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建成其实把今天这事儿想简单了,他本来是想抢白她两句她一走自己也就走了,可没想到她一哭又觉得不合适,就慌乱起来:“我……我这是跟你闹着玩儿的,你……你怎么哭了?”
“谁跟你闹着玩儿?你跟我闹着玩儿你瞪眼干什么?”
“这个小无赖还挺拧的,软硬不吃!”雪建成心说。
“你以后不能老这样对我,你要是老这样对我我就不嫁给你了!”贺瑞英又说话了。
雪建成心烦起来,心说:“我今天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人呢?不说话不行,发火儿也不行!这……这可怎么办呢?”
“你回去告诉你家里的人,就说我同意!也不用别人捎话了!”贺瑞英这时生气地站起来,抹了一把眼泪就走了。
“哎……你……你等等!”雪建成愣了一下儿,等明白过来今天这事儿要糟糕时贺瑞英已经走远了。
“真是莫名其妙!”他生气地站起来心说:“这算什么?啊?黏胶?狗皮膏药?粘上了?”
回到家里以后他第一次和父亲吵起来:“我就是不同意!”
“那你试试?你不同意你就跟我滚出去!”
后来母亲含着眼泪把他叫到一边说:“建成啊,你就委屈委屈自己答应了吧。咱们家的条件有多差你是知道的,这本不是你的错,可现在有哪个姑娘找婆家不是先看条件呀?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呀!你父亲虽然凶点儿,可也是为了你好!你知道你爷爷、奶奶这几年病着拖了多大饥荒吗?咱们这个家没有三、五年是缓不过劲儿来的。我看人家贺瑞英也是真心喜欢你,不然人家也不会上赶着进咱们这样的家门儿呀。你弟弟、妹妹还小,以后有个关心你的人我也就放心了……”
雪建成没听完就哭了。
几天后姑母领着贺瑞英来他们家吃了顿饭,他们家给贺瑞英买了两块儿布就算定了亲。
这次雪建成不知是没得想了还是因上次没认真看的缘故,反正是觉得贺瑞英比以前长得好看了:个儿虽然矮了点儿,身材倒也匀称,脸蛋儿虽不那么美丽,倒也清秀,脸上可能扑了点儿粉,雀斑也不那么明显了。
定亲后雪建成就正式开始在队里上工了——他觉得既然自己什么都没得想了,那就只能在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里“大有作为”了。
那时其实在农村“大有作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得不辞劳苦,而且还得“耕、耩、锄、耪”这些基本农活都能拿下来。
那时锄地都是用大锄,还得三锄开出一棵苗来。在炎炎烈日下,雪建成咬着牙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掌握了锄地的全部要领,而且不到半年“耕、耩、锄、耪”这些基本农活就都拿下来了。
生产队长见他是块儿干活儿的料,第二年春天就让他去学着赶大车,他又用不到半年时间就掌握了赶大车的全部要领。
那年生产队买了匹铁青马,那马不但长得头高胸阔的,还又踢又咬。买来那天生产队长想试试他这半年来学的本领,牵到院子中间就把马的笼头摘了。那时满院子都是上工的人。那马抖了抖鬃毛就嘶叫起来。他从车上拿起鞭子就朝着它走过去。可没等他走过去几步那铁青马就朝着他扑过来。他一鞭子下去那马就站住了,可又嘶叫了一声。他第二鞭子下去那马就颤抖起来,并温顺的朝着他眨起了眼。他拿起那马就把头钻进去了,他又挥了挥鞭子那马就乖乖地跟着他到了车辕里……
社员们欢呼起来。
那年正月里生产队长让雪建成拉他去“会挑担”。生产队长的老丈人住在河北面儿一个村子的一条很深的胡同里。那天下着点儿小雪,雪建成拐下村里那条大道就拐进了那条小胡同……
“不行,不行,拐进去了就拐不回来了!”生产队长一见雪建成把车赶进了死胡同就忙不迭地叫起来。
“没事的,能拐过来!”雪建成很从容地回答。
“不行!这个胡同的宽度刚好是这辆车的宽度,还有马呢!”生产队长急着叫他停住。
“没事!”
