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顾情拿着树枝,蹦蹦跳跳蹩脚地学着,多数动作都是奇怪又好笑的,好几次都学得他恼羞成怒,只有偶尔一两次,杏花酒与小树枝一起划过地面,又一起扫过天空,院子里的树叶闻声而落,顾情抬起头,看着那碎了的叶子,目光与秋天一起燃烧起来。
“一扫黄叶起,再扫叶别离。”乘风侯坏笑着,得意道。
一旁的付子仪抬起头,强憋着,还是笑了一下。
那诗是她写给扫院子的王叔的,顾怀风觉得好,就拿去乱用了。
“嗯。”詹星若点点头,“还有吗?”
“没什么了。”顾情摇摇头,想起乘风侯老是征战不归家,就笑了笑自己,“其实我喜欢安稳点的生活,能一日三餐一家人一起吃饭,我就满足了。”
“这么简单?”詹星若问。
顾情点点头。
“我从前是这么想的,现在也这么想,但是我希望和我一起吃饭的是军师。”他忽然道,詹星若侧过头看他。
“我不可能成为你的家人。”詹星若冷冰冰道,“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顾情仿佛中了会心一击,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军师……”
“顾情,我和你,”詹星若顿了顿,“有某种感情已经开始了,但这感情是错的。我也是错的,是我还不懂得如何自控,从辈分上算我是你的长辈,这错误理应由我制止。”
“什么错误?”顾情抓住詹星若的手。
“都是。”詹星若抓着顾情的手,放到喉咙处,顾情的手缩着不知如何是好。
“你把手伸出来,好好摸一摸。”詹星若道,“我是一个男人。”
“我一直都知道。”顾情说。他费力地起身,抓住詹星若的手腕,“我一直都知道。你世人都能爱,就偏偏不能爱我吗?”
顾情眼睛微红,詹星若心里一颤。
“我想要照顾你,想对你好,想把你留在身边保护,这些,和男女有什么关系?”
“还是说,”顾情微微一顿,“我也想偶尔被人呵护一下,这一点错了?”
詹星若深吸一口气,或许从第一次在天关与顾情见面到现在,他都不敢看顾情的眼睛,那双眼睛会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失去原则,失去决心,倒在温柔乡里不能自拔。
詹星若也开始怕死了。
小的时候他父亲教他,冲锋陷阵的将领,最好用那些没有家室的。詹星若不解,父亲就告诉他,没有牵挂的人往往更勇敢,人一旦有所顾忌,就会畏手畏脚。上阵杀敌,莽夫比聪明人更合适。
詹星若这一次差点失去顾情,他没勇气再经历第二次了。他不想把顾情卷进来,这王朝的战争,不该再牵连到顾情了,国家负了乘风侯,不能再负顾情了。可谁知老天爷就是这般不公平。
“你没错。”詹星若认输了,他张开手紧紧地抱住顾情。
既然明日文书一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阴阳相隔,那便在能拥抱的时候多拥抱,能互相感受体温的时候多感受。詹星若排兵布阵,理文变法,一向果断干脆,因为他知道天下不允许他进进退退,不允许他犯错误。
而偏偏在顾情这里,他犹豫不决,他向前探出头,又猛地缩回去。只是顾情却始终站在那里,朝他敞开怀抱。
顾情也抱住詹星若,他抬起头,紧贴着詹星若,“军师别想从我这里逃走了。我这个人,必要的时候也会对你很强硬的。”
詹星若抬起头,脸颊微红,顾情一点一点靠过去,用嘴唇轻轻捧着詹星若,一下一下轻轻擦过,詹星若正过脸,嘴唇刚一微微张开,顾情就侧过头,舌头掠过詹星若的唇齿。他闭上眼睛,温柔又缠绵地亲吻着,詹星若从没这般接吻过,身上的力气像被抽走一般,双眼慢慢变得迷离,他索性也闭上眼睛,双手离开床,覆上顾情的脸。
明日太阳一出来,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到时候风云聚变,如果自己不能逃过这一劫,那顾情藏着的那个小荷包的主人,能不能代替自己好好照顾顾情。
詹星若在心里暗暗地问着,假如自己死了,顾情可以和一个爱他的女人在一起,那时候天下太平,天空澄澈,顾情有挥不尽的财富,有爱他的夫人和孩子。
一年四季,一日三餐,他的梦想尽可以实现。
而他不一样,他也是个男人,他也要肩负责任,顶天立地,倘若这一注没有下对,那便只能祝福顾情了。
大丈夫,天下未平,何以畅想花前月下。
“顾情。”詹星若睁开点好起来。”他轻声道。
夏天的风徐徐地吹着,撩拨杨柳,又缠绵水面。
乔三娘想去人多的地方买壶酒喝,转来转去便到了落华寺。
乔三娘抬头看了看,绞尽脑汁才想起,徐景和从前和他说过,中原人多信佛,也告诉她佛家净地,不可饮酒,不可大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