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欢拐进了度支曹办公大院,里面竟是有数排房舍,修建的却也是很有特sè,他背着双手从房前若无其事走过,虽说各屋里面固然有人在忙碌,但却也瞧见不少人端着茶杯,三两人凑在一起有说有笑,说到开心处,那笑声便十分放肆,从屋子里传出来。
楚欢打从门前经过,没看见的依然有说有笑,瞧见的立时扯衣裳打眼sè,里面很快就静下来,有人投来目光,楚欢便只是微微颔首,淡然一笑。
瞧见一扇门虚掩着,楚欢上前推开门,声音很轻,抬步进去,只见里面正堂无人,倒是从旁边传来极轻的声音,听得一人小声道:“郎大人,这工程咱们户部也是从来没有经手过,礼部找上了工部,工部找到了咱们户部,圣上的意思,那是要尽显国威,但是这国威怎生一个显法,可是要细细斟酌啊。”
楚欢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往那边瞧过去,倒是瞧见了一扇屏风,屏风后面有两道身影坐着,一时看不清是何人,楚欢也不惊动,背负双手,站在一旁。
“可询问过部堂大人?”传来郎大人的声音。
“问过。”先前那声音道:“部堂大人也没说什么,只说圣上即说大办,咱们大办就是。”
郎大人轻声道:“大办也该有个额度。库里的银子已经不多了,通天殿那边,正准备挖河,到时候又得一大笔银子,库里还能撑上多久?今年的税银上来了七成,后面这三成却也不知道能否按时交上来西北还要耗银子,河北道那头,为了剿灭青天王,韩三通也是上了几道折子催要粮草,库里已经所剩无几,真要面面俱到,根本应付不来,如今又要大修同仁馆,还要大办,这这要是银子花的多了,其他地方照应不上,事儿可就麻烦了。”
“大人,圣上是极爱颜面的人,西北、河北离得远,圣上见不着,但是这同仁馆可就在眼皮底下,从西北来的消息,西梁使团已经上路,两个月之内,使团便要入京,那个时候如果同仁馆还没有修缮完工,咱们可都是吃不了兜着走。”另一个声音无奈道:“工部来人,还说没个三五十万两银子,那同仁馆也就不必修了,他nǎinǎi的,这分明是要抢银子嘛!”
郎大人微一沉吟,才低声问道:“今年用银子的地方很多,而且据本官估算,今年至少有三道之地难以收上银子来,没了银子,咱们实在做不成事儿。”顿了顿,才轻声道:“是否再让部堂大人去找门下省商议一番,这赋税还得提上一成!”
另一个声音急道:“大人,还提赋税?这几年连年加上来,已经了不得了,若是再加赋税,恐怕!”却是不敢说下去。
郎大人道:“那你说怎么办?”
屏风后面一阵沉寂。
片刻之后,郎大人声音才轻声道:“这次修缮同仁馆,看来还是要向部堂大人进言,不能再抽银子了。”轻叹一声:“以前太子的人一直盯着咱们这边,有汉王殿下和部堂大人撑着,本官倒也毫无所惧,可是今rì来了个楚欢,这可是圣上派过来的,又好像是齐王的人,圣上这些年只是要用银子的时候找寻户部,平时可是很少过问咱们户部的事儿,此番却突然将齐王的人安排进来,本官从昨天开始,就感觉这眼皮子老挑,看来以后做事还是要小心一些,可别yīn沟里翻船,栽在那小子的手中。”
“应该不会吧?”另一声音轻声道:“那小子有多大能耐,敢和汉王殿下斗?咱们上面是汉王、是安国公,还有部堂大人,就凭一个对户部事务一窍不通的小小主事,当真能掀起风浪来?”
“小心驶得万年船啊。”郎大人叹了口气,道:“这样吧,工部那帮人狮子大开口,咱们也不能被他们唬住了。你今天就去工部,带上两个人,然后跟着工部的人去同仁馆那边看一看,本官记着那同仁馆也不算十分寒酸,就算要修葺,怎么着也用不了三五十万两银子,你带人好好核算一番,然后再来报我,这rì后还是要jīng打细算才成!”
楚欢见有人已经站起来,立时悄无声息地往后退到正门前,那屏风后面已经转出人来,楚欢恰好退到门边,却做出一副刚进来的样子,瞧见屏风转出来的那人长着八字须,四十出头,那人见到楚欢,先是一怔,随即抚须道:“你就是楚欢?”
楚欢本以为此人是度支曹的人,见到自己该当行礼,谁知此人却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有些奇怪,屏风后又转出一个人,看到楚欢,先是一惊,随即拱手道:“原来是楚大人,唔,楚大人,这位是户部左侍郎,郎大人!”
