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筠舒似乎下意识的向旁挪了挪,跟李易保持了一些距离。李易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向曾文远笑道:“我听说万大哥腿上的伤又犯了,所以过来看望看望,不过没买什么,请别见怪。”
曾文远像是头一次看见李易似的,打量了好一阵,这才道:“李兄弟能过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不用再买什么了,我大哥也无福消受。”
曾文远看向陈筠舒,陈筠舒忙道:“哦,刚才在路上,皇家营的人来绑架我,幸好李兄弟从旁边经过,把我给救,他还差点受重伤。”
其实曾文远已经得到了楼下帮众的消息,这才顺着楼梯走下来,听到了李易和陈筠舒的部分对话,见两个人聊的似乎很开心,心里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丝嫉妒。
曾文远向李易一拱手,yīn阳怪气的道:“李兄弟身手这么棒,当然不会出危险,我素来佩服,今天看来还真是巧啊,那我替我大哥就多谢你了。”
陈筠舒想转开话题,道:“大哥怎么样?我带李兄弟上去看看。”
曾文远向旁一侧身,道:“大哥还没睡,请吧。”
三人走上了八楼,一路上,曾文远故意落在后面,李易偶尔回头,见曾文远的脸sè都是又冷又冰的,只是一见李易回头,便报以一笑,当然肯定是皮笑肉不笑了。
刚上到七楼的时候,楼梯上和走廊里便全是合欢帮的人了。医院像是戒严了一样。到了八楼更是如此,足见合欢帮在广宁的势力之大。
到了八楼,曾文远向八零六房间一指,道:“大哥就在里面,请吧,李兄弟。”
李易侧头一笑,道:“曾哥今天说话好有感觉。”
曾文远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轻轻把门推开,叫两人进去。
李易进来一看。这病房极大,中间停了一张病床,上面躺的正是万蜂。
万蜂脸sè蜡黄,伤腿露在被子外面。腿外面包着厚厚的纱布。
病房里没有别人,只有杜阔海像个雕像一样,坐在一旁的皮沙发上,在屋里也戴着墨镜,一动不动。
万蜂在上面其实已经得到了通知,说李易跟陈筠舒到了,这时一见,忙道:“李兄弟来了,快,坐。”
曾文远搬来两把椅子。叫李易和陈筠舒坐下,他是白纸扇,平时有类似的大小场合,向来是站着的,是以便站在病床旁边。
陈筠舒问了问万蜂的腿伤,万蜂说没有什么变化,两人简单聊了几句,陈筠舒便向李易一指,道:“刚才在街上,皇家营的人把劫持了。幸好李兄弟从旁边经过,把我给救了。刚才特别凶险,李兄弟差点没命。”
万蜂道:“哦哦哦,原来是这样。李兄弟,这可多谢你了。咱们以前有些小过节,事到如今。我看就算了吧,大家交个朋友该有多好。”
李易听万蜂说话柔声细语的,像是xìng情大变的意思,实在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道头脑。
万蜂道:“其实甄小聪的事我也刚了解了一些,那是他们帮里的内务,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人模仿我和文远的声音,做了一段音频发到了网上,叫皇家营的人误会我们,真是可恨。”
李易心里得意,脸上却也显出恨意来,附和道:“是啊,真是可恨。”
曾文远也道:“李兄弟,其实咱们之间大多是误会,也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以后多亲多近,咱们就是自己人了。”
李易当然更会说话,笑道:“我一直拿两位当成是我亲哥,当然是自己人了,那还用说。我就是想我自己太年轻,爱胡闹,有时为了争一口气,做了一些不合时宜的事,还得请两位多多原谅呢。”
万蜂道:“以前的事就叫他过去,江湖风浪催人老,总提这些,你们老的可快了,哈哈哈。”
说着说着,又说到了皇家营的那三个人,万蜂长叹一声,拿出手机来,道:“皇家营的人身上有家伙,进了‘锁子口’(公安局之类的),怕是出不来,这个仇口可是越结越深了。我还是送个人情,叫他们把人给放出来吧。”
万蜂打通了广宁市公安局的电话,跟那边的人聊了半天,意思是叫他们对今天抓来的人从轻处理,最好是无罪释放,他们身上的家伙没收销毁了也就是了,人还是放了的好。
听万蜂打电话这意思,这事还是比较容易办的,对方很快便应承了。
挂了电话,万蜂道:“把他们的人送回去,这个人情其实还远远不够,重要的是怎么把人给捞出来。”
忽然万蜂闷哼了一声,似乎是腿上伤处很疼似的。
陈筠舒忙给万蜂仔细查看,像是妻子一样,显得十分温柔贤淑。
李易知道她跟曾文远的事,这时偷眼看曾文远的表情,却见曾文远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心里知道这是曾文远城府极深的缘故,他心里指不定有多恨呢。
陈筠舒去找来大夫,那大夫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来看过万蜂的腿伤后,又在他伤口四周按了按,问了问,最后才道:“伤口有化脓的倾向,感染还在加重。”
陈筠舒略有些悲痛,低声道:“有什么好办法吗?”
