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栖落鸳鸯遭霜打
日月如梭,岁月如水。日子就像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岁月如同白衣苍狗,变幻莫测。翠花和马卯好景不长,所带钱财用尽,再也没法转悠逛荡了。
某地旅社里。马卯:花,我们快弹尽粮绝了。
本不该游山玩水,大把花钱呀!
你说咋办?
我们找份活吧,这样才能养家糊口呀。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现在我们没了退路,总不能就这样回去,让人家笑掉大牙!
谁说回去了?永死我也不回去,可咱做啥呢?马卯眼前一片朦胧。
翠花:找找看吧!
翠花和马卯疯狂过后,归于平静。
他们找到了家乡邻县的一个砖瓦窑,老板是外地人,承包了砖瓦窑。看他俩身强力壮,就接纳了他们。他们借宿在砖瓦窑一个低矮潮湿的土窑洞里。翠花背砖,马卯出窑。
虽是秋天了,但翠花用帆布兜背着满满的几摞砖往窑里去,一趟,二趟,也不知多少趟,累得满头大汗,背后衣服也湿了一大片。
工友劝翠花说,干不动就歇歇,别累着了!
翠花说,能行,在家啥活都干了,吃得消。
马卯在另一口窑里出窑,把烧好的散发着热气的砖装到小推车上,一趟趟地推着。窑里高温烘焙,热浪阵阵。马卯搧搧竹扇子,对其他工友说:真是热死人,这活哪是人干的?!可有啥法呢?命苦啊!
砖瓦窑茅草屋外。翠花在做饭,马卯帮伙。
马卯:这活烦死人,咱辞去,换地方吧?
辞了咋办?你别这山望那山高了,咱是流浪人,有份活做就不错了,还想干啥?坐办公室好,咱没那福份。咱在这里多劳多得,计量得钱,虽苦点累点,但总能安下身,你干不了多就少干点,又没人攀你!
要有啥好门路,我真不干了!
别异想天开了。好了,吃饭吧!
桃家院子里收拾得整整齐齐。
顺来了:嫂子!
桃从里屋出来:大兄弟,坐吧!
顺坐下,低声说:嫂子,我想通了,就你们说的,翠花是咱家人,出走也半年了,没一点音信,还是找她吧,可去哪找呢?
桃笑嘻嘻地:这就对了。去哪找,有门!我正要去跟你说,昨天花妹子托人给我捎信,问孩子情况呢!我记下了她的地址,就在咱东边县里的一个砖瓦窑打工。
顺喜出望外:当真!
桃:真的,我骗你干啥!
顺接着又皱起了眉头:我……我去叫她,她能听我的?!赌气走的,这尊菩萨俺能请动?!再说,我也不想和马卯这混鬼说崩了去打架,那这事情可能会更僵!
桃沉思片刻说,你想的是,还是我跑一趟吧!
顺:那,麻烦嫂子了!
桃逗乐地:麻烦啥!八字还没一撇哩,叫回来你请嫂子下馆子!
顺一拍大腿,紧皱的眉疙瘩也解开了:中,叫回来我给你上八大碗(方言:指酒席)!
邻县某砖场,简陋低矮的土窑洞里。
桃和翠花触膝交谈,桃好言相劝:俗话说,穷家难舍。一日夫妻百日恩。哪家不生气?!谁家能恁好过?!将就将就不就过去了,况且你们还有俩儿子拴着,你就不连念?秤不离砣,公不离婆,你就忍心丢下那爷儿几个,这样大甩手一走了之?过日子可不是打车,想上哪辆上那辆,想跟谁跑跟谁跑!那是什么人?!那叫别人怎么看?!
翠花一点也不动心:我也是苦无耐何,那日子我也过烦了,真不想过了,我对不起孩子,挣了钱我给他们捎回去,就这样吧,我是吃了秤锤铁了心,切草刀铡头不后悔!
