定在木架上,另一端系在她的腰际。女孩拿着纬线,在经线上来回穿梭编织(纬线是系在梭子尾巴上的),这样就把布织出来了。这种homamade的布比较稀疏,每平方厘米中约有经线10根,纬线26—28根,比现在的农家布还要稀疏点,但是没有关系,这毕竟是你们劳动的成果。如果你的这个“野蛮女友”天资聪颖,她还可以在穿梭编织纬线的时候,做出种种回纹、斜纹等各种条纹和暗花来。
七千年前的布,一根都没有保存下来,只是在一些出土陶器上发现了布纹痕迹,稀疏的。这是制陶的时候,把布垫在了泥罐子下面,印上的。
有了布,后面就可以做衣服了,这就不用我教了。七千年前的女孩自会做衣服。不过那时候的布,幅面很窄(只相当于她的腰宽),所以难以做成裙子(除非她的腰贼粗)。必须把几条布幅拼接起来作裙面。于是当时的下裳,都是前后两片,一片蔽前,一片蔽后,左右两侧是开缝的,导致大腿很容易露出来。男女们都穿这种“旗袍”式的裙子,谁也别笑话谁。
当你们为了衣服而工作了一天,累了,也该进屋歇歇了。你跟着这个纺织女生,顺着坑屋的台阶爬下去(从坑门口到坑底是有几级台阶的),去参观一下她的“家”。
坑里首先迎接你们的是取暖做饭的火塘。火塘就是一个圆的浅坑,里边放着干柴枯木,坑边用三块石头做成架子,可以把陶罐坐在三块石头上,煮肉吃。当时的炊具和餐具已经初具规模,你看见有杯、有碗,还有盆、罐子、瓶子一应俱全。还有钵子。(所谓钵和碗的区别,就是碗口内收就叫钵。)钵口上还用这女生用指甲抠出的鱼鳞样的一圈子印纹,是当时最前卫的艺术品了。
你的野蛮女友,请你傍着火塘席地而坐,屁股下面垫着树皮。她的屁股底下则是松毛和兽皮,不管怎么样,这是纯天然无辐射的“坐具”。由于你俩声带都没有进化太好,所以能用于表达感情的字音有限,于是你只好挤眉弄眼。你扫视了这个半地穴的房子一下,看见还有一些摆设,比如洗脸洗脚用的陶盆——最著名的就是“人面鱼纹彩盆”了,盆上用矿物质颜料画着小鱼,表示生孩子要像下鱼籽那么多——如果她也有这么一个,那一定是妈妈祖传给她的,给她就标志着她可以交男朋友了。这个女生很爱干净,盆子不用的时候就用麻布盖上,所以你也没法判断她是不是已经成年ready了。这是7000年前黄河流域的普通人家。
由于你俩实在找不到话讲,唱歌又不敢太大声(声带嘶哑,唱声大了会招来狼),于是你们干脆选择去睡觉算了。你表达了睡觉的手势,她也欣欣然于此。睡觉前,要把火塘附近的地面烧热,然后趁着余温,卧于热地上睡觉,这叫做“炙地眠”。她的枕头是用硬泥团烧制的,你发现,身下铺着兽皮。火塘的火慢慢乏了灭了。但是不用担心,明天太阳还会升起——她在火塘边上预备着一个古代的打火机,就是制作精巧的一个陶罐,里边放着特殊的植物,带着火星,呈密封状态。用的时候,倒出一些火来。这个小陶罐是古代的火柴盒。她把它放在火塘内的灰里煨着。
此刻,已是夜色深沉的时分,晚风像装在水瓶里的半瓶子水,涌动着绿色的星光,你和这个野蛮女孩,互相拥抱着,在她的小屋子里,已经成为春天中幸福的一员。
从当时流行的开在屋顶的窗户上,你们可以一起数着天上的星星。没有任何人会干涉,男生在女生家睡觉在当时属于天经地义。不要怕她爸爸,事实上这个女孩没有父亲(她妈妈和她一样,也是没有定数的,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爸爸是谁)。
男生被泡来以后,千万不要以为会招为长期的“驸马”。双方只是结成偶然的一对儿,好上半年一年,男生随时都可能被换作别人。男人只是过客,女人与他相好主要是为了解决性苦闷,所以对长相、学历、体格、家庭背景、财力、心灵都不挑剔,往往一两个月就要换一个partner。一个女孩同时拥有几个、十几个partner,是常事。唉,这可真是“野蛮女友”啊。因此,弄出孩子来,也的确难以确定孩子的生父是谁。因为没有爹,所以编制出“巨人脚印”“望见神龙”等等说法,给孩子找了个名义上的爹。
总之,神农时代的女生都是“花心”,住在自己单间的坑屋里,手上把着一串男生,并且经常胡乱抛弃。男人担当这种“玩物”的苦恼角色,有几十万年之久。男人掌权的历史,比女人要短的多。
现代有志气的女生也许会说,这没什么了不起,我也是这样的,我天天去酒吧,换着男生玩,我不急着打算结婚的,我是没定数的。但是七千年前的神农时代,她是一辈子如此的,一辈子不结婚,一辈子没定数的。“我们不结婚!好吗?”——她对她的时任野蛮男朋友说。
