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十章
    刘承彦是在正月十七日的清晨回到西古城的。这天的天气很冷,时间又早,大街上没一个行人,一辆红色的出租车从北京机场三百多公里一直把他送到了家门口。
    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进过家门了。他当时是怀着对人生、世事几乎绝望的心情离开西古城的,可经过长时间的冷静思考,他觉得无论如何不能离开养育了他的杨晓丽父母,他的生活中更不能没有杨晓丽。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杨晓丽一次次地不知自爱,他究竟还喜欢她什么?是因为母亲的遗命还纯粹就是她的性感、漂亮? 他想要什么,应该要什么?有时连他自己也弄不懂。既然弄不懂,就顺其自然吧。人们想说什么,就让人们说什么,人们想怎么看他就让人们怎么看他吧。
    他的心里酸酸的。
    使他万分激动的是他从静海市找回了他丢失十四年的现在已经十七岁了的妹妹。
    妹妹在他生活中重新出现,赋予了他生命更深的含义,也鼓起了他面对生活的更大勇气。
    天,阴沉沉的,天空中飘落着一星半点的雪花。
    他走下汽车,看一眼久违的门扉便去帮妹妹打开车门。
    这时杨晓丽走出来了。
    杨晓丽已远不是从前那个巴巴着鼻涕、怕毛毛虫的丑小鸭了,她已经出落成西古城村最漂亮的姑娘:高挑丰腴的身材,白里透红的脸,一双灵动而带着媚气的黑眼睛。她虽有时不知自爱,但对刘承彦还是有真心的:她这天一大早就起来了,并且早已经梳洗打扮,可刚刚走到了大门口,热烈的心又突然冷却下来,她看见从车上走下来一个陌生姑娘,一下子就呆住了。
    “姐,你快过来,你看看她是谁?”刘承彦先是看了一眼杨晓丽,紧接着便非常激动地望着他的妹妹。
    杨晓丽怀着一种忐忑的失落,上下打量着这个姑娘:挺拔苗条的身材……最多也就十六、七岁……上身穿一件桃红的风雪衣,下身是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一头黑发自然地扎到脑后,娇小的鹅蛋脸透着红晕,长长的睫毛扑闪着,一双黑眼睛带着淡淡的忧伤和孩提一样的纯情……
    她摇摇头。
    “你再仔细看看!”
    杨晓丽迟疑着:飞舞的雪花落到姑娘的头上、肩膀上、裸露出的脖颈上。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得大大的——她突然看见她的眉心里有块儿很好看的美人痣,这人也好像在哪儿见过:“难道……你是说……”她惊愕地嗫嚅着。
    “姐,你也看出来了?她就是我的亲妹妹刘晓红!”刘承彦激动地看着杨晓丽,眼泪刷就流下来了。
    “刘……晓……红……”杨晓丽轻轻呼唤着这个久违的名字,眼前逐渐浮现出那个儿时的刘晓红: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她的眉心里确实有这么一块儿美人痣,不过她右边的屁股上还有一块儿黑色的痣。她心酸地看了     她一会儿就一把把她抱住忍不住抽泣起来……
    大街上已有了行人,杨晓丽的父母也从院子里走出来了。杨晓丽的父亲听完他们的话后就一边笑着一边抹眼泪,杨晓丽的母亲只说了一句:“苍天有眼!”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刘晓红在人们的一片唏嘘中,既没有表现出多高兴,也没有表现出不高兴,表情一直木木的。
    “你怎么了?”刘承彦看了看她。
    “没怎么。”她摇摇头。
    “快进屋吧,你们这边的炉火已经升着了。我听哥说你回来,昨天就把被子给你们晒了。”杨晓丽一边讨好地看一眼刘承彦,一边麻利地给他们开开大门和屋里门。
    好长时间没有回家了,刘承彦先去东间屋看了看,然后又来到西间屋。杨晓丽是个非常爱干净的女孩子,四下里已打扫得一尘不染,西间屋靠西墙的书架也重新整理过,所有的书籍也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他回过身,看一眼还站在外间屋的郝淑芬说:“妈,晓红在静海叫王燕,这个名字是她养母给她起的,她养母已经不在了,我们就尊重她养母的意愿还叫她王燕吧。”
    “这个名字也好听……”郝淑芬走进来,看了眼刘承彦和刘晓红,又想起他们的父母,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早饭晚了些,但是很丰盛。
    刘承彦一放下碗、筷就去了王彦顺家。
    这时谷雅珍正等着他,一见他就把他抱住了,而且放声大哭,还没完没了,直到婆婆都生了气,骂了她两声:“你他妈还有完没完?你连正事也不办了?”才把手松开。
    九点左右,刘承彦和谷雅珍先去了趟村委会,见村委会没人就又去了富强冷库。这时王建军和其他几个支、村委正在冷库的办公室里说着什么,一见他们进去就鸦雀无声了。
    他们两人什么话也没说,刘承彦慢慢走过去把皮箱放到办公桌上,谷雅珍走过去慢慢把皮箱打开……
    王建军、所有的支村委也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一个个神情黯然、呆若木鸡!