“不行!”
正当雪建成刚想再解释什么时,马车已经来到了胡同底,就见他微微往怀里一带马头,接着一个兜屁股鞭,那铁青马一下子就直立起两条前腿。雪建成紧接着又使劲往怀里一带,那铁青马直立着前半身就把车拐过来了。
“我的乖乖!”生产队长当时就傻眼了。
那一年春天他去山里拉煤,一去有雾,回来又下起了小雨。当他赶着车下一个很长的陡坡时,车闸突然坏了。他心里一慌,滑倒了。就当大车差不多要轧住他时,那铁青马一弯头就把他叼起来了,并且蹲着慢慢滑到了坡底。
那次雪建成一站起身来就把铁青马抱住了,并激动得流出了眼泪。
春耕前他去县里拉化肥,回来路过北里厢时突然听见后面有一个人喊他,就回过了头。
“建成……建成……等等我……”这时他看见从学校北面的院子里跑出一个小姑娘,箍一块儿红头巾,身量虽然不高,但胸是胸屁股是屁股的,就赶紧吆住了车。
“建成,等等我!”这时小姑娘又一连喊了他好几声。
雪建成又仔细看了一眼才看清楚了:“哎呀小无赖,她想干什么呢?”
“我想坐你的车去看看爷爷、奶奶!”贺瑞英很快就跑了过来,并且两三下儿就爬到了大车上。
雪建成的心里顿时一热:他们家没什么亲戚,也从未听见什么人说过想去看他的爷爷、奶奶。但不知为什么他不想让她去,就说:“你别去了啊,咱们还没有结婚呢,你去了别人会说闲话的!”
“谁爱说闲话让他说去,他就是说我和你睡了觉我都不怕!”贺瑞英在车上坐好后整理了一下儿头巾说。
雪建成一下子就让她逗笑了:“你这个人,说话也没个把门儿的!那你可坐好了啊,千万别摔下去!”
“你只管赶你的,我不会摔下去的!”
马车一走出村子视野就开阔起来,道路两旁到处是干活的人。有撒粪的,有吆着牛耕地的,还有拔麦子地里的草的。一块块麦田已经起了身,油菜也变得一片嫩黄了。一辆拉粪的马车超过他们就驶到地里去了。雪建成看前边的路平坦了,就打了拉长套的马一鞭子,让马车跑起来。
贺瑞英沉默了一会儿就凑到雪建成的身边说:“建成,想过我没有哇?”
雪建成的脸顿时就红了起来,但没理她。
“我就知道你这人没良心,可我老想你呀!”贺瑞英又说。
雪建成还是没理她。
贺瑞英见雪建成老不说话,怕他又抢白她,就不说话了。可走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就又说起来:“建成,我给爷爷、奶奶买了饼干、藕粉。给咱娘买了块头巾,给咱爹买了个烟嘴儿,还给弟弟、妹妹买了一包糖……”
雪建成的心又热起来:“这个小无赖还真是个有心人,老老少少的她都能想得到!”
“我还给你做了两条裤衩,还给你买了一身秋衣、秋裤。”贺瑞英说着就从她提的小包袱里拿出那些衣服来让他看。
雪建成的眼睛顿时就有些湿润:他长这么大还从未穿过一条像样的裤衩,更不知道秋衣、秋裤穿在身上是什么感觉。他很感激她,但又觉得一时很难喜欢起她来。
“建成,咱们结了婚你能不能到我们家去住哇?”可贺瑞英根本没注意到他脸上的变化,又一个劲儿和他说起来。
“到你们家去住?为什么?”雪建成看了她一眼。
“你们家房子那么少,咱们结了婚住哪儿呀?”
“住哪儿?……那我没非让你嫁给我呀?谁家条件好你跟谁去!”
“你这个人,一说话就动大嗓门儿,人家这不是跟你商量吗!”
“这个没得商量!你如果看上我了就跟着我过穷日子,看不上拉倒!”雪建成又看了她一眼说。
“你这个人简直就是不知道好歹!”贺瑞英瞥了他一眼就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