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凝仰起小脸:“那是,今日的酱料都是我配的呢。”
菡园里也就薛碧菡一个主子,她今日发了话,丫鬟小厮都赏了银子,贴身伺候的人还尝到了从西北送来的鲜羊肉。
等众人在屋里说完吉祥话,又领了赏钱,便都退了出去,只剩下初凝和棠雪陪在屋内。
薛碧菡叫她二人都坐下,切成薄片的牛羊肉昨日便就腌制的入了味。棠雪拿着竹筷,给烤熟的那一面翻了个身也,又把已经烤好的肉片夹到了碟中,葱姜蒜已经剁碎,还有八角、茴香、香蕈、油椒碎末,都放在了小碗里。
小火炉里面的碳烤的整张桌子都是暖暖的,刚才回来的路上风雪太大,薛碧菡的手脚都有些僵了,这么一烤,她觉得自己的手脚都似解了冻似的,连带着心底也暖洋洋的。
她食欲大动,原本在老太太那边也没吃几口,此刻倒是觉得饿了,尤其是看着初凝那张明艳的小脸,她便觉得烘烤着的肉片,格外的鲜香可口起来。
……
第二日一早,薛碧菡先去给老太太请了安,问她可有什么话要带给薛远之,然后又让小厮拿上大包小包的被褥,生怕他在庙里受了冻。
雪天路滑,驾着马车的车夫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来,约莫走了两个时辰,才到了城郊那庙外。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自然是不好往和尚庙里去的,便就站在门外等。往年也是如此,她等上数个时辰,薛远之也始终不出来见,她也便回去了。
今年风雪大,她还没站多久,斗篷上落的雪都似有千斤重了,棠雪忙扶住她,可也不敢劝她回去,免得落上了不孝的名头,心里却暗自着急。
薛碧菡神色淡淡,不动如山,站了也约莫有半个时辰了,庙门终于咯吱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僧袍的人来。
薛远之原本心静如水,不想来见俗世羁绊。谁曾想,他一见到薛碧菡,脸色就一白,退后一步,喃喃的唤,彤儿。
等薛碧菡脱了帽子,仰起脸来,薛远之才看清楚,眼前这女子不过豆蔻年华,不是他那二十余岁便早早去世的亡妻。这是他的女儿。数年未见,她也长成了大姑娘了,也越来越像她的母亲了……
薛碧菡对他福了一礼,唤了一声父亲大人,眼见着便要下跪,薛远之忙一摆手,叫棠雪把她扶了起来。
她垂下眸子,慢慢诉说老太太临行前让她对薛远之说的话,等她说完,薛远之沉默了许久:“你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薛碧菡摇头:“还请父亲大人保重身体,女儿不孝,无法在父亲身前尽孝。”
薛远之看着自己亭亭玉立的女儿,恭敬而疏远,安静而美好,他眸子里浮现水光:“一晃,你便长得这么大了,老太太是不是还未替你安排好婚事?可有什么不便之处,需要为父帮忙?”