马卯坐在木墩上,这时皱着眉一脸阴云开了腔:你呀,你别牛王爷管那驴闲事!
桃气正不打一处来,不依不饶打起了连珠炮似地回敬他:小卯,看在我花妹份上,这驴闲事我还非管不可。这对你俩都好。我正要说你呢,你带走人家老婆,这一家就拆散了,人家俩孩儿和家庭咋过,你良心何在?!
马卯还理直气壮:我们是两情两愿,谁也干涉不了!
干涉不了?从小处说是不道德,大处说这是搅和人家婚姻,影响很不好嘞!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人做事不能太绝,要想公道,打个颠倒,你要是大顺,你会咋想?!大顺要不是忠厚善良,换了别人,不和你打个头破血流才怪哩!
马卯顿时气青了脸,火冒三丈:你这话,屁股全坐歪了,风吹竹竿一面倒!犯法了我承担,与你无干!
桃回敬:我劝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呐!人家是夫妻,别当这大尾巴狼,把翠花还给人家!
马卯还想狡辩,翠花看看桃紧绷的脸,不悦地对马卯道:俺姐妹说话,没你多嘴的份儿。去,一边引孩子去!
马卯没趣而又悻悻地引着柳出去了。
桃又劝来劝去,循循善诱,唾沫星子喷成泉,想使翠花回心转意,可翠花就是听不进去,无动于衷。末了,桃生气地说:就是石头蛋子,也能被手心暖热,就是对墙头喊话,它也会震颤掉掉土星子,没想到你的心,比那冰棍还凉!
翠花说:好姐姐,别的事能依你,独这事不能依你,俺出来了咋有脸回去?我给你交个底,你别见怪,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再回去了。我在这儿挺好,你别再劝我了。就是用十八头大骡大马也拉不回我的心!这是我这俩月打工挣的100元钱,你拿回去替我给孩子扯块布,做件棉衣,买点好吃的,拜托了。
桃故作生气地说,我不管,你自已事自己办!
不管也得管!翠花换了副笑脸,硬把钱塞到了桃的衣兜里。
桃无可耐何地叹口气,看看没指望,转脸用手指戳着翠花的鬓角:唉,姐的话你不听,真拿你没办法,你好自为之吧!她怅然而去。
一年多后的一个清晨,霜打枝头衰红叶。
翠花从外面回到茅屋内,对马卯吃惊地说:昨晚砖瓦窑外地老板跑了!
马卯:啊──?
翠花说了听到的消息,因砖瓦窑垦土破坏良田,上级检查,勒令停工整改,不准垦土烧砖,并给予外地老板重罚。他看大势已去,又无力整改,为躲避重罚,才跑的!
马卯愣了半天叹息一声说:老板一跑了之,可惜我们的这半年工钱不就打了水漂?我们如何是好?
翠花无可奈何:要倒霉,喝口冷水也能把你噎死!
翠花在收拾行囊,准备另觅它途。
马卯说,我们以后咋过?
总不能在这等死呀,一鸡两爪,都要刨刨吃吃的。
你说去哪?
我想过了,咱们旅游时,我留意过山西省那个小镇卖蒸馍生意不错,也不要啥大本钱,附近有几个工厂,每天倒出不少垃圾,有人专拣废铜烂铁,一天也能卖几个钱呐!我想,我卖蒸馍,你拣废品,你看呢?
我们现在没一个钱,盘缠也是个问题呀!
翠花从床头木箱里翻出一幅厚重的银手镯,轻轻擦了又擦,看了又看,在手里撂起又接住,玩味再三,才对马卯说:这是我娘送我的结婚礼,纯银的。你把它拿去当铺卖了吧,少五百块不卖!