试想,一个社会没有固定的夫妻和家庭,该是多么随便和无拘无束阿。你爱怎样花心都没有人会指责你是大萝卜。七千年前的社会就是这样开放的。
开放也是要有代价的,色字头上一把刀。七千年前,有一半的女性死于二十几岁花季,这是整天泡男生带来的恶果,当时女孩普遍怀孕年龄在15岁左右,过早的婚育导致女性发育系统的紊乱,未老先衰。过多的性生活也成了女孩的催命符。临盆难产和产后细菌感染,又成为母子的杀手锏。而即便孩子养大了,妈妈若死掉的话,小孩也往往是死路一条。七千年前,孩子们的死亡率占到死亡人口的三分之一。七千年前,男人的平均寿命反倒比女人要长,平均在32岁左右。这个数据一直保持到汉朝前没有大变化。
下面,我们去七千年前的坟地看一看。
由于地面上的男女都是短期相好,并不结成固定一辈子的夫妻,所以地面下也就没有夫妻合葬。人们在坟地里都是住单间。所有的男人葬在一区,所有女人葬在一区,泾渭分明,就像男女卫生间一样。“卫生间”里的每一个人依旧住单间,也有哥几个、姐几个住一个坑的,但男女绝不掺一起,跟他们在地面生活时一样。能搬到公共墓地来,是一种荣誉,那些干了坏事或者得了恶疾的人,是进不了“祖坟”的,也没人给他“烧纸”。那些摔死、烧死、淹死、夭折,以及交通事故而死(当然这类比较少)的人,也不许进来。被老虎吃死的(这样的人被认为是有罪孽,故而神派老虎吃他),也不许进去。对于公认的坏蛋则要趴着躺在墓里,以示与众不同、特立孤行,后来这个待遇也给了战俘。
坟墓里的随葬品都比较简单,多是粮食,供死人在阴间吃。也有猪、狗、猴什么的,给死人提供动物蛋白。做饭用的陶罐、吃饭用的钵盆,也都放进去。南方人爱吃鱼,就放进去鱼。四川有个家伙,死后口咬两条大鱼尾巴,象征着有吃不完的鱼。
现代有些原始部族,在下葬的时候,人们就要唱起挽歌:“你去吧,那是你的妈妈、舅舅住的地方,安心住在那里吧,不要回来。”这形象地反映了母系社会的特点:家族中乃至坟墓中的权力者是妈妈、舅舅。死后都要去找妈妈、舅舅,而无所谓爸爸。因为不知道谁是贡献给死者一部分染色体的爸爸——妈妈的情人先后太多了。
潇水注:现在有一种学科叫民俗学,就是通过研究偏僻地区的民俗,来推测远古时代的社会。譬如云南永宁纳西族,就有一种“走访婚”,就是女子不嫁、男子不娶,但男女只要在劳动、集贸等场所认识了,双方愿意,男子当晚就可以到女方单独房间中过夜,次日天明,男子辞归。故每日清晨,各村落之间的道路上,来往者尽是青壮年男子(互相还打招呼呢)。
“走访婚”,男女暮合晨分,来去自由。每位女子可以和许多男子保持性关系,反之,男子亦然,所以往往难以确定孩子的生父是谁。男女之间没有共同的经济生活,甚至连早餐,男方都得回本族就食。生出的子女,亦归母方所有。这是新石器时代母系氏族的遗风(基本上跟蚂蚁的社会差不多——无贬义。蚁后在母家里不停地产蛋,孩子长大以后就留在母家,当“工蚁”。)
蒙古族“阿拉善旗”也有这样的走访婚遗俗。老人把姑娘嫁给一种器物,以马鞍或火钳为丈夫,事后姑娘就可以和不同的男子交往,在家接受走访,生下孩子归女方家,财产也就不外流。
郊外野合、走访婚,都不稳定,俩人没有共同经济基础,也不共同生活,只是短期行为,还不能算是婚姻,只是很多一夜情罢了。
我前几个月还去了桂林观光,在阳朔县一个民俗村里,导游对我解释了在那里表演生活实景秀的原住民:这些爱伲人,男生通称阿利,表示服从的意思,女生叫阿布,意思我却忘了。看得出女的高于男的。女尊男卑,男人坐的凳子也比女的矮。在男生整日独卧、闲着没事干的小窝棚前,如果有女生看中他了,就挂个手刻彩画的竹筒上去,命这男的晚上去找她相好过夜。而她的窝棚则明显更宽敞高档。部族的帮主,也是个女酋长,图腾上地位最高的偶像也是女的。
这种民俗学的研究,正可以帮我们揭密远古时期的两性生活。
神农氏晚年,试图离开黄土高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足迹向南,进入湖南境内,然后就死在了那里。现在湖南省专有一个炎陵县,里边有很大的炎帝陵和炎帝庙。
细心的你也许会注意到,为什么叫炎帝陵了呢?众所周知,神农氏是神农氏,炎帝则是未来跟黄帝打架的那一位,不是一个人啊。
首先,我可以发誓:在先秦著作上,神农氏肯定不是炎帝,俩人都是分家的。
可笑的是,到了西汉一朝,炎帝就被塞到了神农氏的户口本上,成为了神农氏的儿子,后来干脆偷偷摸摸成了神农氏本人。炎帝与神农氏的户口合一了!
