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树成想不到被拘留,因为他认为自己没有犯法:我要回我的钱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是没有人和他说理,市文化局的保卫科在劝说无效的情况下,打了公安局治安处的电话,于是李树成被带走了。人家不给你解释,全副武装的警察从来没有给像李树成这种的人解释的习惯。李树成不怕,因为他不是第一次被拘留了。
第一次进北京,那是1990年,那时的北京,一个外来人口,在皇城根儿人的眼中,无异于就是讨口的。身上带的钱吃五天,就没有了,只好和一帮捡垃圾的人在一起。
但是捡垃圾不是你能不能吃苦,怕不怕脏的事,而是每个地盘上都有人呵,连候补的人都有。
这胡同是四川人的,这胡同是河南人的,这胡同是安徽人的,这胡同是陕西人的等等,你如果要进入这个地盘,得先说说你哪里人吧。
北京就是不一样呵,首都呢,连捡垃圾都要有严格的组织纪律,日本人说中国人一个人是一条龙,三个人是条虫,真他妈的放屁!要是他来看看我们的捡垃圾的组织之严密,绝不在日本的什么山口组之下。
这样,李树成一天下来没有收集多少东东,只好忍着饥饿。那时的塑料瓶回收才两分钱一个,旧报纸二角二一斤。
就在他饿得快不行的时候,有个小学生,居然乱甩面包,一个只咬了口的面包,刚好甩在他面前。李树成就象饿狗扑食,抢在手中。
很快就有两个人扑了上来,蓬头垢面的俩男人,一个抱住他,一个抢他手里的面包。饥饿使人产生力量,李树成就和两人打了起来。结果当然是他被打倒在地。刚好有块小石子,他拿起石子就砸了了一个人的脚,那人顿时倒在地上,鲜血长流。另一个人叫着:“快来人呵,杀人了!”
警察来了,二话没说,铐起李树成就走。
北京的警察是文明的警察,并是像人们想象的那样进去了就是一顿饱打。而是很文明地让你坐在那儿,但既不问你话,也不给你水喝,更不给你饭吃。当然上厕所也不行,好在李树成吃得不多,喝得不多,因此才不至于出现前裂腺胀坏的问题。
关了你,他回家睡大觉去。第二天上班,饿得蔫蔫一息的李树成,在警察的问话下,不得不老实回答。然后给他饭菜吃,虽然饭极不合味,是那种霉米做的,菜是几根盐萝卜条。但有了吃的咬着牙也要吃呵。然后就是遣回。这是当时对进城盲流的一般做法。
李树成这个犟种,你不让我来,我偏要来,回来后不到一个月,他又进了北京,不过这次运气好多了,碰上一个街道卫生队招工,捅下水道的,本地人没有人愿意,李树成就被录用了。月工资250,别说低,因为那时一个正科级干部,如果在李树成的老家,工资才100多呢。这250相当于一个半乡长呢。李树成于是成了皇城根儿的人。
他当时的收入,比他在老家农村,要高出上10倍。于是他死心踏地干工作,从来怕脏和臭,终于赢得了大伙的信任,把工作干长了,还签了劳动合同。在皇城根儿能干到这个地步,相当的不容易呵。
这次进去就不同了,江城的警察可没有北京的警察素质高,一进去,一位年轻的警察先给他一个劈腿,再给他一个摔背, 李树成虽然壮年,也被这专业人士搞得五脏六腑移位。他不敢还手,就是打得赢也不敢还手,否则,有好果子在后面给你吃呢。
然后是询问,不是审问。
李树成便一五一十地讲起了他和吴晓晓的故事。警察们睁大了眼睛,不相信呵,人家吴晓晓是本地名人呢,你跟她同居过?乱编吧您老。
李树成于是无话可说,因为他拿不出吴晓晓拿他钱的证据。
行政拘留5天。李树成第二次进了拘留所。
在拘留所,李树成突然发现,要进拘留所也是件不容易的事,因为你得做出点成绩来,和同室的7个人相比,李树成觉得自己太缈小了,真的没有资格进这样的地方。
瘦得像猴的老于居然是以贪污嫌疑的罪名拘留的,现在正在等转看守所。
一般来说,贪污得有权呵,不然哪有机会?而老于确实没有权,他就是个办事员,是一家二甲医院的收费员。每天经过他手上的钱有几十万,可是并不是每天都交钱做帐,而是每天交钱,一月做帐,这样,他和总出纳串通一起,少报瞒报,居然两年多无事,一共弄了100多万。