“原来是郎大人!”楚欢这才明白过来,敢情人家是侍郎,官高一等,怪不得如此,拱手笑道:“下官见过郎大人!”
郎大人咳嗽一声,打量楚欢两眼,才问道:“楚欢,你来这里做什么?”
楚欢故作奇怪模样,问道:“郎大人,这地方下官不能来?”
郎大人一怔,皱起眉头,道:“本官是问你来这里有何事。”
“哦!”楚欢笑道:“下官今rì刚刚上任,所以熟悉一下,随便走走,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这里。”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郎大人瞥了身边那人一眼,淡淡问道。
楚欢道:“刚进来。”问另一人道:“请问你是?”
“卑职武宣。”那人忙道:“是度支曹判官,见过主事大人!”
“哦,你好。”楚欢点点头,“两位是不是有事?既然有事,那楚某先告退,两位随意。”
郎大人道:“不必了。”咳嗽一声,道:“武判官,工部那边,你就去一趟吧,事儿办的圆满了,莫要出什么纰漏。楚大人新官上任,这时候若是办砸了差事,你们度支曹这位楚大人的脸上也不好看。”也不多言,背负双手径自离去。
等郎大人离开,武判官才恭敬道:“楚大人请坐,卑职去沏茶。”
“不用不用,本官就是随便看看。”楚欢大马金刀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武判官站在一旁,楚欢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武判官,去工部有事?”
“唔,是有事。”武判官道:“大人想必知道,西梁人与咱们大秦议和,西梁使团正往京城而来,圣上下了旨意,要将接待外邦使臣的同仁馆修葺一番,所以工部的人过来要银子,卑职是想去看一看,估算一下修葺同仁馆到底要花多少银子。”
“哦?”楚欢翘起二郎腿,笑道:“那是要好好看一看。对了,同仁馆为何要重修,难道破旧吗?”
武判官赔笑道:“倒也不是破旧,只是咱们大秦立国之后,西梁国一直就未曾臣服,西梁国地处西北关外,他们不臣服,西北更远的那些小国便无法来朝,所以每年前来朝拜的使臣也只有东北的高丽国和夷蛮几个部落头领,用不上大修。”顿了顿,笑道:“如今西梁人主动求和,那是有臣服之心,他们使团第一次来京,圣上要让他们见识我大秦的强盛,大修同仁馆,也是情理之中。”
“原来如此!”楚欢微微颔首,“武判官有事,本官就不多扰了。”
武判官赔笑送楚欢出了门,等楚欢走远,这才喃喃自语:“楚欢啊楚欢,坐在屋里喝茶多好,跑出来东转西转有何好处?搞不好还要将命搭进来!”摇摇头,很是唏嘘。
户部尚书胡不凡躺在椅子上,旁边放着新沏好的上等龙井茶,闭目养神,听得外堂传来脚步声,他也不睁开眼睛,只是道:“毋虚啊,本官正要寻你,你进来吧!”
户部左侍郎郎毋虚轻步进来,躬着身子,谄笑道:“部堂大人!”
胡不凡眯着眼睛,瞥了他一眼,道:“刚才还在说同仁馆的事儿,工部那边要五十万两银子,你瞧此事该如何办理?”
郎毋虚凑近过来,低声道:“部堂大人,卑职已经核算过,最多十二万两银子,便可将同仁馆修葺的富丽堂皇。”轻声笑道:“工部郑大人那边,下官通过气,让他报上三五十万两,五十万两封个顶,两边争一争,最低就不能小于三十万两了。”
胡不凡嘿嘿笑道:“你办事,本官还是很放心的。记着,走总账,度支曹那边,只能有总账出现!”
“卑职明白。”郎毋虚谄笑道:“窦易知道怎么办,只出现大头,没有小头帐。”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道:“部堂大人,度支曹新来的楚欢,会不会成为麻烦?”
“楚欢?”胡不凡不屑笑道:“蝼蚁而已,不用放在心上。刚才窦易还过来禀报,楚欢那小子刚刚上任,竟然就找寻官印,官印在窦易身上,本是让窦易办事更方便一些,谁知道这小子刚一到就要将官印拿走,嘿嘿,有意思!”
“部堂大人将官印给他?”
“毕竟是圣上派来的,给他就是。”胡不凡伸手拿起旁边的小茶壶,对着壶嘴品了一口,悠然道:“本官就不信,他官印在手,还能翻天?在他手中,与在本官手中又有何异?他要是不听话,本官有的是法子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