于是后代史材上都写作“炎帝神农氏”,这实在是个和稀泥的做法。好吧,我们就接受这个既成事实,把“炎帝”理解成“神农氏”好了。“炎黄子孙”一词中的“炎帝”指的就是神农氏!神农氏启蒙了农业,以此资格,成为炎黄子孙的名誉祖先——炎帝,恐怕也没有人会不服气吧。
神农氏的一群儿孙里边,最知名的就是“祝融、共工、夸父、榆罔”了,都是高知名度的古代名人,我们下一章再说他们。
神农氏还有几个闺女,却都没得到好。其中一个闺女跟“赤松子”先生(当时的宇航员)私奔了,俩人一起得道成仙。还有一个闺女叫瑶姬很漂亮,梦中遇见一位英俊的白马王子,于是得相思病死了。死后变成了瑶草,开着一种黄色的小花。世间的女子,只要吃了瑶草的果子,就能令男子爱之发狂。后来瑶姬又去了西南方向,跑到巫山上落户,变成了巫山神女,成为楚顷襄王YY(意淫)的对象,还曾经送给治水英雄大禹一本水力学专著。巫山上现有现有“授书台”,传是瑶姬送大禹治水图书处。
神农氏最著名的小女儿,就是“精卫”小姐了,她早年不听劝告,未经许可在非游泳区游泳,结果溺水而死。后来化做一只呆鸟,每天飞来飞去,进行中国历史上最早的拦海造田工程,就是陶渊明作诗所说的:“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精卫衔着西山的微木,去填汪洋的东海,想把淹死她的坏大海给活活堵死,有志气。但她其实不懂,这里填满一个海,隔壁势必又冒出一个海,怎么办呢。你不让它冒,那么多的海水去哪里呢?
为中国扶农、扶贫作出重大贡献的神农氏的后代,大约就是这个情况。
伟大的神农氏的女儿们,都没得到善终,这也反应了远古女孩,红颜寿短的事实吧。
七千年前,当神农时代的某一个人,爬上一座高山,向西眺望,他看见的亚洲和亚洲以外的世界,该是个什么样的呢?
全世界这个时候,都差不多,都是新石器时代,唯独西亚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人(Sumerians)”像服用了兴奋剂一样,迅速早熟,率先步入了“铜石并用”时代。也就是说,他们有了金属!两河流域那里出土了苏美尔人在距今七千年前的铜珠、铜线,还有炼铜遗址。
到了距今六千年前,苏美尔人已经大批使用青铜工具和武器,他们还把泥土烧制成数百万块世界上最早的砖(因为两河流域石头少,泥巴多),用沥青作粘合剂,建造了巨大的台基式塔庙,这些神庙的遗址、泥砖、棺墓和出土的雕塑向我们证明,人类最早的城邦出现在幼发拉底河、底格里斯河两岸地区——也就是小天王周杰伦唱的“我对你的爱写在西元前,深埋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美索不达米亚就是两河流域的意思。
聪明的苏美尔人还独创性地把两河流域的泥巴烧制成泥版,用削成三角形尖头的芦苇杆做笔,在泥版上边写世界上最早的“楔型文字”。两面写完后,晾干,用火烧硬,成为一块块的“泥版书”。小天王写给那谁的爱,就是用楔型文字在泥版书上写好后埋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下的吧。
如果以文字、青铜器、城市作为判断文明的要素,那么在距今六千年前,苏美尔人已经率先达到了文明的标准,第一个在全世界跨入了文明的门槛!
而同一时期的黄河流域,还是茫茫缥缈的石器时代,有的只是神农氏(亦叫炎帝)的茫茫一片的传说。当两河流域的“三个要素”都已具备,六七千年前的神农氏还住在渭水岸边的坑屋里,挥舞着六七千年前的石器,拎着木棒子培养狗尾巴草。纸上和地下都找不到什么,找到的只是神农氏的一介名字和西安半坡等地挖出的几罐子小米、一些陶碗以及南方的小型玉器,文明的迹象非常渺弱,没有文字和青铜的任何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