马卯拿上,去把卖了。
山西某镇上。翠花在镇上摆了个卖蒸馍摊,正是这镇上十字路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自然生意不断。
马卯专事拣遗弃的废物和还有没烧透的碳块,用叉和锹在垃圾堆上抓刨,有时也给人家装垃圾。
就这样,他们又暂时安定了下来。
第二十五章 春风杨柳万千条
日历翻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社会又向前迈出了坚实的一大步。春风梳理着山庄大地,杨柳吐出来新芽,冰封的小河化成了潺潺流水,也把广袤的田野吹拂得一片碧绿。政府不光把土地由联产承包责任制变成了分田到户,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解决了温饱后,还要让农民的腰包鼓起来,把中国希望的田野装点的更加美好,大力倡导农民发家致富。整个中国大地都震动了,人们八仙过海,各显神能。谁有钱,人们就尊称他是“款爷”,“恭喜发财”成了那时人们最时髦的口头禅。
这里有必要说说玉江县。玉江县改革开放后,秉承“发展才是硬道理”的真理,甩开膀子大干快上,结果山靓了,水秀了,路畅了,格也升了,撤县换为了市。随后十来年又苦干加巧干,终于脱颖而出,坐螺旋式直升机升级为河南省唯一的省辖市,并列为18个地级市之一,这座活力四射的新兴城市,成为镶嵌在豫西北大地上的璀璨明珠。这样的一个全省先进市,各项工作自然都很起色,落实党的政策,那是折扣不打一丝,把村村寨寨,全市六十八万人民的积极性都调动了起来。正是:
春风催柳绿,
花卉斗苞红。
霞飞长空舞,
风卷展画屏。
这不,钟翁垒也沸腾起来了。户户上项目,人人争上游。大伙都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当看到改革开放后不少脑筋活络的人发了家、致了富,大顺也按耐不住了。他就像一颗小草,经历了秋的萧条,冬的洗礼,当报春鸟一声啼鸣,他那颗不死的心又躁动起来,随即生根发芽,想在春光沐浴下茁壮成长。他斗胆萌生了人生康乐祥和的富贵梦,憧憬着“春满乾坤福满楼”的美好生活。这梦境啊,滴着点点甜蜜,缕缕思绪都沾满金色的音符。
正好,这天支书有德携着当了生产队长的二虎风风火火地来了。
大顺连忙招呼他们进屋坐下。
有德说,党号召咱发家致富,咱光靠种这几亩地,混个肚儿圆没问题,可穷帽子啥时能甩掉?马不吃夜草不肥,咱得想好法子!看现在多好的条件,过去你搞点副业就要割资本主义尾巴,现在是鼓励奖赏发家致富,谁发家,谁光荣,谁落后,谁狗熊。市里开会说,中国要想富强,农民必先富裕,中国要想发达,农民必先发迹,党站得高看得远呀!我们要借政策东风,论证好项目,甩开膀子,干他一场,把穷帽子甩到太平洋里去!
大顺:有德哥,你一席话给我长精神,说的我心里打开了两扇窗,我也在想门道,响应党的号召致富嘞!
二虎:哥,队里的事我说了算,家里的事你是哥,你说了算,但咱也得赶快把项目定下来,咱队大多数家项目都敲定了,你说咱到底搞啥?
大顺问:大江他们搞啥?
二虎:大江领人外出搞装修。也有不少家搞蔬菜种植。
有德插话:咱村有种果树的,有种药材的,有种良种西瓜、烟叶的,有搞养猪的、养鸡的,有办奶牛场的,轧板厂的,涂料厂的,有包工程的,有赴深圳、厦门等地打工的,能耍刀的耍刀,会耍枪的耍枪,你看你们想干啥?
“啥能挣大钱?”大顺瞅瞅二虎说,虎子,你了解的多,你说说看?
二虎说,别人搞的咱不搞,年前,镇上组织我们外出考察,我看好了人家一个项目,养殖哈白兔!哈白兔就是哈尔滨大白兔,是当下兔子的时髦新品种。我给咱队里人说了,有几家也想搞,还没定。
大顺:活人不能被尿憋死,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你快说说!
