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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恨的鹅毛哲学 之9
    为了不给父亲再增加一丁点催死剂,她对这次离开父亲理由的表述方式进行反复推敲,最后撒谎说去处理教改方面的事务,这也是老人家最支持的事。直到父亲坚毅地笑着表示放行的时候,她才到车站买了一张火车票,去以特殊的身份和另外两口子人完成一个特殊的使命。
    火车开动之前,关于座位有过一阵自发的讨论。姑娘目示颜万春挨纪汪萍坐,而纪汪萍要姑娘换她坐,最后还是按纪汪萍的意思坐了。不知怎么搞的,她心里的热度在增高,想去爱抚这位姑娘,但姑娘和颜万春一样低着头,都没有语言交流的意识。他们似乎有着狡诈的默契,纪汪萍只好轻轻地叹了口气。
    火车经过茫茫大森林时,大家观了一阵子风光。纪汪萍仍觉得憋得喘不过气,首先是她自己需要调节一下情绪,便提议打扑克取乐。斜对面坐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小伙子,男人味很浓,酷似陶惜童,纪汪萍特意邀请他联手。颜万春换过去,与姑娘一伙。于是这场游戏在纪汪萍从来没有过的笑声中开始了。
    ……
    纪书记在医院的病床上翻来覆去,神情骚动。这种精神状态无形中成了心脏病的帮凶,加速缩短着他最后的人生旅程。自从陶惜童离开医院,他就失去了仅有的一点活力,而常常感到生命的巨大压力。如果不是陶惜童与纪汪萍曾经有过一段特殊的纠葛,他一定用电话把这个胡子小伙叫来,守在身边。可现在从哪个角度考虑都不能这样做。保姆的侍候虽然更为周到卖力,却让他总觉得不伦不类,于是就想起自己的女儿。他对纪汪萍的这次外出不能没有抱怨,但只是一瞬间,所以很快又产生了一疑问:萍儿一向很孝顺,又通晓事理,刚回来,又匆匆离开病重的父亲,有可能是处理教改方面的事务吗?他突然想起纪汪萍临走时慌乱的情景,立即断定小俩口又发生了更激烈的碰撞。他的心脏鞭子抽打似的剧痛起来,但却希望再一次从保姆那里得到证实。他愤愤地问:“萍儿干什么去了?快给我说。”
    “您是说萍儿么……她给你说过的。”
    “说!我要你……给我说。”
    “她……去……”保姆知道这盏烧干了的油灯稍有一点微风就会吹灭。她本打算这次无论如何得加固自己的防线,把纪汪萍的事瞒下去,但纪书记的脸上笼罩着死亡的阴云,那双圆瞪的眼睛透露着无限的惟一的期望。这恐怕是老书记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她,她的心一下子碎了,可怜的老头将把对女儿的负疚和伤痛带进坟墓,这已够他在阴间承受的了,决不能再加进一个老故人制造的哀怨。她悲悲切切地将纪汪萍的一切向老书记诉说了。
    这一夜纪书记与死亡进行着艰苦的抗争,最后他去得很安详。保姆和靳靳为他送终,还有几个医生和几个机关干部。人们对他的死似乎不愿作出评论,或者说还没有人能够找出评论的理论依据。总之,死人的沉默和活人的沉默长久地持续着。
    纪汪萍急急乎乎地赶回来的时候,父亲的尸体已运回家里。这一次她反倒没有眼泪。对父亲她想了许多,用伤感和号哭是表示不完的。关于父亲、保姆以及父亲的女儿,她很想在他离世之前说几句要紧的话,现在永远不可能了。她只好在心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不知道父亲能不能听见。
    纪书记的治丧活动,本可由有关领导部门主持,但保姆毕竟是个与死者有特殊感情的人,所以她郑重提议:根据乡俗,必须让老书记在家多停放几天,以便亲友子孙尽孝吊唁。纪汪萍异常感激保姆的主人翁态度,对提议完全赞同。这就需要成立一个暂时由死者家属组成的领导机构,于是,陶惜童、章小朋一到场就被邀请参加了家族扩大会。围绕事务总理候选人的问题,大家打着眼神仗,都为纪书记族后的不昌而惋惜,终于把眼睛集中到纪汪萍身上。但她那对深陷下去的眼眶和因精神折磨而凸起的颧骨又使大家为难了。
    “我看发个电报,让颜万春速回。他应该全权负责!”陶惜童有点气势汹汹地说。
    “既然做人家的女婿,就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我同意陶胡子的意见。”章小朋附和着。
    “你们不要认为你们的话有道理。”纪汪萍将眼皮垂得很长,“严重地说,是他加速了我父亲的死亡,现在又让他来总理丧仪,我父亲的在天之灵能得到安宁吗?”
    “那你说该怎么办?”陶惜童激动地站了起来。
    “我求求了,你们帮忙就帮到底吧。”纪汪萍深情地看着陶惜童,女人的温情和依赖在叩击着他刚毅的心。
    “你是说我?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吧?”陶惜童故意问。
    “事实上,颜万春更没有资格!”纪汪萍气愤地说。
    “就这样决定很好!陶胡子,你年轻有为,又有魄力,干吧。”章小朋捏一双拳头在空中晃了晃,鼓动着陶惜童。
    “那……那就试试吧。越俎代庖,望各位鼎力支持!”陶惜童拱起手在空中作了几个揖。
    会议的第二个内容就是研究披麻戴孝的人数。这本来是按族属关系来确定的,不用讨论,看来这次不那么简单。总理丧仪的人一定下来,保姆就到香案前合着手掌默默祈祷,她在利用一切时间安抚亡灵,寄托自己的哀思。从纪书记的尸体入殓开始,一直这样。她不再有所顾忌,不能向活人说的话,与死人总可以说。这时,她兴冲冲地走过来,眼睛显然有些发红。
    “扯孝布破费点,不要忘了还有个老婆子。”保姆说。
    “孟姨?你……”纪汪萍有些迷惑,觉得这一事实难以被公认。
    “是我!咋了?不配?”保姆因为悲伤,火气格外大,“我悼念我丈夫的恩人,我的老领导,我的……敬爱的人,不怕别人再放驴子屁!”
    “好!可亲可敬,有情有义的孟阿姨!就凭孟阿姨,给我也扯块孝布!给汪萍姐做个陪孝总还是有资格的。”章小朋神情激昂,很有希特勒做煽动讲演的派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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