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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早春的晚风轻轻拂过,飘来新鲜的泥土气息。
    丁香兰走入一片茂密的苗林圃。小树发出嫩黄的叶芽,梢头长出几片新叶。她透过错综交叉的枝条仰望天空,突然感觉到背后被一个人紧紧抱住,熏人的酒气扑面而来,于是开心的笑了,左右转了一下头,背后的人故意与她周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丁香兰凭自己的感觉到自己的心上人已经到来。
    “烦死人了。”丁香兰挣脱徐文杰的拥抱的双臂向前跑了几步。徐文杰追了上来扳着丁香兰的肩头让她转过身来。丁香兰满脸怒气撅起嘴朝伸手往他身上打了几下,说:“死哪儿去了,让人等你这么久。”徐文杰嬉皮笑脸地后退了几步。丁香兰跌跌撞撞投入了他的怀抱。徐文杰把丁香兰额前的一束散发绾在她的耳后,轻轻吻了吻她的脸庞。于是,俩人牵起手向远处走去。
    圆圆的月亮渐渐升起,暗淡的月光照耀着大地。夜空中散布着几颗烁动的新星。一对情人坐在尖尖的草垛顶部相互依偎,丁香兰的头靠在徐文杰的肩头,他的手搭在她的腰围。
    … …
    今天天色比往常亮的好像晚了些。阴沉沉的天空飘起了濛濛细雨,雾气重重,这是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屋上瓦面、树枝被打湿了,覆盖着光溜溜的一层水膜。
    桐林镇上,几辆绿色吉普车停在粮所的大门口,喜欢凑热闹的群众围成了一个扇形,后面的人踮起脚伸长脖子往里瞧。
    远对着大门口的仓库墙体上的打着“仓库重地、严禁烟火”的标语。公安人员正在忙碌的走动。虚掩着的仓库大铁门有撬压的痕迹,门栓缀着大锁歪向一边,玉米粒撒的遍地都是。粮所仓库发生了玉米种失窃案。办案人员用粉笔在地面圈点、测量,还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丢弃在现场的一把铁钳被收起放入一个塑料袋内,拿出相机四处拍照,他们顺着案发现场遗留下的足迹绕过库房来到后院的对周围环境仔细观察。桐林镇粮所发生了仓库玉米种失窃案。
    粮所留守的两个值班人员被办案的公安人员,带入镇派出所办公室隔离问话。
    书记员在首页表格填写基本信息如下:
    姓名:陈海峰
    性别:男
    民族:汉
    出生年月:1955年8月26日
    家庭住址:山东省明阳县桐林镇梨园村。
    职务:桐林镇粮所职工
    问:你现在需要如实陈述案件的发生过程。
    答:怎么说,从哪里说起?
    问:从昨天晚上开始吧,你和谁在一起,都干了什么?
    答:昨天是星期六,下午粮所里放假,人都回去了,只留下我和付常青值班。晚上我们俩没在食堂做饭吃,去了外面的饭店。因为要变天,外面很冷,我们很早就准备上床睡觉,睡觉之前还打电灯检查了一边所有库门是否关严锁好。今天一大早我上厕所时发现仓库门是敞开的,立刻我就知道情况不妙 —— 出事了。于是我赶紧叫上付常青去仓库查看,发现仓库里的玉米种被偷了,我们马上打电话向所长汇报情况,所长指示立即报案。
    问:昨天或者前些天有没有发现可疑人员进入你们单位?
    答:没有,这个倒没去注意。
    问:昨天晚上你和付常青在一块吃饭喝酒了吧,喝多少?
    答:没有。
    问:讲老实话,不要撒谎。
    答:绝对没有,我对天发誓。
    问:刚才我问他还说喝酒了。
    答:不可能,他怎么会说这种话。昨天是他提出想喝酒,我说自己感冒了身体不舒服,要喝你一个人喝,后来谁都没有喝酒。
    问:你们睡下后就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
    答:没有,被偷的仓库离我们睡觉的地方很远。我们要真是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一定会出去巡查。
    … …
    另一间审讯室。
    问:你们俩值班是谁指派给你们的任务?
    答:我们是按往常惯例,轮流值班。
    问:你们仓库里的玉米种是从什么地方进的货?
    答:明阳县种子公司到外地给联系的。
    问:什么时间运来入的库?
    付常青思考了一下,回答道:“这个月的10号。”
    问:参与卸货的都是什么人?
    答:每回装卸车,雇的扛包的人都是附近的几个熟人。
    负责问话的公安人员将依靠在沙发上的身体折起,凑上前来,说:“具体点,都有谁?”
