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姓管,叫管一鸣,你父亲姓苏,叫苏僮,他们俩人是发小,从小形影不离、情同兄弟。
管一鸣比你父亲大两岁,在你父亲眼里他是哥哥,苏僮什么事都听他的。
文革后期,一鸣和苏僮双双支边到云南西南部的一个林场,两年后招工开始了,出生好的知青先后返城了,剩下的都是受出生不好的牵连,依旧留在那片蛮荒之地。一鸣和苏童被留了下来,孤独、愤懑、不平、无望在两个年轻人心里激起强烈的反叛情绪。
林场靠近边境,荒无人烟,每到晚上,他俩守着冰冷的大山,面对清寂的知青点,唯一的乐趣就是猫在屋里收听一个叫《自由军人之声》的广播。
晶体管收音机是管一鸣在家时自己装的,灵敏度不高,杂音大,可俩人却把它看着宝贝,有点时间便关上门,把耳朵贴在喇叭上。那电台是前国民党军留在缅甸的一支残部设立的,广播里那些极富煽动性的语言,那些冠以民主政治的主张,那些嘘寒问暖的贴心话常让一鸣和苏僮热血沸腾,他们渴望去那地方看看,去投奔光明、投身世界革命。他们开始暗地里打探边境哨兵的巡逻路线和规律,悄悄准备偷渡所需的物资。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两个年轻人终于行动了,他们成功地越过了国境线,在缅甸、老挝的深山老林中辗转数月找这支军队……”
吴妈的话让我毛骨悚然,这些只能在里看见的情节现在发生在自己亲人身上。我轻声问吴妈:
“你认识我父亲是吗?很早就认识他是吗?”
吴妈凄楚地一笑:“当然认识,不仅认识你父亲、还和你妈有过一面之交呢,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说来话长啊。唉……”
吴妈深深叹了口。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冷不丁问:
“你来这妈妈知道吗?”
我摇摇头,吴妈接着问:
“短时间内你可能无法回去的,因为许多事等着你处理,你该如何是好呢?”
我不知道会有什么事等着我处理,更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变故。我对吴妈说:
“我只想知道我的父亲现在在哪?我能见到他吗?”
吴妈走到那张宽大的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和几个陈旧的笔记本用手轻轻抚摸着:
‘这是总裁留下的,他让我交给你,你先看看吧,有不明白的地方问我,我就不多说了,这本日记里清楚地记下了所有的一切、包括你的父亲,看完就清楚了。”
“吴妈,我还想知道,那封信是谁写的?是总裁吗?”我问吴妈。
“是总裁写的,他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于是给你写了那封信,想在生命弥留之际能见到你,他有好多事想当面对你说啊,可是他还是没等到你的到来、在寄出信后的第三天匆匆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病了吗?”我急切地想知道一切,不漏任何细节。
“他被膀胱癌折磨了三年,魁梧的身体最后瘦得只剩70斤,他希望最后的时光留在家里,每天他都忍着病疼写着,写那些想告诉你的事情,唯恐漏掉一点一滴。”
吴妈抹去眼角的泪,深情地环视着房间。
“这所房子最近才安静下来,办完丧事后我辞去了家里所有的佣人,一个人留在这等你,这下好了,你来了,等把一切都给你交代完了,我也该走了,回老家去,落叶归根哦。”
吴妈凄楚的话语让我的心如芒针在刺,看着桌上的笔记本,我想立刻就翻开它,想知道里面都记录了什么。
“不打扰你了,你看看这些东西吧,需要什么就叫我。”吴妈退出了房间。
我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四处浏览,书柜里两枚锃亮的弹壳吸引了我注意力,那熠熠生辉的铜黄色没有一丝锈迹。打开书柜,取出那两颗弹壳,看见弹壳上刻着两行小字,细细辨认,一颗上刻着《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另一颗上刻着《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后来我得知这是**早年的一首诗词中的两句。
将子弹放回书柜,我在书桌前坐下,翻开一个本子、发黄的纸页里依稀散发出淡淡的烟草味道,一页页迫不及待地读下去,那些饱含着理想和激进思潮的岁月、那些彷徨与希望、欣喜与沮丧交织的日子,那些血的腥气与汗的咸味交杂在一起的境外生活,那些潦倒与成功,所有的爱和恨,情与仇全都留在这发黄的本子里。我用了几天时间读完了这些日记和文件,仿佛看见一个灵魂**着站在我面前,淋漓尽致地敞开了他所有的美好与丑陋、光明与黑暗。(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