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卧室里那张宽大的床上，尹娜娇柔地偎在马树和怀间，她光滑的肌肤散发出一种好闻的味道，这悠悠香馨对于马树和已经不再陌生——从初来上海时，在街头嗅到的沁人香风开始，逐渐习惯了。
    此刻他的魂灵浸泡在这温柔一片的香馨里，心中漾起一种奇妙的感觉，这感觉从未有过，被动着、矛盾着、但却刻骨铭心。他怯怯地、试着在尹娜那丝一般光滑的臂膀上轻轻抚摸，像抚摸一幅缎面、那感觉柔滑而舒爽。卧室所有的灯都闭着，他在黑暗中静静听尹娜述说，他能隐隐觉到尹娜的心跳，看见尹娜的双眸在黑暗中闪着动人的光芒。
    他听她说与黎炜的过去、听她说多年前初恋的那个韦军，她说的很仔细，像在还原一段历史，这交织着一个女人私密的悲欢离合的情感往事，引领他坠入一汪对于他还十分陌生的情感漩涡，他的心随着尹娜的故事沉浮，许多假想不自觉地升起在心头；假如没有韦军、假如没有黎炜，尹娜会喜欢我吗？不会，一万个不会，她的故事告诉我、我只是他们的替身。尽管这么想，他的心中却还是不自觉地生出一种妒意；那种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在潜意识里存在的妒意；在与尹娜有了肌肤之亲之后，这种嫉妒更强烈了，让他如同嚼到一颗青涩的橄榄，那酸不溜秋的味道直逼心底。
    尹娜似乎没有觉察到这些，她只想一股脑地将所有的经历都告诉身边这位不谙世事，比自己小许多，却让自己无比依恋的男人，她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韦军的影子附着在他身上？还是希望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找回早已死去的往昔时光？
    “你在听吗？怎么不说话？你看姐是不是一个可悲的女人呀？如果当年不去那个遥远的地方，仍旧留在小镇上、嫁给韦军，相夫教子的过日子，今天又会怎样呢？韦军也许就不会出车祸了，我们会像许多人那样，过一种平淡、但却真实快乐的生活……”
    尹娜又一次激动起来，她抱住马树和，那纤细的手指在他宽阔的胸前轻轻婆娑，她将头埋在他厚厚的胸脯上，像一个柔弱的女孩寻求来自父亲的温暖和保护。
    “你知道吗，和韦军从小镇分手后我们就再没见过面，期间仅保持书信来往，我曾答应他，等遗产的事情交割完毕就回到他身旁，可是后来的事情完全出乎人的意料，读完那些日记后我改变了主意，我没回小镇，而用那笔遗产来上海办起了公司，这是为了给九泉之下父亲一个安慰，我想等公司有了头绪就接母亲来上海，让韦军也来，可他们都没等到我的成功便相继离开了人世……”
    秋风骤起，窗外一阵窸窸窣窣的落叶声划过寂静的夜空，在马树和心里骤然留下一阵悲凉。
    “我这算什么呢？从昨夜到今天，在两个素昧平生的女人间周旋，我像一个被奴役的精神俘虏，没有一丝尊严、被动地匍匐在她们的膝下。她们不就是有钱吗，钱是什么，有钱就能肆无忌惮践踏我的意志？有钱就能不顾我的感受、让我像狗一般听使唤？我可不是韦力，我是马树和、白洋淀的儿子。” 他努力想脚踏实地地还原一个真实的自己，可心却背道而驰，如同浮在一片没有边际的云雾里，无根无蒂、徘徊在理智与现实的边沿。
    他推开尹娜，从床上下来，黑暗中他摸索着找到衣裤穿好，然后在靠窗的沙发上坐下。尹娜拧亮床头灯，诧异地看着马树和：“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没，没有，我想喝点水。”马树和慌乱地答，他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咕嘟咕嘟将杯里的水全喝下去。一股沁凉穿肠而过，像炎热的盛夏喝了一杯冰镇饮料，那灌顶的凉爽顿时让大脑清醒了许多。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还有什么资格谈尊严？我不就是个打工仔，如果没有尹娜，我不还和胡弈一样在站大门？没人能瞧得起，没人会知道马树和。”
    他想起尹娜对他的好来，那种关爱是亲人般的，没有半点虚假，他不知道这种好是不是爱？是否真实可信，但他却知道一个一言九鼎、让许多男人垂青的女人能如此厚待自己，不顾地位悬殊而委身在自己的怀抱，已经是自己的自豪了。想到这些一股暖流在胸间涌动，转而变成一阵激越的浪潮，这浪潮里裹挟着同情和感谢的浪花，这些浪花拍打着他的心扉，让他迅疾放下手中的水杯，褪去衣裤，重新回到床上……（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