二虎说,俗话说,兔子也有三年鸿运。我看哈白兔刚时兴,卖种很挣钱,一对仔兔上百元,是个发财的门道,掏800元买一组四母一公带孕哈白种兔。哈白兔繁殖力高,每窝产仔十多个,四个母兔一窝就能产下了40多只仔兔。你算算,卖种能挣多少钱?!
“好,这是个活路,可资金从哪来呢?”
有德接话说:这你不用愁,政府有支农贷款,你写个申请,或叫二虎替你写,我给你办!
好嘞,谢谢大哥,那咱说干就干!
农不经商一世穷,政府搭台咱唱戏,那一言为定了!有德说着,让大顺填写了致富项目表。办完,他俩又风风火火地去别家了。
顺在园子里夜以继日地盖起了一排整齐的兔窝,他们拿到贷款,随即买来兔种,又像侍候儿子一样侍候着。
这天顺正上午又顶着烈日下地割草,他用自行车驼着满满一大麻袋青草进了家。一回来又把草分发到各个兔窝。几十只洁白喜人的仔兔欢蹦乱跳的吃着草。
顺精心养殖,还苦学养兔技术,两个月后,顺卖给了经营商20多对哈白兔,收回2000多元,还本后还有盈余,旗开得胜,开始就捞取了第一桶金。顺越干越有劲,兔繁殖快,一年七八窝连续两年养兔售种,顺一下就翻了身。
顺还连续几年种西瓜,西瓜垅间套种冬瓜,西瓜地豆饼农家肥和兔粪上得多,地肥如油。那些年西瓜走俏,西瓜卖了,冬瓜涨起来了,发得又大又壮,蔬菜行情看好,顺又卖了个好价钱。农副业收入也很可观。
海水泡盐,熔炉锻打,茅檐下飞起穿云的雁。顺的日子就像爱芝麻开花节节高,吃甘蔗节节甜,美中不足的是少个家庭主妇。
这日王妈来给顺提亲:趁年轻,再找一个吧,我给你说个,虽是离婚对象,可人不赖,也没孩子,很不错呀!
顺摇摇头,说:孩她妈我想她过得不知啥样,她兴许会回来的。
王妈:我看无望,跑了恁些年了,你不是说从砖瓦窑走,连个地址都没影踪,人家还会回来?!
顺又把头摇个拨浪鼓,她真不回来也罢,反正我不想给孩子找后妈,我能照顾好孩子!
王妈:过这村可没这店了,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哪有合适口给你一个带着俩小子的老男人!岁数不饶人,再过些年,成小老头了,你想找也不好找了!
王妈,谢谢你!你别操心了,我现在正找翠花,我想我能把她寻回来!
王妈怅然若失,不无讥讽地说,好,你寻吧,上天入地,找回来算你本事大!说完悻悻而去。
桃在院子里洗衣服。大顺手里捉着两只哈白仔兔来了:嫂子!送你的!
看你,你先卖钱吧!现在正贵呢!
正因为贵才送你的,长大下崽我给你卖,我有合同!
哎呀,我的大兄弟,吃鲜不忘給俺盛一碗,你太义气了,好,我收下了!桃说着,高兴地从顺手中接过了活蹦乱跳的两只种兔崽子。
顺转了话题:嫂子,我想通了,现在政策扶持,咱日子不会像那些年苦巴巴的,正越过越红火。我想把她找回来,有福同享!她流浪的日子怕不好过呀!
你知道她在哪?
不知道。砖窑前年我又去找过,她早走了!再没音信了。
雁过留声,人过留踪,我不信她能跑到天外去,咱再慢慢打听吧,嫂子也给你多留点心!
现在麦种了,锄头挂了,我去找她,和他哥一块去,不管她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她寻回来。孩子托付给了弟弟、弟媳,烦你也帮着看着点。还有那些兔子……
那自然,我们帮你照看好,你放心去吧!