    点钱,签合同,几乎就是在无声中进行的。
    这天下午,刘承彦和谷雅珍又一起还完了他们所借的所有钱。
    第二天早晨,刘承彦带着王燕,踏着皑皑的白雪去给他们的父母上坟。
    他们父母的坟在村子的东北角,也是紧临着羚羊河。
    刘承彦和王燕跪到坟前,摆上供品,点上一炷香、点着纸钱,刘承彦刚叫了一声:“爸……妈……我和晓红跟您上坟来了……”眼泪就流下来了,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妈……您的女儿回来了,她到您的坟上看您了来了……”就痛哭失声了。
    昨天的小雪一直没有停,一直稀稀疏疏地落着。果园、羚羊河、整个大地到处是银装素裹。王燕低着头,木然地跪着。
    “妈……您离去的那一天……您的女儿不在您的身边,我也只有八岁……
    我知道您是肝肠寸断地……离开我们的……”刘承彦看着飞升的纸灰,燃烧的香头,顿时泪如泉涌,他仿佛又看到了母亲去世的那一刻。
    “妈……一直以来,儿子有好多好多话要对您说……您去世的时候我虽然还小,可您和我说的每一句话,   我都铭记心中……您说……您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是丢了我妹妹……您最大的遗憾,是我还这么小,就把我一个人……留在了这个世界上……妈,如果您地下有知的话……您睁开眼看一看……您的儿子已经长大了……您的女儿也回来了……”
    雪,慢慢地大起来。火红的纸灰发出“噗噗”的燃烧声。刘承彦想着当时病榻前的可怜无助的妈妈,哭倒在了坟前。
    王燕一开始就那么木然地跪着,既没有眼泪,也没有哀痛,但刘承彦的字字血句句泪的对母亲的哀悼,深深地打动了她,她开始落泪,抽泣,“妈妈——”紧接着她撕心裂肺地发出一声喊,就扑倒在了坟上……
    杨晓丽来了。
    ;杨晓丽的母亲也来了。
    四个人又哭做了一团。
    这天下午,王彦顺和谷雅珍一起来看刘承彦和王燕——他们上午去了一趟县城,给他们兄妹每人买了一身衣服——王彦顺说了好些从未说过的感激话,谷雅珍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一边帮着刘承彦试衣服一边瞪杨晓丽。
    “你老看着我干什么?”杨晓丽不高兴了。
    “怎么?……你不看我就知道我看你了!”谷雅珍停住手和她吵。
    刘承彦看看谷雅珍又看看杨晓丽,有点儿哭笑不得。
    “行了!行了!”王彦顺有点儿醋意了。
    王燕在一边捂着嘴“嗤嗤”地笑。
    试完衣服后刘承彦问王彦顺:“下边你打算怎么办?”
    “你说吧,我听你的!”王彦顺经过这次教训一下子低调了许多,往日一往无前的锐气也好像一下子就消磨完了。
    “果园已经是你的了,我觉得你现在有三条路可以走……”
    “哪三条路?”谷雅珍问。
    “第一条路你可以原价卖给富强冷库,也可以赚他们几万块钱。我想他们一定会买,而且还会感激你。第二条路是按照你自己的想法经营,我带来的钱不是我自己的,但你可以用一段时间……”
    “那第三条路呢?”谷雅珍一直用心地听着,但她觉得前两条路都不好。
    “第三条路就是组成股份制,按现在的合同条款要想赚钱就必须建冷库,看看我们几个合得来的人能凑多少钱,我带来的钱也让它入股,如果还不够,就让那边多凑点儿……”
    “这个办法好!”谷雅珍笑了。
    “我觉得也行。”王彦顺也随即表示了同意,他觉得第一条路无论如何是不行的,第二条路也不行,他对自己已没有信心了。
    “那我们就按总投资二百万元来参股,十万元算一个……”
    “那你想让谁来参股呢?”谷雅珍不等刘承彦说完就又迫不及待地问起来。
    “我现在有十万,我算一个,让志勇哥算一个,你们算几个由你们自己定。
    让我姐也算一个……”
    “不行,不能要杨晓丽!”谷雅珍瞪起眼来。
    “你以为谁稀罕?别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杨晓丽也瞪起眼来。
    刘承彦笑了。
    王燕也很开心地笑了。
    王彦顺狠狠地瞪了谷雅珍一眼。
    “对不起……”谷雅珍也觉得自己太唐突了,她看了刘承彦一眼就把头低下了。
    “那我们也拿十万吧。”王彦顺说。
    “那咱们自己就凑四十万,让那边拿一百六。盈了利咱们按股份分红,亏了钱也按股分摊。为了体现公平,我们出力的就按月发工资。下边由你去找志勇哥,谈好了咱们就尽快开工。”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