大夫道:“这个……,还好吧,只要按时用药,消炎就好了。”
李易听这大夫说话相当的言不由衷,显然是万蜂的伤很重,治疗没什么希望。
万蜂似乎也听出了大夫话里的意思,脸上闪过一丝凄凉的神sè来,眼神显得有些发呆。
曾文远脸上也显出关心的表情来。问了大夫几个问题。不过李易看曾文远的眼神中,却透露着一种得意。
大夫出去了,曾文远道:“大哥伤还没怎么好,要好好休息了,李兄弟,咱们出去聊吧。”
万蜂忽道:“文远,你把得胜他们叫进来,李兄弟也别走,我有话说。”
曾文远微微一愣,道:“大哥……”
万蜂道:“去吧。”
曾文远只好出去。不多时把关得胜和李金名,还有另几个小头目都叫了进来。
关得胜和李金名刚才并没在走廊里见到李易,这时一进病房,发现李易来了。便都向李易怒目而视。尤其是李金名,他跟李易相斗,断了几根手指。
那严正清并没有一起来,估计是小蛋蛋被打破了,住院养伤呢。
万蜂道:“得胜,李兄弟跟咱们已经和好了,以后大家都是好朋友,别再计较以前那些事了。文远,你也坐下吧。”
曾文远也猜不出万蜂是什么意思,便拉把椅子。坐在一旁。
万蜂撑起身子,靠在后面墙上,先喘了一口气,这才道:“其实不用说,我心里也清楚,我的腿伤是好不了,大夫偷偷跟我说过,说可能要截肢。”
关得胜立刻道:“大哥,截什么肢呀,咱不截。要是这医院治不好,咱们去京城治。”
万蜂一摆手,道:“我心灰意懒,截不截肢的先放在一边,我今晚其实不是心血来cháo。而是有些事要跟大家说,这事我想了有一段时间了。今天说出来,叫大家心里也有个准备,正好李兄弟也在,也叫他做个见证。”
李易隐约猜到万蜂要说什么,只是奇怪,他为什么这么急着就说了?
万蜂叹了口气,道:“我当这个帮主时间并不是特别长,而且对帮里弟兄们也没有什么好处,我实在是惭愧的很。
这次本来要举大事,结果事情搞砸了,结下皇家营这个仇家先不说,光是那个陆亭候就很不好对付。”
关得胜道:“大哥,那老东西不过是个做生意的,怕他干什么?谁要是再敢帮着老东西说话,我就废了他。”
万蜂道:“得胜,就算是要打要杀,我看我目前的情况也不能再领着你们了。”
众人一听,都是一惊,曾文远心里一动,料到万蜂要说那件事,不由得心脏剧烈跳动,手心出汗,却又有些患得患失之感。
只听万蜂道:“所以我今天就是要跟你们说一句话,我打算选一个接班人,来替我帮主的位子,等我把皇家营和陆亭候的事处理好之后,如果我的腿伤好不了了,我就自动退位让贤。”
这些人一听,心里都忽悠了几下。
自关得胜以下,每个人心里都有想当帮主的意思,只是一来万蜂当帮主也没几年,合欢帮又被他打理的十分兴旺,就是广宁一霸,没人敢惹,所以也没有人急着要当这个帮主。
二来万蜂为人jīng明jiān滑,关得胜这帮人的智力还真就比不上万蜂,所以服之听之,自然也就没有人想抢他的位子。
当然,这些人里只有曾文远一个人有这种心思。
不过曾文远无论计谋、经验、资历、手段,都不比万蜂差多少,他又是帮里的元老,虽然年纪不算太大,但是在帮的时间可不短,再加上在老帮主那里,和帮主接班人的身份失之交臂,未免引为心中遗恨,是以有心夺位。
而目前万蜂确实伤重,又加上眼前大事难成,万蜂说他心灰意懒也不奇怪,这个时候,万蜂想选接班人,那好事说不定就会轮到自己头上。
关得胜这些人进来以后,以为万蜂只是找他们商量如何处理眼前的事,没想到万蜂竟然说了这么一通话,是以本来这些人有的跷着二郎腿,有的双腿大大的分开,有的歪着身子,坐的都十分自在舒服,但是一听完万蜂的这番话,便都一个个的紧张起来,连坐姿都不自然了。
只听万蜂续道:“只不过,我眼前事情还没有处理好,就留下这么一个大烂摊子,实在是说不过去,等我眼前大事一了,这件事咱们再从头谈起。”
李易这时心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万蜂先前跟陈筠舒说自己要退位。把帮主传给曾文远,又不叫陈筠舒走露消息。
而这时当着大家的面儿把选下一任帮主的事情挑明,但是又不提曾文远的名字,这话似乎就是给曾文远听的,好叫曾文远安心的给他卖命,暂时不做出什么动作来。
那照这么说来,万蜂好像早已经知道曾文远有心反他,而自己受伤的时候,又是个绝好的机会,所以才用了缓兵之计。那他的腿伤说不定根本就不重。是他买通了大夫故意这么说的,用以迷惑曾文远。
其实李易想到这些,大多是没有什么根据的,只是凭事情常理乱猜。但是猜完之后,却觉猜的很合情合理。