这里顺便交代一下。俗话说,兔子尾巴长不了,兔子的鸿运其实就是人们说得三天!当时,中翁村的人们看到大顺他们养兔种赚了钱,第二年一窝蜂地都开始上养兔项目。起初开发商还收购,只是降了价,紧接着卖兔种就打成了白条子,再后来,销售哈白兔种链条彻底断裂,开发商就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一溜了之了。欠下的钱也都打了水漂。
后上项目的群众几乎全部赔了钱。一是被开发商卷走了钱,二是很多家疏于防疫管理,兔子得了兔瘟、巴氏杆菌、球虫病,兔子传染得特别快,几乎家家兔倒窝,一下就死完了。尤其是兔瘟,做不好防疫,眨眼功夫,腿一蹬,唧唧一叫,就没了。又一传十,十传百,中翁村的养兔就告终结了。俗话说,养兔不如倒兔,倒兔不如卖种。大顺、二虎家的兔种防疫做得好,倒是死的不多,但开发商跑了,没了钱源,光凭卖肉兔挣不了几个子儿,且大顺想农闲时外出找翠花,也就逐渐打折了。
要上一阵风,风倒自倒霉。这事教训了农人,人家咋干咱咋干,船随大流帆随风,这个不行。跟在人家屁股后,再屁颠屁颠忙得不消停,也只能吃屁喝风;兔子早不在那儿卧了,还在守株待兔,干个鸟事;人家把牛牵走了,你来拔橛了,能有什么好结果?!
第二十六章 千里寻亲不辞远
翠花出走六年,亲邻家人出寻五次。首次已叙,是顺央桃去的;末次唤回了翠花,是桃和翠花兄国平使出浑身解数的功劳。其它三次大顺和国平、大江等走南闯北、寻踪探迹的艰难曲折,是大伙儿也许不敢想象的,现在就来表表。
是年秋,顺筹资千元,同翠花兄国平踏上了二次寻妻之旅。
他们先找到原来翠花干活的的砖厂。砖厂一片荒凉,人家说砖厂早已散了。他们在砖厂翠花住过的破窑洞里住了两天,把在砖厂干过活的人找了个遍,询问是否知道他们的行踪,可回答却如出一辙:不知道。人们说,他们走时从没对任何人说过要去哪里。大顺犯愁,自言自语了不知多少遍:人都说不知,他们会去哪里呢?
有个年青人说了一点情况:他们可能是砖厂散后的第二天就走了,应该是夜晚走的,因为前一天下午我还见了他们,早晨起来我去砖厂悠逛,就没了他们的踪影。
大顺:他们没和谁接触过?
年青人想了想:哎,翠花和满香好,走前,我见满香来看过她,还提着礼品,走,我引你们去!
他们来到了满香家。满香又倒茶又让座,非常热情。满香说:翠花是个好女人,心直口快,和我最投缘,无话不谈。你家的情况她也和我提到过,我也劝过他。可问他去哪,她像有顾虑,也没给我说明白。满香还说:我人熟,再给你们打听打听。
他俩又随满香跑东家串西家,可一无所获。根据满香和砖厂干过活的人说的情况,他俩开始私奔时曾到过不少地方。他们平日多次提到那些地方。
末了,满香非留他们吃饭,他们想婉言谢绝,可满稥怎么也不行,他们只好应允,客随主便吧。临行,满香还给他们烙了好几张葱花油饼、准备了水果和行囊,非让他俩带上。山里人就是这样热情厚道,尤其是满香的盛情款待,使他们不知说什么好。
谢过满香,他俩就大步流星往车站赶。
从河北到安徽,从陕西到山东,他俩按着摸索到的翠花和马卯曾经旅游过的地方一一寻找。踏破铁鞋,不辞劳苦。饿了,就着自来水管吃口方便面,困了,专拣廉价的三、五元简陋旅店住,或者出两元钱在简易澡塘借宿。农民的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钱,都紧紧地穿在裤腰带上。更何况他们想节省每一个铜板,用在找翠花身上。这次寻找,经历月余,一无所获,最后因盘缠用尽,无功而返。
翠花出走第四年秋后,顺和大江又开始了第三次寻亲旅程。那时有人说,曾见他俩就在本省某地,所以这年大顺寻妻的重点是河南本省区域。
从焦作到郑州,从洛阳到三门峡,他俩一路寻来,餐风宿露 ,沿途散发寻妻传单。大顺手里拿着个硬纸牌:上面一边用毛笔写着两个遒劲的大字:寻妻!另一边贴着一张翠花放大了的九寸照片。
东询西问,日行夜宿,不觉已过半月。
那天,他们来到了黄河边。大顺瞅着黄河发呆。
大江说:顺弟,你想啥?