他只得了小头,大头是总出纳得的。他后悔呵,为什么让总出纳拿大头呢?自己冒的风险比他大呢。
老于的的讲话让人们羡慕不已,每天手上数着几十万钱,是什么感觉呵?李树成手里拿过最多的钱,就是在北京打工受伤,人家赔他的3万块钱,这要管一辈子的。
胖得如猪的老胡,是以行贿罪的嫌疑进来的,他大喊冤枉。因为,他本来是个不大的工头,这些年,对建筑业的资质要求越来越高,像他这样从砖匠出生的,揽工程越来越难。还好,去年他们镇上的新修办公楼,投资50万。他用了好多关系,最后一关就是书记了,只要他点头,就搁平了。
可是书记就是不点头,该送的送了,请吃请喝请日全进行了,该拿的回扣也倒在了他的帐上,可是他不点头呵,不得已,只要忍痛再拿了5万,这样修房子的钱不到30万了,只能修成了豆腐渣工程。
新房一搬,不到两个月,就垮了,承建商的他还走得脱人?他不得已说出了原因,又加了个行贿罪。
小刘呢?他是渎职罪的嫌疑进来的,原来他看守的水库,那晚女朋友来了,俩人就疯了几次,搞得个精疲力竭,睡得个死猪样。
结果上游发大水,把水库冲垮了,淹了坝下的5、6个村,还好没有死人,不然问题更大了。这也怪制度呵,为什么不明确值班期间不准女朋友或老婆来访呢?小刘后来逢人就说这事,有点像祥林嫂喊“阿毛!我的阿毛!”
惟有小张,大家都鄙视他,觉得不屑与之为伍。好像其他人就是好人,只有他是坏人似的。
好人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小张心里这么想,可不敢出声,因为他已被打得身上全是青疙瘩。原来小张是所学校的老师,涉嫌奸淫女生,当然被所有的人看不起。
董大脑壳就是脑壳大,比其他人的进来更搞笑。
那天,他进商场去给娃儿卖东东,他老婆摆了个面摊摊,走不开,学校呢要求学生统一着装,要搞什么活动,于是他就来了。他是个比较粗心的人,在超市买了衣裳,给了钱就走。
衣裳是用袋子装着的,因为他买的是减价货,没有纸盒子什么的,就是一个方便袋装着。想不到,他正要出商场,却被保安给拦住了,要检查他的东西,是不是全付了款的。
董大脑壳想,我虽然穷,可是从来不拿人家一根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老子从小学就开始唱呢。于是就让保安检查,结果从方便袋里清出个进口乳罩,是法国产的,200多元。这下让董大脑壳不知何故了。
保安有话说了,推他要派出所去,董大脑壳一怒,就和保安打了起来,于是就进了拘留所。
程哈儿进来是因为他进了女厕所。
程哈儿是尖山的人,平时就有些呆头呆脑的,那天他进城卖红橘,尿胀了,就托人看着挑子,去找公共厕所。不知什么原因,现在的公共厕所也不写汉字了,用WC代替,男女也不分了,只画了个人脑壳,偏偏这个厕所的人脑壳因为画的时间长,模糊了,程哈儿也没有认真分辨,就钻了进去,也不看有没有尿槽,垮开裤子就涮涮地淋。正好有位妇女也在里面解手,就大叫起来,于是程哈儿进来了。
肚子宣叫杜子宣,因为他胖,肚子比孕妇看起还利害,双胞胎似的。他长得像贪官,可是他根本就不是官,他是个摆相棋摊了,靠着和媒子合作,一天挣点稀饭钱,这样的人在城里的桥上,在广场,在街边,到处都可以看见。平时也没有什么人来找他麻烦。
可是,这天听说有个什么大官要路过,城管就来了,叫他收摊。但和他赌棋的人正下到要紧处,一步不慎,全盘皆输,10块钱一盘呢。那个人老是想,不动手下棋,这不是比赛,有读秒什么。
城管怒了,就上前一脚踢飞了棋摊,还动手推了赌棋的人,哪想那人也是个暴脾气,二话莫说就和城管打了起来。那人力大,把城管打倒在地,就跑了,而肚子宣正在捡四处落散的棋子,城管扭住他,于是他就进来了。
和这些人相比,这李树成不是冤死了么?所以他不敢讲他睡了女作家,找女作家要回当初她偷去他钱的事,因为这里面的人,根本不会相信他的。
李树成从拘留所出来,认识到上访解决不了问题,要解决问题,只有直接找到吴晓晓。
仇恨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