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八月以后,果园才真正地忙起来。 美夏熟了,这个外观和品质都好的中熟品种很受静海市人们欢迎,第一个车皮一发到就被抢购一空,第二个车皮还在途中就有人开始订货了。品质和外观都不太好的女游击队员和八月酥也接近成熟,红玉、醇露、红香蕉也开始着色,鸭梨和雪花梨也进入了快速生长期。制冷机已经发到,刘承彦请来了这一带最具技术权威的工程人员来安装调试。果箱、格垫儿,也源源不断地运进来。人们一个个忙得团团转。百忙之中包果纸又供应不上了,王彦顺急得亲自去了造纸厂……
这几天事实在多,刘承彦忙完果园的事已经很晚了。回到家里,王燕跟他拾掇上饭、菜,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完就又拾掇下去了。暑气正盛,知了热得仿佛分不出白天黑夜,又扯着声叫起来。刘承彦到院子里冲了个凉儿,活动了活动酸软的腰肢,刚脱了衣服躺到床上,谷雅珍就来了个电话——说他们的孩子病了,王彦顺去造纸厂没有回来——就又赶紧披上衣服,告诉了王燕一声就又出去了。
一轮金黄的圆月已升到半空,夜幕泛着深蓝,稀疏的星星发着皎洁的光。蟋蟀、蝼蛄在草丛中鸣叫着,大街上的狗也狂吠起来。刘承彦顺着防风林边来到大街上,又从大街南边的一个小胡同跑到王彦顺家。王彦顺是和父母单过的,父母住胡同东面的前院儿,他们住后院儿。他推开屋门走进去,看了眼谷雅珍就急着问:“怎么样?王纯怎么样了?”
谷雅珍坐在东间屋的床沿儿上,一面用手摸着孩子的头,一面不安地看着刘承彦说:“我刚让他吃了点儿退烧药,现在好一点儿。”
“那还用去找医生吗?”
“要不……就等一会儿看看,要是烧退了,就明天再说。”
“那好吧。”刘承彦后退了一步,长长出了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发起烧来,刚才还一个劲儿哭,我有点儿害怕,就给你打了个电话。你是不是已经睡了?”谷雅珍不好意思地看着刘承彦问。
“是,刚睡。”刘承彦笑了。
“要不你就在这床上接着睡,我看一会儿怎么样?有事就叫你。”
“不用,我就在沙发上坐一会儿吧。”刘承彦又说。
“那你就躺到床上来吧,这又不是在别处,我知道你整天累得够呛。”
谷雅珍说着就去沙发上扯他。
“不……不用……”刘承彦嘴里推辞着,可还是站起来了。
“给你个枕头,再给你个被单儿。”谷雅珍说着就扔给他一个枕头,紧接着又扔给了他一个被单儿。
刘承彦这几天确实累了,一躺下就迷糊了。可是只迷糊了一小会儿,好像听见王纯有什么动静,就又惊醒了,他伸手摸了摸王纯的头就又坐起来了:“还是有点儿烧!”
“跟刚才好多了。”谷雅珍说。
刘承彦坐了会儿就又躺下了。他用一只胳膊拄着床,看了谷雅珍一眼说:“小王纯其实比原先长得好看了。”
“真的吗?我怎么看不出来?”谷雅珍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你是老看着他的过。”刘承彦又看了王纯一眼:“我看他这眼睛好像是长大了。”
“真的吗?”谷雅珍又笑了:“承彦,你喜欢孩子吗?”
“怎么不喜欢,我非常喜欢孩子。”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孩子呢。”
“怎么会呢,我要是能有个儿子我就高兴死了。”
“你说的……这是真的吗?”
“当然。”
“那……你会和杨晓丽结婚吗?”
“会呀,怎么了?”
“啊……不怎么。”
夜已经很深了,星星依旧眨着眼睛,月光把大地照得一片通亮。院里的昆虫鸣叫着,邻居家还传来了一两声狗吠。谷雅珍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忐忑的看了看刘承彦说:“承彦,我一直想为你……也算是为我……做一件事,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你是说……为我,也算是为你,做一件事……还得我答应?”刘承彦用疑问的目光看着谷雅珍。
“嗯,必须得你答应!”谷雅珍的脸有点儿红。
“什么事?”
谷雅珍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朵儿根:“你先得同意了,我才说!”
“那好,我同意,你说吧!”刘承彦看着谷雅珍那既羞涩又郑重的样子,不由得就笑了。
“同意了就不能反悔!”谷雅珍又沉下脸来。
“好,不反悔!”刘承彦也郑重起来。
“那我可说了?”
“你说吧!”
“我……一直想和你……咱们生一个孩子……”谷雅珍瞟一眼刘承彦,既羞怯又怀着无限地深情说。
“你说什么?”刘承彦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脸一下子就红了:“你胡说什么?……你疯了?”
“你才疯了呢!”谷雅珍一开始怕得要死,可没想到一见刘承彦发火儿反而胆壮起来:“你能喜欢杨晓丽,你就得喜欢我!”
“这是一回事吗?这个也能比吗?”
“我不管你能不能比,你既然答应了我,你就得做到!”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刘承彦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回身摸了把孩子的头,见他的烧已经退了,转身往外就走。
“你走出这个门儿试试?”谷雅珍从床上下来了:“你要敢走出这个门儿,我就说你欺负了我!”
“你爱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刘承彦又嘟哝了一句,伸手就去拉门。
“嗳—— ”谷雅珍也不怕把孩子吵醒,张口就喊。
刘承彦吓得一回身就把她的嘴给捂住了:“你……你还真敢喊啊!”
