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生见玉兰脸上不好看,说:“妗子,一会儿我来帮您刷墙,到不了正午,墙皮就干透了,不耽误工夫。 ”玉兰不好说啥,给明智找了一身新衣,嘟噜着脸儿帮明智穿衣,说:“满打满算,今儿拾掇出来,忙完一头是一头,这倒好!”
明智穿好衣裳,拿着圆镜子刮脸,说:“运生说,家里还剩了不少石灰呢,一会挑过来。你觉得运生不实靠,明儿再刷也不迟,还有几天工夫呢。”玉兰说:“你当那么轻松,一天比一天近了,多少事儿啊!”
水成和秀桃进来了,秀桃说:“四叔,您快赶上新郎官了。”明智笑了笑,说:“水成,帮你婶子把墙皮刷刷,管区没事儿吧?”秀桃挑了水成一眼,说:“管他忙不忙,哪有自己的事儿要紧!”
水成没多余的话,明智刮完了脸,给四叔递了条毛巾,说:“四叔,管区没啥事儿。”玉兰问:“秀桃,你爹过去了没?”秀桃说:“在家等四叔呢。婶,俺娘多说了一句话,您别生气,水成不忙,有啥活儿,您只管支使他,他要尥蹶子,狠狠地捶他两下子。”玉兰笑骂道:“婊子儿,小嘴巴巴的,死人也让你说活了。你娘多心,水成人高马大的,我没力气捶他。”
明智到了天井里,玉兰嘱咐说:“他爹,少喝两盅儿,你俩绑起来也不是德厚的对手。该说的不该说的,你少说话,听大哥的没错。”秀桃吃吃笑着说:“四叔,您快别去了,喝又喝不得,说又说不得,白跑一趟腿儿。”玉兰笑着说:“秀桃,你再胡咧咧,让水成把你的嘴撕了!”娘儿俩笑了一通,明智走了。
到了八里堡村口,屯田站在路边,像是等人。明仁明智过来,忙接了明智手里的包袱,明仁问:“屯田,你咋在这里?”梁屯田笑着说:“等你们一阵儿了,德厚让我给他陪客。”明仁说:“他咋知道我们今儿来?”
梁屯田笑着说:“德厚是黄鼠狼子仙家,能掐会算,套子拴好好几天了。”大哥没明白,屯田说:“刘杏去走婆家,是有说处的,大姐肯定问结婚的事儿,刘杏一松口,大姐准找你和嫂子商量,今儿不就发过人来了。”明仁笑道:“这个德厚,没有算计不到的!”
到了月娥家门口,月娥出来拿柴禾,看着明仁明智穿戴的新鲜,心里明白了**分,站住说:“明仁,水源日子定了没?”明仁说:“定在九月初八。小姑,到时候明智过来搬您住一天。”
月娥笑嘻嘻地说:“德厚正给厌恶说亲事呢,说成了,年前我一块给他办了。”明仁问:“小姑,给表弟说的哪庄里的闺女?”月娥说:“大闺女不稀罕他,陈庄新死了男人的小寡妇,下乡磨剪子陈六指你记得吧?他兄弟媳妇儿。”
德厚住的是座四合院儿,这套四合院儿,是梁家的家产。土改的时候,德厚和仲富一人分了一个小院,当时有人嘀咕了几天,两家都是贫雇农,在村里当干部,说咸说淡,除了得罪人,没啥好处,把嘴巴子吊起来了。
门口杵着一块拴马石,高挑门楼子,进门一座影壁墙,影壁墙上写着一个斗大的“福”字,拐过影壁墙,是一条青砖路,左东右西两排齐整整的厢房,房顶上码着整整齐齐的小扣瓦,椽子上红漆还没褪尽,通身带着富贵气,山墙上挑着两道青龙似的房檐,房檐上兽头高翘,一侧嵌着一块青石,青石上凿着“泰山石敢当”字样,显得越发庄重古朴,很有些味道。
正房是厦檐,四根半搂粗的柱子,擎着房梁,花棂门窗,镶着明晃晃的玻璃。明仁乍一进来,新鲜得了不得,八里洼有几家富户,没这么好的房子,房子是梁家的家业,守着屯田不好多问,德厚听见动静迎了出来,一口一个亲家,叫得明仁心里热乎乎的。
等兄弟俩进了屋,德厚媳妇忙不迭地沏上一壶茶,笑微微地站到一边去了。德厚说:“我算计着一准你俩来。明仁大哥,有日子不见了,亲家母还好吧?”明仁说:“运生有福气,摊上你们一门好亲戚。”
德厚说:“闺女摊了个事儿,听说了没,我和陈庄民兵连老陈相好有年头了,等孩子长大了,孩子们也相应,把亲事定下来了。本来是件好事儿,偏偏,嗨,女婿在外当铁道兵,一炮响了,成了烈士。”
德厚媳妇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德厚说:“你少弄这些动静,知己的亲戚,多不了话!”德厚媳妇哼了一声,说:“你跟亲家说正经的,娘们似的,就知道嚼舌。好在亲家知根知底,换了人家,不定咋编排闺女呢。”
老吕跟明仁认识,听说明仁过来了,忙解了围裙,过来说话。老吕说:“明仁兄弟,有日子不见了。”德厚说:“老吕,不忙,坐下喝碗儿茶,跟亲家说说话儿。”老吕刚坐下,德厚媳妇在外边咳嗽,说:“老吕,锅里有糊味儿,啥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