人常说,“不见黄河心不死。”而咱俩见了黄河和黄河桥,可她却渺无音讯,我是见了黄河也不死心啊!
大江皱着眉头但话语坚定:顺弟,那咱就继续找,找不到她决不罢休!
大顺:对,我就不想他俩能跑出地球外!
大江笑了:跑不出,还在地球上,咱继续找!接着大江唱起了京剧,锵锵,找不回人来我决不下战场!
黄昏时分。他们寻着灯光,边走边打探有无翠花的消息。
这时,天上突然雷鸣电闪,暴雨倾盆。前不挨村,后不挨店,他俩走在瓢泼大雨中,淋得像个落汤鸡似的,从头到脚流淌着水,衣服像是在河里才捞上来的。一辆汽车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他俩慌忙往边闪,可车轱辘还是紧挨到了大顺的脚尖上。
大江:看悬不悬(方言:危险不危险),咱往路边再靠靠!
月上中天。他们连夜穿过三门峡经济开发区,一无所获。
他俩又只好打道回府,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重新回到三门峡大桥。
这时东方已泛鱼肚白,他俩又困又乏。
大江:天就要亮了,咱将就一下,也不用找旅社了,就地取材,路边打个盹吧!
好吧,我的腿也酸疼了。歇息一会就行!
他俩坐在路边的两个石墩上,各自双手按着两个膝盖,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他们来到了省某电视台。大顺拿出翠花的照片,请求播出寻妻启事。可他俩把所带的钱全部掏出来,还凑不够广告费。
电台女工作人员说:钱不够,你们回取吧!
大顺愁苦着脸说:我们家离这儿二百多公里,来回一趟不容易啊!且家里一时也没钱了!
大江恳求:就照顾照顾,给我们播播吧!
电台女工作人员想了想:那这样吧,我给你们下功夫改改,减去不必要的字句,很精练点,意思还不少,你们看呢?
大顺和大江齐声:那敢情好,太麻烦你了!
办完播出寻妻广告手续,他俩没敢吃饭,坐快车路费已不够了,只好坐上了最后一班慢班车,饿着肚子回来了。
到家后,大顺一屁股蹲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地长叹一声:唉──
王妈先来了:怎么样?找到了吗?
大顺摇摇头。
我就知道结不了个啥茧!,跑了,人家还会回来?人家是嫌弃这家穷!他无情,咱无义,你也仁至义尽了,别瞎子点灯——白费蜡了,婶子给你瞅个好的,行嘛?
大顺摇摇头。
这时二虎和弟媳小青也来了,二虎说,哥,你把地活都耽搁了,不理她了,咱别猴儿戳蜂窝 ——自讨苦吃。
小青白了二虎一眼:你瞎说啥,闭上你那臭嘴,听哥的!
光阴荏苒。转眼就是五年。这天,桃、月仙和大江来到了顺家。
桃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递给大顺:诺,我先给你拿个钱,你们寻翠花用得着。
大顺推辞:不用。卖兔钱还有呢!
拿上,多带个钱没坏处。桃把钱塞到大顺手里又说,出门还不知碰到啥事哩,多带个钱是准备!路上小心,啥人都有!
大顺应诺着。
大江则逗趣:嫂子放宽心,两个大男人还怕别人背走不成!
