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梦中醒来,脸颊冰凉,喉头哽咽,心痛到难以自抑,几乎要被那灼热的火焰和无能为力的悲怆感击倒。
她不能失去她。
即使晴柔能做的,只是每日在菡园侯着她,对她甜甜的笑,抱着她说要给她暖暖,亲亲她,说喜欢。
这份柔软和珍贵,才是薛碧菡心里的桃花源。她能走的那么远,是因为那处落英缤纷之地,始终是她心底的光亮。
初凝忽然发出一阵呜咽声,她眼睛红红,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了下来:“可我不想,你知道吗!我只想你抱着我,亲亲我,陪着我,根本就不想你陪着其他人!”
“我只要一想到你亲别人,抱别人,我就……我知道小姐这次能出来,就是答应了嫁给别人的,我要是留在这里,见到你,我就舍不得走了……”
薛碧菡失笑,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答应了要嫁给别人?”
☆、冷宫公主(一)
哎?
初凝仰着头, 满脸茫然, 又想起那夜薛碧菡问她的问题她心里了然, 薛碧菡是在骗她留下吗?还是, 自己前日找了薛远之,他终于对女儿有了做父亲的责任心?
她要走……
可是, 她为什么挪不动步子了,连眼神也挪不开了……晴柔的心都在这儿, 她要怎么走啊!这具精神有缺的身体, 本能实在是太强悍了。
薛碧菡拉住她的手腕, 语气虽轻且坚定:“跟我回去。”
……
昨夜她梦醒之后,心里面十分茫然, 前有深渊, 她无路可退,已经想好要赌一场,哪怕与虎谋皮又如何, 可她忘不掉晴柔在她脸颊上那么浅浅淡淡的一吻……
‘至死不渝’这四个字莫名出现在她脑海里。
薛碧菡从小知道的便是,女儿家是喜欢男子的, 嫁给男子, 同床共枕, 给他们生小娃娃,然后相守一辈子。
可是为什么女子为什么就不能喜欢女子呢,除了不能生小娃娃,也可以相守一辈子啊。更何况,薛碧菡从来就不想生小娃娃, 她有时听刘奶娘说,她母亲生她时血崩,鲜血染红了整张床,生下她来,便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她只想带着她的小丫头,去哪儿都带着她,抱着她睡觉,她要亲亲的时候便亲亲她,带她去聚贤楼吃烤鸡,和她一起挤在自己的床上,熄了蜡烛,肩靠着肩的说话。
薛碧菡一想到要割舍掉她心上的小丫头,心里便一阵钝痛,难道,这就是喜欢吗?
喜欢到,明明她的理智告诉她,选择割舍下她的晴柔,可她的心却说着,她舍不得。
她的柔柔,她的小丫头,是她生之欢愉所在,虽是她的软肋,也是她坚不可摧的盔甲。
薛碧菡抱膝在牢狱里坐了一晚上,却等来了她没想到的人,她的父亲,薛远之。
他还是一身青衣僧袍,脸上神色淡淡,带着一尘不染的超脱意味,等他走到薛碧菡所在的牢房外面,才沉声说:“父亲来接你回家。”
她微愕,她还记得那一日在城郊小庙前说的话。临走的时候,薛远之叫住她,问她可怨他。
薛碧菡回眸,坦然看着她,说她不怨。她只是替她的母亲惋惜,为何嫁了这么一个懦夫,做错了事,不敢认错,不敢改正,连陪着她去死也不敢。
她话音清清淡淡,说完便走,也不管身后人作何感想。
薛远之看着肖似亡妻的女儿,还记得她当日的冰冷话语和淡漠眼神,不再如平时一般恭敬而疏远,反而如利刃,直接剖开他自以为是的厚厚外壳,让他知晓,自己是有多自私,多软弱,多逃避世事,不堪一击。
后来女儿身边的小丫鬟找他,跟他说话,说薛碧菡小的时候,是个故作严肃的奶娃娃,如果跌倒了,哪怕疼的要死,泪珠在眼眶里打几个转也不会落下,而后立刻爬起来,回房偷偷钻到衣柜里,抱膝静静坐着。说她小时候怕打雷,有很多次哭着要娘亲,也想要父亲,最后只能含泪睡去。
薛碧菡从狱中走出来,看着透亮的天空,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她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脸颊,那晚那个吻竟似真的。
薛远之叫住她:“我跟你一起回去。”
两人在马车上相顾无言。薛碧菡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漫不经心的问:“您竟然会来救我,我有点意外。”
薛远之神色寂寥:“等送你回府,我便去与母亲大人辞别,少年时空学了一身医术,没能在你母亲……赶回来,以后大道三千,我且选一条走着看看吧,这天下终究还是有穷苦之人,连伤药都买不起。如你所说,消极避世,到不如死了干净。”
薛碧菡默了默:“我记得,您曾经救过先帝?”
薛远之颔首:“不错,当年先帝携诸世家去草原打猎,行至兴处,抛下了跟随护卫的侍卫,只余了我和其他几人,不料路遇猛虎,先帝受其掌风,我那身浅薄的医术倒还派上用场。此次彤璎送信给我,我便让她在府中找出来,当年先帝赠我之信物,便总算能换回来你一命。”
薛碧菡眸光淡淡:“皇帝不会杀我,她还需要我为她做事。您不来,我也不会死。”
“那你呢,这样的事,你莫非还想来第二次?”
薛碧菡一愣,偏过头去:“我应过祖父的,我要护薛家满门安康。”
薛远之摇摇头:“父亲生性旷达,不汲汲于名利,他生前所说,必然是希望薛家安好,而非你所想的,薛家再回当年的荣耀。”
“菡儿……生如朝露,苦忧总比喜乐多,父亲他老人家,必然早就看透这一切,薛家如今安安稳稳,可你想的却是,诸世家倾覆,而我们薛家尤在,那这样,我们薛家和现在的祝家还有何区别?”
薛碧菡低头笑了一下:“所谓平衡有道,所谓中庸之术,父亲以为我不懂吗,我知皇帝不会杀我,可我再也不会,把自己的命悬在刀尖之上了。”
两人一路漫谈,等车到薛府外,薛远之叫了停,眸子里有水光一闪而过:“碧菡,稍后待我向母亲大人辞别,便云游四方,不再回来……是我愧对你,可我也没有什么能弥补你的。”
薛碧菡目光定定注视着他:“父亲对我有生恩,先前父亲帮我拉祝永山下台,这次又来救我,其实都在我意料之外,如今女儿厚颜求父亲一事。”
这是她罕见的,情真意切的称自己是女儿,再唤他父亲……
薛远之声音一哽:“何事,你说便是,但凡我能做到……”
薛碧菡声音轻且坚定:“劳烦父亲和祖母说,我乃石女,难以生养,不能嫁人。”
薛远之:“这……”
薛碧菡对他笑笑,掀开帘子,先下了马车门,就见老太太、薛然和薛彤璎都侯在门前,她眼角一酸,原本以为,她在薛家,不过是个没有爹娘关爱的小可怜,和老太太的关系也称不上好,可是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都是她的家人。
她与老太太说了几句话,而后目光在人群中找寻,怎么也没能看见自己的笨丫头,薛碧菡挑挑眉,觉得等会是要好好治治她了,简直都被宠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