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媳妇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正是后半夜最黑的时候,那时候来闹因为新媳妇主动献身而一连三次抽射,早已浑身无力把自己睡死过去。新媳妇出了村子,早有提前等待的相好来接,一个多月的潜伏,终于恢复了本来面目,她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相好的给了她一个长久的拥抱,她因为这一个多月来所受的苦难经不住呜呜哭了起来。她在电话里告知了那个扮演她妈角色的女人,也就是相好的亲姐姐,那个女人哈哈大笑,她说:“一个多月挣十万,那可比一个小姐每天晚上坐几个台不知好到哪儿去了。以后你们就用这笔钱好好过日子吧。”
来闹第二天醒来,不见了口袋里锁门的钥匙,一看新媳妇不在炕上,他连忙穿好衣服,起来去院子里查看。见大门半开着,他知道新媳妇一定是逃跑了,于是他呜呜哭了起来,却也不知道为什么悲伤。哭了一会,他觉得无趣,便停止了哭泣。他没有个自己的主意,亲妈又不在,他心里是把家兴当一家之主了,他跑去和家兴商量。家兴因为是星期天并没有起来,他见来闹哭过,抬起头问:“怎么了?人跑了?”
来闹说:“昨天晚上还在,早上起来就不见了。”
家兴头也不抬说:“不见就不见了,还不是早晚的事,你哭什么。”
来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并不敢再一次的流出泪来,也不敢和家兴搭什么话,站了一会,不见家兴出声,他悄悄退后出去,锁了大门,进了自己的屋子重又上炕盖了被子,把头蒙好,也不管有没有瞌睡。
在药婆子赶到的时候,林家轩已经装好了等待火化,她趴在棺材上一定要打开和儿子说两句话,儿媳妇周小燕劝她:“还是不见为好,人已经没有看相,何况时间也来不及了,那么多人等着。”
药婆子哭着说:“为什么好好的人要自杀?他才换了肾,他告诉我要好好活,要挣很多钱,他没有理由自杀呀。”
周小燕只是哭泣,谁有谁的悲伤,在这个时候并不是一个好的该问明白的时候。药婆子继续哭诉:“我知道你们关系不好,可这算什么?谁走谁的人,谁活谁的人,这样不更好吗?你就认准了一个死理,她养八个十个男人那是她的本事,你犯不着为她而死,这下合了她的心意,房子也是她的,存折也是她的,一切都是她的,你有什么?我可怜的儿子呀,你连个孙子都没有给妈留下,你白来了这个世上一次,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活?”
哭够了儿子,药婆子又回过头来把矛头对准了儿媳妇,她一边哭一边说:“你说说,你给他做过几顿饭?你关心过他一次吗?你们大家听听,她是大学老师,是教育学生的人,连自己怎样做人都不知道。你不配做一个妻子,我要和你打官司,我要把我儿子的房子要回来。”
见药婆子已经没有理智,旁边的人纷纷劝她不能因为悲伤,就说些过头的话,不应该让做儿媳妇的在人前难堪,要说她比你更有理由悲伤,死去的是她男人,是一个被窝里睡觉的人,自然亲妈也比不了。
药婆子又是一阵哭诉:“我不是跑来挣什么关系远近的,我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儿子他死得冤,死不瞑目。你们听着,谁坏了良心,做了鬼的人是不会放过她的,总有一天报应会落在她头上。”
见劝说没有效果,众人纷纷摇头退后,有人还跟上一句:“乡下人就是难缠,不讲道理,谁摊上这么一个婆婆,也够倒霉的。”
有人问周小燕老师:“按计划进行吗?”
周小燕收了自己的悲伤说:“就按计划进行。”
有人过来安慰:“你可不能倒下,要坚强。你那个婆婆就让她去胡说吧,也没人理她。”
药婆子一个人哭着,也不知道儿子在她哭的这个过程已经化为灰烬,别人都忙着发送死人,唯有她哭自己的悲伤。不时有一片被风吹落的树叶飘落在她头上,她在水泥地上跪着,用一块提前准备好了的白布盖住脸面,可也没人怀疑她的哭声是假,只是知道她和死人的关系,也就对她催人泪下的真哭有点麻木了,哪一个亲妈不是这样?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看见了坐在水泥地板上无人搭理的药婆子,他跑过来抱住她说:“奶奶,他们都走公墓了,你也走吧,再哭就没人管你了。”
‘奶奶’越加哭得伤心,男孩把‘奶奶’拉起来,并把一只手伸给她,他对‘奶奶’说:“你一边哭一边看清前面的路。”‘奶奶’揭开头上的布,见马路宽阔,重又落下布帘,哭着放心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