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11月15日 星期四 晴
昨晚和老人秉烛长谈,夜阑兴尤未尽。 老人告诉我,他原是国民党远征第6军、第93师113团的一名上尉连长,抗战期间曾赴缅作过战。1950年国名党第八军在沅江被解放军打散,包括军长汤尧在内的数千官兵被俘,第8军237师709团团长李国辉率领700余人侥幸逃脱,从此流亡缅甸。此后,这支部队和先前流亡于缅甸车佛南地区的原远征第6军93师200余人、第26军93师278团副团长谭忠率领的600余人会合,在缅甸东北部打出了“复兴部队”的旗号,李国辉任总指挥兼709团团长,谭忠任副总指挥兼278团团长。一时间从云南外逃的散兵、土匪、地主武装纷纷前来投靠,残军很快由1500余人扩充至3000余人,成为老缅泰边境地区最大的一股武装力量。
由于老人所在第6军93师的人最少,武器又差,在新编复兴部队里备受压制,待遇最低,他不堪虐待最终脱离了部队逃进这片山林。
老人是23年生的,今年整五十,可看上去却有六十岁,艰难的岁月给他脸上刻下了太多的沧桑。他很健谈,战争的经历让他的记忆里充满着血腥和刀光剑影。关于女孩的身世他说,女孩是一个老兵的后代,孩子一岁时部队爆发了一次瘟疫、死了很多人、女孩的爹妈都死了,他和女孩父亲是同乡于是收养了她。他还告诉我们他的家乡在东北的大兴安岭,出来30年了做梦都想回去看看。
深夜结束谈话时,他说可以带我们去找他旧时的部队,部队的团长与他出生入死大半辈子,现在还在那支部队,建议我们先站稳脚跟然后再图日后发展。
1973年11月18日,星期日,晴
连着两天老人很早就上山了,太阳落山才回来,没看见他带回草药也再没和我们说什么。
自从苏僮给了女孩收音机后,女孩和苏僮亲近了许多,有事无事总与苏僮拉话。昨晚苏僮告诉我,那个女孩叫朵嘎,缅语是月亮的意思,他还告诉我朵嘎说她想和我们一块去当女兵。
看得出苏僮对朵嘎也挺热衷。多嘎的鼻子翘翘的,红红的嘴唇,象牙一样的肤色,脸上常挂着甜甜的笑,尤其是当朵嘎洗完澡,在大榕树下屈膝而坐,那乌黑的头发披散在单薄的肩头,缅甸少女的低领紧身的短衫、把她发育很好的胸挤压得像要从衣服里绽出来,那迷人的身段谁看了也会心动的。
得想办法赶快离开这个地方,苏僮的病已经完全康复,体力也已恢复,如果继续呆下去说不定苏僮就不会走了。
1973年11月22日 星期四 晴
老人是个有心人,这些天他悄悄去找了原部队的朋友,这些人退役了、在远近的大山里扎下根来。可是那团长却死了,因为私运鸦片给抓住枪毙了。老人说部队需要有文化的人,让我们直接到部队驻地去,他说明天送我们一程,一天的路程就能到达。
苏僮这几天情绪很低沉,老发呆,我想可能是放不下朵嘎。晚上老人早早睡了,我忙着收拾行囊,苏僮不知什么时候溜出去和朵嘎在大榕树的树荫里窃窃私语,很晚他才回来,整夜都听见他在床上辗转返侧。
1973年11月23日 星期五 晴
天还黑着老人和朵嘎就起床了,为我们做好了吃的,玉米面粥和每人五块大饼。匆匆吃完早餐,朵嘎将大饼装进布袋里,说:
“路上可以吃几餐呢。”
我们上路了,朵嘎送我们到路口,把一个东西悄悄塞给苏僮,我们默默向她告别,没有话语,只是相互挥挥手便随着老人消逝在山林里。
中午时分,走上一条小路,小路像蛇一样蜿蜒在丛林中。老人停下脚步对我们说:
“就送到这吧,顺着这条路一直下去,你们就能看到村庄,不会再迷路了。”
三人席地而坐,在一块吃完了最后的午餐。临别老人握住我们的手说:
“知道你们都是好小伙,和我当年一样血气方刚,只是世事难料哦。命运不济的时候你只有忍着,要硬着头皮挺过来。我没文化只能是这般造化了,但是你们不同,一定要走出一条路来,让那些欺负你们、看不起你们的人瞧瞧爷们也是好样的。如果能那样,也不枉费我们相处一场。”
老人的话让我温暖、感动,几乎要落泪,两人的眼圈红红的。
我还想对他说些感激的话,老人一摆手打断了,向军人那样、一个转身从原路返回了、头也没回疾步如飞。
目送着他的背影消逝在一望无际的丛林中,我们继续踏上未完的行程。(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