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者农业之衰,由于农不通学,士不习农。 今遽欲责不识字之耕夫,而使读书,无宁使读书者以考求农事。——《郡县兴农策》
第一二五章
今年春汛开得早,是个暖春。刚出了正月,柳树梢儿隐隐绿了,田野里的风带着微微的热力,任意自由地挥洒,只吹得庄稼人心里暖煦煦的。看吧,今年是个风调雨顺的年景儿。
看完了年戏,串完了亲戚,惊蛰一过,淅淅沥沥落了一场春雨,地气上升,燕子南来,喜鹊开始筑巢,闲了一个冬天的庄稼人,开始拾掇地了。甭管丰年歉年,庄稼人最不能懒,人勤地不懒,你懒,庄稼比你还懒。
还是没人拾掇地,村里开了几遭儿会,大会讲小会批,大家疲沓了。在炕上窝一阵儿,出来听听动静,好像动静越来越响亮,咋还不分地?心里急得像招了蚂蚁,痒痒得难受,攫不得挠不得,唉,您说,这叫啥事儿!
今儿二月二,二月二龙抬头。天没放亮,小萍一阵阵咧嘴巴,说肚子疼,玉兰不敢怠慢,褪下小萍的裤衩看了看,我的娘哎,见红了!算计着就这几天,小萍不说疼不说痒,男孩子过月的多,玉兰没当回事儿,谁知来得这么快!前儿水生媳妇来电话说,让小萍务必到三番生孩子,乡下条件不好,千万别耽误了。
玉兰嘱咐了两句,把明华娘叫起来,紧张地说:“娘,您先看着小萍,千万别让她动,我叫嫂子去。”明华娘颤颤巍巍地下了炕,扶着房门喘了一阵,挥着手说:“赶紧给水生打电话,让水生派车来。”
淑云早起来了,看玉兰慌张的样子,八成小萍快生了。玉兰说:“嫂子,你快过去看看,小萍下身见红了,孩子说来就来。”淑云心里发慌,捂着心口,说:“快喊秀桃水成!”玉兰在秀桃窗底下喊了两声,秀桃忙不迭地跑出来。
水成说:“婶,您别慌,我去打电话,您给小萍预备预备,来了车就走。”娘儿三个一路小跑,到了天井里,小萍的叫唤声,一声比一声大。淑云喘着说:“秀桃,听动静儿小萍快生了,快叫你小满婶子去。”
明华娘坐在炕沿上,紧紧攥着小萍的手,小萍满脸黄汗,咧着嘴角,不停地呻吟着说:“哎哟娘!奶奶,您看看啥样儿了,疼死我了。”明华娘说:“小萍,你咬牙忍一忍,你娘给你水生哥打电话去了。”小萍咬着牙说:“哎哟!奶奶,您别管我了,赶紧烧一锅水,孩子快来了。”
淑云进了屋,掀开被子看了一眼,惊喜地说:“快了,看见头发了!玉兰,快找几尺白布,预备好褯子,赶快烧开水。”明华娘急得团团转,说:“哎哟哟,这是咋说的,这是咋说的,一点动静儿也没有,说来来得这么快。”淑云笑着说:“婶子,您别着急,咱小萍啊,顺当着呢。一会开大了口子,孩子就来了。”
小满走路像一阵风,进了门子,问淑云:“咋样了?”淑云说:“快了!孩子入盆了。”小满看了小萍下身一眼,安慰说:“别怕,好好儿的,不出一个时辰,孩子就到你怀里了。”小萍咬了一会儿牙,说:“小姑,您快着点儿,我快受不住了。”小满笑着说:“倒是你快着点儿,小姑有劲使不上。来,憋气,使劲,再憋气,哎,匀和和地使劲儿。”秀桃端来一盆儿开水,小满说:“秀桃,找把剪子,在火上烧烧。”
仲森在炕上躺着,耳朵格外好使,天井里的动静儿,听得一清二楚,小萍大呼小叫,像钝刀子拉着他的头皮。一会儿淑云进来了,他的心里稍稍踏实了下来。说好了上医院生,玉兰啊怕花钱,钱算啥?钱是人挣的,人好好的比啥也要紧。一会儿,小满进来了,心里又放下一块来,小满接了多少孩子,没一个不顺顺当当。
玉兰和秀桃烧水呢,叽叽喳喳。秀桃说:“婶子,我心口里老扑腾扑腾跳,添小胜的时候,没觉得多疼,孩子就出来了。”玉兰说:“我快站不住了。秀桃,小萍不会出事儿吧?要是早几天有动静,我也有个预备。”
秀桃说:“生孩子啥秉性的没有?有好几天就觉事儿的,还有不动不惊就生了的呢。俺娘家叔伯婶子,生俺二兄弟,啥事也没觉得,到茅厕里小解,还没尿完呢,孩子噼嚓掉进粪坑里了。后来起名字,二叔说,这孩子来得容易,就叫来义吧,就叫来义了。”
玉兰慌张地说:“有几个这么截当的?你婆婆生你大哥,也是难产,小命也快搭进去了,后来,你大叔从三番请来个老毛子,硬拿出来了。”秀桃说:“听婆婆说起过,说那老毛子医道好,没治不了的病。”玉兰说:“开锅了,你快把水端进去,看看动静再出来。”秀桃说:“婶,您也进去吧。您在跟前,小萍身边有个依靠。”玉兰喘着粗气说:“我不敢看,心里扑腾着跳,哎哟,秀桃,心快跳出来了!”秀桃说:“婶,您脸都黄了,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