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云出来,明美手里提着包袱,好似明白了啥,说:“明美,赶紧儿过去吧,明华娘俩来了一阵儿了,去晚了赶不上席面了。”明美撇着嘴巴说:“我才不稀罕呢。冷冷淡淡,我去了也是撑眼皮。”水英出来和大姑说了几句话,拉了水莲一把,姊妹俩进了灶间。
明美放下包袱,看着水莲的背影儿,问道:“水莲咋了?身子飘飘的,灯心草似的,快瘦脱形了。”淑云说:“她公公身上一直不好,男人不在家,少不了操持。”明美撇着嘴说:“找个外边的有啥好,一年见不上几回面儿。结婚才几天,水莲老相了多少!”
前几年,水莲找了个当兵的,男人开坦克,后来一纸命令改成了当工程兵,抱着钻杆儿打山洞。年前水莲男人提了官儿,过个年巴儿,该随军了,家里有老人,水莲说,随军的事儿,往后搁搁再说。
淑云问:“有事儿?”明美叹了一口气,眼圈红了,淑云怕明美落下泪来,说:“明美,今儿是好日子,有啥不自在的!运生老大不小了,别哭哭咧咧的。”明美说:“嫂子,运生的事儿咋办啊,愁煞了!”
淑云看了明美一眼,说:“我还想问你呢,前几天听婶子说,八里堡扎纸匠,给运生说媳妇儿,说得咋样了?”明美低着头说:“早黄了。人家一打听,不知哪个嘴贱的说了坏话,还没见云彩影儿呢,媒人先抽了头。”
淑云说:“往后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家,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给孩子说亲事儿,谁家不打听?说长道短嚼舌根子不稀罕。运生啥意思儿?”明美说:“还能啥意思,呆头呆脑,自己的事儿,又没个盘算。”
淑云说:“按年纪是该娶媳妇了,兴许缘分不到,运生这孩子长得顺溜,你也别着急,这种事儿哪是急的。”明美吞吞吐吐地说:“跟前倒是有个相应的,嫂子的脸子大,想请嫂子帮忙说和说和。”
淑云哧地一笑,说:“我可不行,笨嘴笨舌,能成的亲事儿也说黄了。运生看上谁了?”明美说:“咱庄里的闺女,满打满算云芝看着顺眼。嫂子,小满听你的,小满家成分不好,你一说,她没不应承的理儿。”
淑云心里冷笑,你倒是没看走眼!嫂子有活络意思,怕嫂子推辞,明美说:“嫂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可是你妹妹。”淑云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也不想想,水源跟云芝有一嘴儿,水源抽了头,把云芝坑了,小满还恼着呢,我可没有脸。明美,要是别人家,嫂子没有不应承的道理,小满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不说嫂子没面子,这事儿换了谁说,小满也不答应。”
明美闷了一会儿,气咻咻地说:“玉兰瞎搅和,好好一桩亲事,说散就散了。”淑云说:“别怨玉兰了,玉兰也是身不由己。”明美央求着说:“嫂子,或成或不成,听小满咳嗽一声,你替我跑一遭儿。”淑云说:“当妗子的比你还急,明美,不是我不答应,小满的话不好说。”
水英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耳朵里听了些话,怕娘耳朵软,一口应承下来,说:“大姑,小满嫂子见了俺娘跟仇人似的,俺娘去说,这门亲事儿,万万不成。还是找一个实靠的人,探探小满的口气再说。”
明美白了水英一眼,说:“水英,大姑还想让你跑一趟儿呢,你跟小满妯娌,一窝狐狸不嫌臊,你的话小满准听。”水英话少,红着脸不说话了。明美抢白大姐,水莲冷笑着说:“大姑,谁也没脸,你还是找有脸的去说吧。”明美憋了一肚子气,提着包袱走了。
到了大门过道里,屋里嬉笑话生,明美缀缀衣襟进了院子。屋里说:“玉兰,等水源毕业,在城里安了家,你该享两天清福了。”是明华的动静儿。明美鼻子里哼了一声,疯狗掉进水里就成龙种了?脸上搽二斤胭脂,也是富农分子,戴上凤冠,也是种地的富农婆子!
明兰笑着说:“嫂子苦尽甜来,进了董家门儿,没自在一天。”明华娘说:“有福之人不用忙,忙来忙去一场空,你嫂子脸上带着福相,老天开了眼,往后,气就顺过来了。”
明美一脚进了门里,明华娘冷淡地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明华接过大姐手里的包袱,说:“你咋才来?”明美说:“早来晚来一个样,横竖我是个没脸的。”明美脸上不好看,玉兰问:“大姐,你没事儿吧?”明美没好气地说:“我有啥事儿,好事儿让你一人占全了。”
明华娘哼了一声说:“你姐属刺猬的,进门一脸子官司,和谁呕了气,来家里挝蹶子!”听娘这样说,心里的酸水冒上来,明美眼圈先红了。明华娘没好气地说:“明美,娘不图你大鱼大肉孝敬我,你好歹带一个笑脸来。”明兰小声说:“姐,过了年才几天,别惹咱娘生气,肚子里有话不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