薛碧菡抬眸,清澈的目光终于落到眼前这个自称是她父亲的男人身上,声音淡淡:“我知道父亲当年与世家公子交情颇深,女儿婚嫁一事暂且不急,有一事,请父亲助我。”
作者有话要说: 咩,迟到了会
☆、软甜青梅(十一)
嘉懿八年春, 辅佐女帝近七年的祝相被御史台弹劾, 上书皇帝, 罗列其不轨种种贪污、徇私、卖官、结党、不敬帝王, 凡十二类,又以此门生书信, 妄议陛下短长,称女子无德, 不足以治天下。
皇帝仁善, 压下折子, 数日不发,后朝中百官纷纷上奏, 请陛下务必以家国大事为重, 行事有责,此事移交有司处理。
这一日的早朝,辩驳格外的激烈。可在铁证面前, 祝永山没有为自己辩驳一句话,默默脱下了自己的官帽, 朝女帝跪了下来。他已近古稀之年, 脊背已经有些佝偻, 单薄的影子又细又长。
皇帝看他,终于向自己低下了头,眸子里仍然带着关切的光芒,让身旁人将祝相扶起来,低下头时, 帝王冠冕垂下来的璎珞,遮住了她唇边淡淡的笑意。
这是她的时代,她注定要做中兴之主。
她唇边笑意还未收敛完,事态便开始斗转急下,先有一名谏官上前弹劾薛碧菡,指责其行为不端,暗中干扰乡里举孝廉之人选,随后又有数名官员共同进谏,言其为人张狂,肆意打压受祖宗荫蔽而入仕的世家子弟,却忘了她自身的女官职位,也是皇上顾念薛老大人曾为帝师,才破例赏给她的罢了。
不过双十年华的女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官员,那白花花的胡子,又看了看站在殿中,那道清朗如翠竹的身影,声音淡淡:“此事朕要亲自过审。”
薛碧菡跪地,头埋的很低很低,恭敬的声音空灵淡漠:“谢陛下。”
……
初凝在菡园门外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薛碧菡回来,天黑以后,她有点担心了,薛碧菡若是有事晚归,一般也会叫人送个消息过来的。
她抿抿嘴唇,这些天来,她一直以为,薛碧菡便能够意识到自己对晴柔的感情,可事实上,她没有。
她的心里装着的东西太多,天下、家国、权力、薛家……决不仅仅是这菡园一隅,也决不仅仅是眼前这软糯似雪团般的小姑娘。
V999系统本来就有跨越时空之力,它自然是可以看到薛碧菡身处大狱之中,可它擅自动用空间之力,如果被上司发现,可能会被惩罚。它一直沉默不语。
初凝拔腿便跑,一直跑到薛家大房的院内,跪在外面,求见薛彤璎和薛然。
年后薛况回西疆,薛然哭着喊着抱着他爹的大腿,说自己以后要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他留在京里,御前行走,禁宫安稳,大周才能四方宁定。
薛况可不听这兔崽子胡扯,提起他的衣领,就准备把他绑到西疆去,最后是老太太颤颤巍巍的拄着藤杖出来,叹息一声:“我们薛家,有你一人,把脖子挂在刀口上就够了。”
薛然便成功的从他爹的魔爪中溜了出来,大半个人都藏在老太太身后,闷着声音说:“爹,你去吧,我替你在奶奶跟前尽孝。”
他便这般留了下来,凭着在西疆吃了不少沙子换的军功,皇帝便赏了他御前侍卫的职,也算是有了正经事要做了。
初凝跪了不久,正逢薛然从宫里回来,想伸手拉她起来,又觉得男女有别,只能干着急:“你说你,有事好好说不行,跪着做什么?”
她小脸惨白惨白的:“小公子,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怎么样了?”
薛然沉默了,他不敢告诉她,这小妮子胆小的像只小兔子,受不住的。
薛彤璎下朝回来之后,先给老太太说了这件事,然后又给父亲写了信,又叫人去给城郊庙里的二爷送口信,听丫鬟说薛然回来了,她也出来了。
她神色有些郁郁:“碧菡出了点事,一时半会回不到府,你也别到处跑了。她平时把你当妹妹看,你就安稳在菡园里待着,等她回来吧。”
初凝皱着眉,出了一点事,都回不来了,还能叫一点事吗?
她并没有像薛然想的那样哭出来,转身就跑,跑回自己的小屋里,捧着V999问:“V999,这种关键时刻你还是别装死了,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V999想了想,尽可能说的言简意赅:“皇帝叫她做一件事,薛碧菡得罪了一些人,然后被关起来了。”
初凝抿唇:“我不能这么等在这里,我可以做什么?”
V999有点不解:“宿主,这一切都只是薛碧菡自己的选择,旁人无从干涉。而且你在这个世界里有点急切了,其实你可以安静的等待事态的发展。”
初凝默了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紧张。她笑起来的时候,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又也许是因为原主身体的本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