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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还好，身边还有个亲人照顾，是他的外甥女。
    他外甥女十八九岁年纪，长得倒和鱼肚眼有几分相像，只不过她不瞎，两只眼睛还很明亮，我走进那座破落的小院，发现她正坐院子梧桐树的小凳子上低头缝补衣服。
    她身边的梧桐树上栓着与鱼肚眼相依为命的老黄狗，那畜生据说比我岁数还大，有十来年的狗龄了，是被阉过身的，性子很燥，许是老糊涂了，最近两年间，不管家里来了生人或是熟人，它都会呲牙咧嘴地对之凶叫，作势欲扑。态度一点也不和善。
    只有我例外。
    鱼肚眼家我很少来，它对我既不熟悉也不算陌生，但它从不对我狂吠。
    事实上，不但鱼肚眼家的老黄狗，全村的狗都没对我叫过一声，见了我，它们都成了哑狗，只有躲的份。
    这一次也不例外，见我走近，那条老黄狗凶相尽敛，显得相当温驯，一叫不叫匍匐在地，两只狗眼透着忌怕，摇尾乞怜。
    见这情形，鱼肚眼外甥女抬头瞧瞧我，又低头瞅瞅老黄狗，感到有些蹊跷，不过她对此事没太在意。
    可能是因为我年龄小，在她眼中也许我就是个小屁孩，见我往堂屋走去，她也没拦没问，仍旧低头忙手中的活计……懒得答理。
    屋子中堂上，摆放着三清神位，神像前是一个霉绿斑斓的铜香炉，香烟缭绕。除此也没什么惹眼的家什了，倒是里屋作睡房的门帘，也不知是什么珠子串成，圆润光亮。
    我刚刚走到堂屋，就听到里屋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你呀……又不是我亲生儿子，怎么性子会随我呢？遇事沉不住气，不够冷静，嘴欠，唉！不然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只可惜……为师再有本事，现在也救不了你……”
    早就听说，鱼肚眼的师父是位高人，绰号神乞，不过他长年隐居山林，神龙见首不见尾，多少年来极少有人见到他老人家的庐山真面目，当然小小年纪的我也没见过他，听这人语气话音，多半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神乞了。
    我也崇拜神仙高人，所以这时候我心头一阵激动，在堂屋里静立片刻，想听他说些什么，不料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
    屋子里静了下来，静得可怕。
    在这可怕的寂静中，我能感觉到有一双锐利的目光，正通过门帘紧紧盯着我，同时我还听到那人重重地吸了两下鼻子。接着，我听到一个浊重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我突然有一种如芒在身的感觉，还隐隐有一种不祥预感，但这里是一间农家小屋，不是可怕的五云山，所以我也没有顾虑什么，转身上前两步，掀开了门帘。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须发尽白的老人，坐在鱼肚眼床沿上，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如同乞丐，但如果你看到他那张脸时，绝对不会承认他是沿街乞讨的叫花子。
    鹤发童颜，精神抖擞，尤其是他那一双锐利的双眼，被他盯上一眼，似乎可以透过身体看穿灵魂。
    此时此刻，我就被这一双眼睛紧紧盯着。
    砰！砰砰！砰砰砰！
    我的小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就这样手足无措地立在门帘前，我不敢与他对视，双眼慌乱中错开，目光落下时我才骇然发现他双手中捧着一面古怪的镜子。
    古朴的镜框，雕着奇形怪状的兽纹，镜面不是玻璃材质的，而是半透明状态，上面还隐约雕着一个八卦图案。
    这时候，镜面不偏不斜，正对着我。
    我的目光，也定在了镜面上。
    镜面一晃一荡，如水波漾动……八卦图案消失不见，上面反应出我的身影，不过不是一个，而是两个重叠的身影，一个实体，一个虚影，我穿着童装留平头的身体为实，穿道服长发扎辫子的身体为虚。
    在那个虚影身体的手中，捧着一个亚腰形葫芦。那葫芦只是一道虚影，但上面却有五个金色蝇头小字明灭闪现——紫金红葫芦。
    我定定望着镜子中二重身的自已，骇怪莫名。
    那个捧着镜子的老人，这时候也微探脑袋，紧紧盯着镜面，脸上露出震慑。
    在这诡异无比的气氛下，他手中映出我身影的镜子，如活了一般，莫名地抖动起来。就像一条被捉出水的鱼儿，又仿佛一只进了笼的野兔。
    老人见状大惊失色，双手用力，想要稳住抖动的镜面，却也是陡费力气，那镜子根本不受他双手控制，越抖越烈……
    砰！
    在剧烈的抖动中，镜面碎裂成块。
    这时候，一直躺在床上的鱼肚眼被惊动，双手撑着虚弱之体坐起身体。
    怔怔望着碎成四块的镜子，老人额头见汗，原本红光满面的脸宠此刻也显出几分苍白，他眼中锐光大弱，眸子里透着一丝惊疑，一丝恐惧，还有一丝不甘与凛然……
    哼！
    他扔了手中镜面碎块，右手一晃，手心变戏法似地多出一枚玉符，然后双手交握，摆成如火焰似的古怪形状。之后，高举过顶……
    咝咝……
    破空的锐啸声响起。
    砰砰！
    见他动作古怪，却是要对付我，我心头大跳，强烈的危机感袭上心头。
    伴随着心头生发起来的危机感，有一种细细的声响，如神秘的天籁。在屋子里骤然而鸣，与对面的破空锐啸隔空对应。这声响，分明是从我身体里散播出来的。
    啊……
    鱼肚眼恐慌地大叫一声，一个猛扑，上前抱住了那举手作势的老人。
    他现在又瞎又哑，只能以动作表达他内心的想法，他紧紧抱住老人，对他连连摇头，恐慌的面宠上，满是恳求之色。
    那老人盯着鱼肚眼，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解开手形，从头顶慢慢垂下来，身上磅礴的气势也一下子散去，神色之中，尽是黯然。
    对面老人停了动作，我体内的声音却不止息，伴随着那声响，渐渐地，在这小屋之中，隐有红光一闪，再闪，那红光分明是从我的身体里发出……
    扑通！
    是鱼肚眼从床上滚落在地的声音。
    鱼肚眼放开老人的身体，不顾一切地从床上滚落下来，脸上的恐慌无以复加，他没从地上爬起，而是面向我跪下，并向我连连挥手，示意我离开。
    方才所发生的一切，说起来时间长，其实也不过一分多种的工夫，
    到现在我还沉浸在怅茫恐慌之中，因为有前两次的经历，我也清楚身体里的葫芦被激发,但我却不知道该如何控制它,这时候见鱼肚眼对我连连摆手，我也会了意,转身便向外跑去。
    呼哧……呼哧……
    我跑到大街上时，停身自观，发现那红光已然收敛。
    天蓝，日暖，风和，秋蝉鸣叫，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刚刚经历的诡怪事情，回头想想，恍若梦境。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但我明白，那一切都是事实。
    从神乞的古怪镜子里，我解除了心头的一切疑问，知道了答案，我看到了自已的前世今生……和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