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萍哼了一声说:“怪不得人家说,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小姑熬了好几个晚上,才赶出来,到了你这里,一句好听的话也没有。 ”云芝说:“你少挖苦我!”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小萍说:“小姑让我跟你说,赶快找一个,一朵鲜花老在枝儿上,多可惜啊!”云芝说:“我才不急呢,一个人轻轻松松过两年再说。”小萍冷笑着说:“多大了,你还以为小姑娘啊!哎,我倒替你看下一个,你要有意思儿,我给你问问。”
云芝娇媚地一笑,故意说:“八里洼还是八里堡的?”小萍说:“我就知道你看不起乡下人!云芝,别忘了,你也是乡下人。西海咋样儿?小伙子不错,又是老乡,看着亲近,憨厚老实。”云芝的脸红了红,笑着说:“你要稀罕你只管说去,我又没捂住你的嘴!”
没想到吃饭的这么多,云芝、西海、梅子、水源和小萍。梅子和西海从饭堂打来两个菜,临时入伙,桌子本来就小,几个菜一放,筷子也没处搁了。西海把自己的桌子搬过来,两张桌子一并,倒也像回事儿。满满一桌子的菜,西海提议说:“喝点儿吧,这么多菜,不喝酒浪费了。”
小萍心里紧张慌乱,一屋子大学老师,陪着她一个文盲吃饭,浑身不自在,怕现了原形,给水源丢了人,怕冷淡了客人,水源脸上过意不去,笑了笑说:“我去买去吧,你们慢慢吃,咸了淡了,不须挑理。”西海把小萍摁住,说:“嫂子,你是我们的贵客,哪能让你买酒去。”
梅子自告奋勇地说:“还是我去吧。伙房里刚弄了一桶生啤,还没开罐呢。喝不喝?”西海说:“啤酒好,喝一碗凉快凉快!梅子,咱俩一块儿去。”梅子说:“你以为你是谁,现成的伙管老师在这里呢,咱们谁也没面子。”水源说:“我去。西海,你们几个先吃,陪小萍说说话儿。”
水源前脚出去,梅子说:“你们先坐着跟嫂子说说话儿,我去看看,水源老师一个人拿不过来。”云芝嘴唇微微一翘,小萍不禁心里一沉,梅子看水源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的,莫非他俩有事儿?
西海跟云芝坐在一块,倒挺像一对儿,见小萍看她,云芝的身子移开了。小萍嘴角笑了笑,说:“西海,有对象了没?”西海看了云芝一眼,挤着眼睛说:“嫂子,人家呀看不上咱,咱也算相貌堂堂,一表人材,是吧嫂子?等着吧,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小萍笑了一阵儿,云芝怕小萍说出别的来,轻轻碰了碰她的脚,小萍笑着说:“西海,你喜欢钓鱼的?钓鱼的可不行,三三两两,女人家还是文文静静的好。”西海一听哈哈笑了起来,云芝捂着嘴巴儿,笑得前仰后合,西海拍着大腿说:“嫂子,你太幽默了!”
小萍红着脸儿,知道自己说错了,只好将错就错,“西海,喜欢钓鱼的,还是海边上找去,什么姜太公李太公,只要闺女好就行。”西海说:“嫂子,你要有个妹妹就好了。”小萍说:“我妹妹种地呢,又不钓鱼。”
梅子端了满满一盆啤酒进来,没见水源的影子,云芝问:“水源呢?”梅子说:“路上碰见系主任,说事儿呢。”西海给每个人倒了一碗酒,轮到小萍,小萍捂着碗儿说啥也不喝,西海挤着眼睛说:“为了革命的下一辈,嫂子免了吧。”
云芝大口喝酒,酒沫儿沾满了嘴,小萍很吃惊,闺女家哪有这样喝酒的?她记得学田喝酒的模样儿,吱地一盅儿,好像喝红糖水,该不是云芝随了学田吧。梅子端起一大碗,眉头也不皱,一仰脖儿灌下去了。小萍愣愣地看着云芝喝酒,替云芝攥着一把汗,说:“慢点儿喝,喝醉了出洋相,多丢人!”
西海不管别人,一碗儿一碗儿往肚子里灌。梅子说:“嫂子,你也喝一碗儿,没事儿!”黄洋洋的一碗酒,咋会没事呢?她记得小时候,冬里娘的痨病犯了,人家给娘个偏方,说是做一坛子黄酒,炖一只鸡,黄酒就是药引子,吃一口鸡肉,喝一口黄酒,喝得娘满脸是汗。
她帮着娘做黄酒,一道一道的工序,麻烦着呢。夏天把鲜麦子压破,抟成一个团儿,放在麦瓤里发酵,等发透了,太阳地里晒干,像一个硬邦邦的蜂窝,娘说这东西是酒曲,没酒曲做不成黄酒。
进了冬天,慢慢交了三九,熬一锅薄薄的小米饭,放上酒曲,闷在坛子里,过不几天,娘说满月了,开了坛子,浓浓的酒香飘出来。娘把米粒儿滤出来,等酒曲沉下去,澄清了,清澈透明,满屋里都是酒香。有一回,她偷偷喝了一口,醉得半天不省人事。
云芝喝了两碗,脸上还是白白的,笑声还是朗朗的,说话一点儿不打艮,她悬着心放了下来。上了大学,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喝酒。等水源回来,大家吃饱喝足了,不停地说笑,不停地打着酒嗝。
西海等人坐了一会走了,小萍看着碗里的酒底子,疑惑地说:“喝了这么多,咋没事儿?水源,这酒不是假的吧?”水源笑笑说:“这是啤酒,西方人天天喝,当凉水喝,液体面包。”
小萍一句也没听懂,水源倒了半碗儿,怂恿着说:“你尝尝,没事儿,真的没事儿。”小萍当真喝了一口,噗地一口喷出来,说:“这哪是酒?我当是驴皮做的呢,这不是马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