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琐事正想得没有头绪,纪汪萍突然觉得身边什么东西腾空而去,一股微风在耳畔鼓动。她向桥下望去,靳靳已落入水中。立时,她昏厥了。
醒来时,母子俩都躺在病榻上。靳靳挂着输液瓶,速度比正常人快。但从呼吸情况来看,他已脱险,这才免去母亲醒后的一声撕肝裂胆的嚎叫。纪汪萍深感自己的命运多舛,就连还不到三岁的儿子也难免受到牵累。如果在正常的时候,她决然要扑在丈夫的怀抱里痛哭一场,可现在她扑向谁的怀抱呢?想到这些,她再也忍不住了,将脸拧向墙壁,泪水像一串珠子奔涌而下。
门外好像有人在谈论靳靳的救命恩人,纪汪萍醒后还一直没想起这件事。讲述的人绘声绘色,颇具感染力:“就在靳靳落水的同时,陶惜童骑着摩托车刚好经过同仁桥。车吱喳一声,停在出事地点。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陶惜童来个老鹰叼兔,从桥杆上直窜水中……”
纪汪萍被一种力量所振奋,一骨碌坐起来。她向门外急切地张望着,不知怎么了,她希望陶惜童这时出现在门外,出现在身边。哪怕谈几句道谢的话,也算欠人家的少一些。但她失望了。她第一次对陶惜童产生强大的负疚感。说实话,有一阵时间了,她看到陶惜童,莫明其妙地增强了生存的信心,这种感觉在此时得到进一步升华。她甚至悔恨自己怎么就那样昏倒了,从而失去领略陶惜童舍己救人的精彩而勇敢的风姿以及升华自己那份感动的机会,她猜测陶惜童那种奋不顾身带来的震撼,可能比跳水运动员大一万倍。
纪汪萍康复时,刚好赶上去参加交流会。她特意买了一套鲜艳的裙子穿在身上,显得很精干。火车开动时,纪汪萍看到保姆在站台上将靳靳举得老高,为她送行示意。纪书记也来了,招了一阵子手,再与小外孙逗了一会,然后和保姆说话,似乎都很激动。纪汪萍为两位老人默默祈祷,希望他们有新的进展。但她自己很快陷入莫名的失落中,千里之别,缺乏温存,缺乏宽慰。她奇怪自己怎么也不能由这些联系起颜万春,而是一下就想到了陶惜童。她幻想着他也立在站台上,不必招手,也不用示意,只要他高傲地站在那里。当然,幻想一结束,就马上肯定这永远都不会成为现实了,但是她庆幸那个白皙、温和的丈夫开始在自己心目中淡化,这是超越自我的又一战绩。
火车在无奈的嚎叫中开动了。
从火车站回来,纪书记对保姆产生了很多兴致,不是为他们之间的事,而是为纪汪萍。在站台上他就嗅到了一些异味。女儿情绪的渐渐劣化,原来是因为颜万春!但他知道得还不太具体。纪汪萍是他惟一的寄托和希望,有关她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必须细致了解、分析,进而奋不顾身地去平息。他邀请保姆到他房里,打算进行一次深谈。保姆知道自己可能会在纪书记面前失去控制,而有愧于纪汪萍,但又不得不去。果然,纪书记的三质四问就使保姆乱了阵脚,将颜万春和纪汪萍的事连肠带肚地兜出。纪书记意识到自己的心脏作痛,而且阵阵加剧!他永远也无法正视纪汪萍婚姻上的这种结局!
接着,纪书记被送进医院。他深感这一次心脏病复发比任何一次都严重,脸上也笼罩着令人恐惧的气色。保姆这才知道纪汪萍为什么反复叮咛她的事不能让父亲知道。这种负罪感在抽打和激发着她,使她想到此时自己在纪家的位置和责任。纪汪萍还在路上,无法知道家里发生的事,那么剩下的,只有她才有资格也应该承担这一切,而不应再去考虑什么流言蜚语。她跑了两趟县委,要求领导对纪书记的病给予重视,跑了无数处纪家的亲戚朋友,请求他们对纪书记予以宽慰。她一面带着靳靳,一面照顾病人,为纪书记喂饭,倒便盆,清理用具……
在保姆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陶惜童来了,带了一兜水果,外加一包咸菜。纪书记对他的看法比过去并无大的改变,因此领导的严肃多于朋友的热情。陶惜童要在这次做个活雷锋,不得不作必要的解释:“按照过去我与纪汪萍关系的变化,我是不会来照顾您的。但是,第一,你是一位老领导,况且在处理我和你女儿的关系时,你曾骂过我,这对我的成长起了很大作用,我必须感谢你;第二,我和纪汪萍起码不是陌路人,灾难接踵而来,我很同情她;第三,你们需要人,而我最近刚好休假。”
陶惜童说完后久久地站在屋中央,等待着实际上是责令纪书记必须接受他的行为。直到纪书记露出无可奈何的微笑,他才马上接替了保姆的一切事务。
陶惜童将房内整理了一下,又特意为纪书记扎好被角。纪书记惊奇这个莽撞的后生竟有女人般的细腻,因而开始否定过去一些错误的见解。接着,他觉察到一个可恶的问题:不断注入的药液在体内急剧分解,致使小腹渐渐隆起,随之有些作痛。他全身开始蠕动,试图下床去卫生间,但又觉得四肢无力,一点也不听使唤。陶惜童相信自己的多年侦破工作培养出来的判断能力,一句话未说,拿起便盆塞进被窝。
“这……”
“别忘了,我是来照顾你的。”
大小便似乎没人去注意它的次数,总之几天中一定很多。但陶惜童一以贯之,不厌其烦,这大大加速了他们之间的情感变化。他们已无所不谈了。
“惜童,听说你这几年很有成绩。”
“全靠领导的栽培。”
“婚姻问题解决了吗?”
“报告首长,本司令工作繁忙,没有时间考虑。”
“司令?什么司令?”
“当然是光棍司令喽!”
“哈……调皮鬼!嗯,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喜欢吃咸菜?”
“是……是听人说的。”
“不,是汪萍告诉你的吧?”
“请不要把我与你女儿联系在一起。当然,这话是从她嘴中出来的,我却是从章小朋那里听说的。”
“这群孩子,无聊,无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