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轩的家在七楼,没有电梯,林家轩爬上去很吃力,中间休息了两次,药婆子要搀扶他,他很愤怒,责怪亲妈说,我就这么不中用?药婆子跟在后面,并不敢流出泪来让儿子看见。
屋里很乱,茶几上堆满了杂物,衣服塞满各个空间,地上到处是鞋。林家轩说,不好意思,妈你知道,她不是个善于持家的人。药婆子叹一口气说:女人就该以家庭为主,在外面多有本事也是假的。多少次催你们生一个孩子,就是不听,你这一病,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我还能不能见上孙子一面,我好担心啊。林家轩说:现在不是提这个的时候。药婆子说,可我心里憋得慌。
不一会,儿媳妇周小燕进来了,看见婆婆,很是诧异,问妈你怎么来了。药婆子说闲着没事就来了。周小燕说,要是这样,那就多住两天,帮我们收拾收拾家里,一大堆脏衣服等着,我都忙死了,他又这样。林家轩说:妈一人种十几亩地,家里还有猪啊鸡什么的,就抽了一天时间过来。周小燕又问,妈你吃饭了没?药婆子说吃了。林家轩连忙说:还没吃呢,过一会你陪妈下去饭馆吃个饭。家里什么都没有。周小燕说,我又不是外人,妈也不说实话。药婆子连忙狡辩,我一点都不饿,就怕说了没吃麻烦你们。见周小燕并不接过话茬,似乎在生着闷气,药婆子无趣,转过头对林家轩说,你的那个肾就换一个吧。林家轩说:没钱怎么换?就是有钱,还要有相‘匹配’的。药婆子说,过几天我去做个化验,要是和你‘匹配’了就给你捐一个。林家轩说:这个不行,你都多大岁数了,医生也不会同意的。药婆子说,医生的工作我来做,我不能看着你这样白白等下去。周小燕说:这可是好事,我就说嘛,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妈总不会不管吧。林家轩说,我再说一次,这个主意绝对不行,你们就不要想这个事了。
时间不早,药婆子起身要走,林家轩非要周小燕把母亲送下楼。在楼梯上,周小燕对婆婆诉苦:自从他得了这个病,整天萎靡不振,活着没一点乐趣。药婆子不知道是儿子活着没乐趣还是她没乐趣,便顾左右说:他的压力太大了。周小燕说,妈你要抓紧来‘匹配’啊,他要是死了,我们俩都没什么可活。药婆子说,这个我比你更懂,你可以再嫁人,我就他这么一个指望。周小燕说,你从来把我当外人啊,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是无情无义的人。药婆子说,这些都是次要的,我们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一路上,客车飞奔在夕阳中,药婆子望着车外,点点绿色遮不住满山荒凉,天色越来越暗,终于什么也看不见了,闭目闲想,药婆子内心不是滋味,心里总是放不下儿子,别人又不知道让他如何活得更好些。
药婆子想:周小燕爱儿子来宝吗?这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儿子肯定是爱她的。她不爱做饭,来宝就天天陪她在外面吃;她不爱洗衣服,来宝就把衣服送到干洗店;她爱打麻将,来宝从不阻拦;她说等有条件了再生孩子,来宝说那就等着。
在得病之前,他们是一对令人羡慕的夫妻,两人都是高学历高收入,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可是,自从来宝得病以后,这种不担责任的日子,一下显了原形,一切又回归到人的本来面目,来宝需要一个整天守在病床前的妻子,需要一个给他洗洗刷刷的老妈子,更需要一个絮絮叨叨不停给他说话的老婆,可是,这一切显然不是她能胜任的,当然,这也不是她的错,他们夫妻生活虽有别人不能理解的地方,但也就只能这样了。药婆子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