李易心道:“这些老江湖,玩权谋的本事真是高明,一步一步算计的真jīng准,玩了一招以退为进,不知道凭曾文远的心机,有没有看出来。”
曾文远那边却有些心绪烦乱,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但是眼神十分不确定,显然心思不定。
万蜂向李易道:“李兄弟。正好你也在这,你不是我们合欢帮的,那就请做个见证。”
李易心说,你们的事用我见证个屁,不过是拿我借路子说话罢了,便笑着点头道:“一定一定,如果以后几位争帮主的位子打了起来,我一定出面调停。”
万蜂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随即恢复如常,笑道:“我的弟兄们团结的很。不会争的。”
万蜂叫关得胜他们出去,只把曾文远留下,道:“文远,你在帮里时间长,脑子快。有事没事多帮帮弟兄们。”
曾文远道:“一定一定,这是份内的事。”
万蜂把曾文远独自留下。似乎有些暧昧,却又不明着提叫他继任帮主的事,这叫曾文远心里痒痒的,想问又觉得太着痕迹了,只得强行忍住。
万蜂打了个哈欠,道:“我腿上疼的厉害,抱歉,李兄弟,我不能陪你了,得先睡了。”
李易道:“那好,万大哥就先歇着吧。我们出去了。”
李易说着,右手悄悄的把信号接收器抹在了病床的底下,这才跟着众人来到外面。
病房里便只留下杜阔海,这家伙自始至终,都没说话,坐在那像块木头。
李易、曾文远和陈筠舒从房间里出来,曾文远见关得胜他们还在,便道:“金名,你手上有伤,先回大厦歇着吧。得胜,你也回吧,这里有我盯着呢”
李金名和关得胜同时哼了一声,李易笑道:“两位,咱们不打不相识,我在两手底下都吃了亏,以后我再请两位喝酒赔罪。”
关得胜和李金名看也没看李易,带着向个人走了。
曾文远向走廊里的众保镖轻轻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到七楼去,别吵吵,大哥要休息了。”
这些保镖呼呼啦啦都下去了,八楼里立刻变的静悄悄的。
李易知道,曾文远今天有心跟陈筠舒上床,所以才把人都支开,虽然明知道陈筠舒原来就是曾文远的女人,但是李易这个时候哪还能叫曾文远碰她。
曾文远见李易发愣不走,便道:“李兄弟,你还有事?”
李易向陈筠舒看了一眼,见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得道:“好,我这就走了,明天有时间我再来看万大哥。”
李易不方便再向陈筠舒多看,只得转身,李易正要离开,忽然陈筠舒道:“李兄弟,我也要回青马大厦,不如你送我一程吧。”
曾文远和李易都是一愣,两人都清楚,陈筠舒明知道今晚曾文远已经约了她,她却要叫李易送她回去。
李易料想陈筠舒不愿意留下,不等曾文远说话,便道:“好啊,求之不得,皇家营的人可不好对付,他们一次失手,说不定下次还会再来。”
曾文远道:“嫂子,这未免太麻烦李兄弟了。”
陈筠舒一笑,道:“不麻烦。”
曾文远眉毛立了起来,将身子转到侧面,显然愤怒已极。
李易不管他,一伸手,十分绅士的引陈筠舒走在前面。
陈筠舒似乎有些紧张,但却十分坚定的走了下去。
李易走在陈筠舒的身后,微微回头看向曾文远,见曾文远仍然没转过来,不禁心里冷笑,转身跟了下去。
出了医院,两人上了李易的车,陈筠舒一句话也不说,直到车子开出去了几条街,陈筠舒才道:“李兄弟,我能跟你单独谈谈吗?”
李易道:“小冯是咱们自己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陈筠舒却有些犹豫。
李易只好点点头,拉开车门,跟陈筠舒一起下了车。
这时街上很静,城市里的夜风似乎都带有一些金属气息,陈筠舒走到一棵大树底下,站定了身子,手抚树干,轻轻摩挲。
李易笑道:“大树啊大树,真是羡慕你,我要你就好了。”
陈筠舒一愣,道:“为什么?”
李易道:“能得佳人一抚,损寿十年亦可。”
陈筠舒掩嘴一笑,道:“低俗。”
李易道:“低俗就低俗,我的人生信条是,能得快活,不得寿。”
陈筠舒放手,脸上显出凄容,李易道:“我记你上次叫我直接管你叫筠舒的。”
陈筠舒点了点头,李易道:“那我可叫了,筠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