桃说,别大意,听说外面比较乱!
月仙拽拽大江被掩住的后衣襟:哩嬉啥?就你马大哈!,切莫满不在乎,出门和顺弟得处处谨慎!
大顺点头。
大江也正经起来:行行行,我们知道了。
桃转了话题,依你们看,翠花会去哪里?
大江说,去年我们在三门峡问人,有人说在车站见到过他们,三门峡离山西近,你说他们会不会去山西?!
大顺说:他们可能在山西!
桃说,你们猜的对着呢,我还正要说此事,这些天我见跑外差的人就问,还真问到了他们的踪影。有人也说在山西的车上见到过他们呢!
顺顿时来了精神,但转瞬又愁上眉头:山西这么大,去哪找呀?
桃说,有道是心诚则灵。慢慢找,别着急,会找到的!
大江说:顺弟,我支持你,上天入地也要把她寻回来!我还和你同去,明天咱就走,非把她找回来不可!
大江贤弟,有你和顺做伴,我宽心。桃又转脸对顺说:你放心去吧,孩子有我和二虎管!
大顺和大江带足盘缠,踏上了第四次寻妻之旅。大有找不到人不回还之意。
他们一路风尘仆仆,起早贪黑,披星戴月,从山西的晋城到阳城,再到翼城、曲沃、临汾、霍州、襄汾等,他们跑遍了山西南部,逢人便问,散发传单,逢集市便摆摊寻找。不觉已过一个多月。
从他们得到的有限信息看,翠花他们的藏身地应在这里。这里风土人情与家乡豫西北差别不大,他俩私奔游玩时,主要在这里,他们应在农村或乡镇,城市他们没有户籍证明,怕很难落脚。
这天,他们来到山西襄汾县山南约五公里的丁村,路过母系氏族遗址丁村民俗博物馆,这是中国第一座反映汉民族民俗风情的博物馆,他们放慢了脚步,大江指着和顺说道几句,可他们没有进去。
走过去,大江问:顺弟,咱们这次散了多少张传单了?
两千多张吧!
咱们步行一千里了吧?
有。
顺弟,襄汾找过咱去哪?
下垣曲吧。
好,想一块了,把整个山西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她找回来!
哥,你腿跑疼了吧 ?
没啥!你不一样。
真对不起哥,叫你跟我遭罪!
哪里话,啥叫兄弟!?
大顺想了想,说:咱也不心疼那俩钱啦,租车吧?
大江想的是能不花钱就不花钱,给兄弟多省个(钱),他笑言:不用,那个哪有咱“11”号汽车走着找人方便!大江觉得大顺情绪有点低落,又调侃道:苦不苦,看看红军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
大顺苦笑笑。
他俩出来时是深秋,现在是初冬了。他们穿的是夹衣,山西的天气比河南冷,有时冻得他俩直打颤。这不,天气又阴晦了,下起了鹅毛大雪。刺骨的北风卷起雪花,像钢针一样打在他俩的脸上。地下也结了溜冰,一不小心,大江一个趔趄;突然脚一滑,被摔了个嘴啃泥。
大顺:哥,有意思吗?(方言:碍事不碍事?)
大江笑笑:没事,练滑雪呢!屁股还怕跌崩?哎,真有点疼呢,坐这儿歇歇吧!
他们在雪地坐了下来,操着手打着寒颤。
一会儿大江手按地要起来,说:走吧,走一步少一步。大顺起来,拉了他一把。
表兄弟俩互相挽着手,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走去。
大江触景生情,又想让顺高兴,唱起了京剧《智取威虎山》中“打虎上山”的唱段:
【二黄导板】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回龙】
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
【原板】
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
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
我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
【散板】
迎来春色换人间!
……
大顺笑了:哥的京剧唱得不赖!
回来路上,也许是感动了老天,风住了,雪小了。可路面却上冻了,更加滑溜,他们小心地走着,可每人还是摔了不少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