“我……我为什么不敢喊!”谷雅珍一边左右摇晃着躲开他的手,一边拦腰就把他给抱住了。
“你松开手!”
“我就不!”
“你想让我揍你?”
“你敢!”
; 刘承彦使劲推了她两下儿没推开,心跳着看了看屋门口,就身不由己地把她也给抱住了。
院里起风了,月亮被一片乌云遮住,村子南面响起了一连串驴的叫声,院儿里的鹅也叫起来。两个人神情迷离地相抱了好长好长时间,直到听见院子里好像有什么动静,才一下子又分开了。
“雅珍,咱们以后再不能开这样的玩笑了。”
“谁跟你开玩笑了?”谷雅珍瞪着他。
“你要老这样,我以后就不到你们家来了。”
“你不来?……你不来我就去找你!你不答应我我就缠着你,赖着你,造你的谣,说你的坏话,让你一天也不能安生!”谷雅珍就像是放机关枪一样,几乎是恶狠狠地看着刘承彦说。
“你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
“变成什么样了?……啊?合着我给你生孩子,你还吃了亏?”
“你还说,这是吃亏不吃亏的事吗?”
“你觉得我很贱是不是?”谷雅珍的眼睛里突然涌出了眼泪:“我不管你怎么看我……我就是要给你生个儿子……不然就不行!”
“你是不是看着孩子没事儿,就老琢磨这事儿?”
“就老琢磨,怎么了?”
“我不跟你说了,你让不让我走吧?”
“嘻嘻……嘻嘻……”满眼是泪的谷雅珍突然间又破涕为笑了:“看把你吓得,你可以走了,但是你必须先亲我一下儿!”
刘承彦早已经让她弄得神魂飘荡了,他真怕时间一长把持不住自己,就赶紧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儿。
“不行,亲这儿!”得寸进尺的谷雅珍,又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
刘承彦闭住眼,捧住她的脸蛋儿,使劲在她油光水滑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儿。
“哼,这还差不多!”谷雅珍不知是哭了一声,还是笑了一声,悻悻地低下了头。
刘承彦看着她咧了咧嘴。
“今天我先放过你,你说过的话如果不算数,我就接着收拾你!”
刘承彦无言以对。
谷雅珍替他拉开了隔扇门儿,走出去,又紧接着去帮他拉外间屋的屋门儿。可拉了一下儿没拉开,紧接着又拉了一下儿,还是没拉开。
两人对望一眼——外面有人锁上了。
正当他们疑虑重重地走回里屋时,院子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你们自己进去看看,你们的人都在屋子里!”王彦顺母亲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响动很大地开锁声。
第一个冲进屋子里来的是谷雅珍的父亲,紧接着是谷雅珍的母亲,再后边是王彦顺的父亲、母亲,再后边是杨晓丽。
他们的心怦怦跳起来。
五个人先是死死地盯住刘承彦,再紧接着就是慢慢朝他走去。
“你们……”刘承彦慢慢朝后退着。
“你们要干什么?”谷雅珍看着一张张气得发白的脸,吓得赶紧就挡在了刘承彦前面。
谷雅珍的父亲是个大个子,从小就爱打闹,他扯开谷雅珍就朝着刘承彦脸上一拳。王彦顺的父亲也不是善茬儿,紧接着就朝着刘承彦腿上一脚……
刘承彦挨了几下儿,一下子就退到了屋子角。
“我让你跟我丢脸!”谷雅珍的母亲照准谷雅珍的脸就是一巴掌。
孩子哭了。
杨晓丽等谷雅珍的父母和王彦顺的父母都打够了,刘承彦已满脸是血地蹲到了地上,才咬着牙环顾了一下儿屋里,脱下鞋朝着刘承彦的头上打起来……
当天色破晓明月西斜时,刘承彦才踉跄着走回家。他在院子里扶着水瓮洗了把脸,走到屋里换了身衣服就歪倒在床上了……
这天王燕一早就起来了,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她根本不知道。等她把饭、菜都做熟,等了会儿觉得再不叫起刘承彦来饭、菜就又凉了,就走到刘承彦的屋里。当她把刘承彦脸上的被单撩开,正想跟他开个玩笑时突然大吃一惊,刘承彦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连眼眶子都肿起来了……
“哥,你这是怎么了?”王燕吓得连声音都变了。
“怎么了?……他想找死!”正在这时,王彦顺拧着脖子咬着牙,乜斜着眼进来了。
刘承彦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王彦顺一过来就朝着刘承彦一拳,一拳就把刘承彦打得又仰倒在床上。
王燕见王彦顺打刘承彦,伸手就朝着王彦顺的脸上抓去,王彦顺一轮胳膊就又把王燕打到在地上。
“你想干什么?你有气朝我来!你要再敢动王燕一手指头我就对你不客气!”刘承彦把腿挪到床下,站起来了。
“你行,你有种!……你这么不是人的事也干!”王彦顺后退了一步,两只拳头微微颤抖着,两眼像喷火一样盯着刘承彦:“咱们的兄弟做到头了,果园是你要还是我要?你要,你就把我那十万块钱给我!我要,我就把你们的一百七十万给你!咱们今天就说清,一碰两开!”
刘承彦也激动起来,但他看了看王彦顺没有说话。
“你过了河拆桥,你要吧!”王燕从地上爬起来:“但你必须在十天以内把钱给我!如果十天以内给不了,你就拿着你那十万块钱滚蛋!你敢不敢?”
“我为什么不敢,我大不了以后不进这果园!”
“那咱们就算是说定了,你滚吧!”
没等刘承彦插话,两个人就真的一碰两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