    付常青想了又想,说:“大半个月了,我还真记不清了,不过工资单上倒有他们的名字。”
    “马上回你们单位把3月10号的工资单调出来!”
    陈海峰口供录制完毕,在书记员的指引下,在笔录上一一按下手印。
    明阳县公安局专案组和桐林镇派出所的人员举行座谈会,分析案情交换意见。
    副局长正对着门口坐着,用铿锵有力声音作了首席发言:“桐林镇粮所被盗,从案发现场大门破坏的痕迹来看属于撬门别锁进入库房,仓库失窃一案可以看到涉案的数量之大,损失严重、影响恶劣。此案引起了县政府的高度重视并下达了限期破案的指令,由县公安局督察此案侦破工作的进展情况。一定要将不法分子绳之以法,不准涉案人员有一人漏网。相关单位对财产保护的方式欠妥、力度不够,责任人给予处分。”
    副局长向身边一个人专递了一个眼色,说:“邢科长,你把本案情况给在座的各位同志通报一下。”
    侦查科长放下手中笔,说:“我们通过对案发现场仔细勘察和初步的走访调查综合分析,结果表明本案的特点属于团伙作案,熟人作案的嫌疑最大。这里是粮所近期雇用外来人员卸货的几张工资单,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大家传阅一下。”
    侦查科长旁边坐着的桐林派出所长,心情显得有些沉重,认真看了一下手头的资料,抬起头说:“我们对这几个人有所了解。”
    “我们下一步侦查的重点就要放在这伙人身上。”
    高所长说:“我们会严格贯彻执行县政府的指示精神,一定全力以赴加快案件侦破工作进程,争取案件的全面侦破、早日结案,尽心尽力挽回当前的损失,给政府和人民一个满意答复。今后我们会不断反思,付出更大的努力改进工作,严厉打击违法犯罪活动,维护社会稳定,确保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桐林镇上一家小酒店里,今天显得有些冷清。屋中间圆桌边围坐着一群醉醺醺的年轻人,哥几个吵吵着,非常畅快的喝酒聊天,满桌杯盘狼藉。
    徐文杰站起来向店外张望,突然发现店前出现几个陌生人,立刻觉察到苗头有些不对,于是转身出了后门。
    大批的警员迅速冲入店内,“不许动,明阳县公安局的。”一片慌乱的场面立即被震慑住,一群年轻人乖乖举起了手,抱在头上。
    徐文杰刚逃出门外,便听到身后一阵骚动,马上明白过来刚才窗外的几个人是便衣公安,将对他们实施抓捕。徐文杰顾不上多想翻过院墙,拔腿向外跑去。两个警察紧随其后一路追踪,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他踹倒在地,背起手反铐起来。
    很快,几辆警车鸣响警笛赶到,身穿警服的公安赶来接应,一伙人戴着手铐被带上警车,徐文杰最后一个被推上了警车,随着公安局的展开的收网行动,一伙犯罪嫌疑人全部抓获归案,桐林镇粮所玉米种失窃案成功告破。
    大营寨酒坊。一座古朴的青砖厅房,岀檐长廊,平缓曲线的屋面。屋北的一座烟囱,黑色的顶口汩汩地冒着烟气。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座石砌围护栏板的六角凉亭,凉亭中一口辘轳水井。破棚子下整整齐齐摆放着劈砍好的木柴。
    西间的灶房有一口挖地深置的大蒸锅。丁德顺扳动了沉重的大锅盖,拉动上方滑轮吊起。他将蒸透出锅的玉米用铁锹在方砖满铺一尘不染的空地上摊开,散热通气。酒坊的门窗口飘出团团水汽,附近充满了酒曲发酵的气味。另外一间房里,垂吊的木架上挂着一串串的酒曲,发酵玩的的酿酒池正在澟酒,清澈白酒悄无声息流淌着。贮酒间,十几只大大小小密封着的釉瓮排列在墙前。
    矮胖子丁大盅转动着辘轳缠绕井绳,溢满的木桶升出井口,清澈的井水淅淅沥沥撒了出来,落回深井。他把木桶里的水转入了白铁皮桶里,挑起一担水回了酒坊。
    清晨,一家人围在放桌旁吃饭。
    丁德顺夹了几口酱菜停下来,说:“大盅,到东院给我灌二两酒来。”
    “哎,”丁大盅应声出去了。
    “看你都养成什么德性了,喝酒也不分个时候?”
    “他娘,如今你啥事都想过问?别人买酒还天天喝呢,我这守着酒坊沾点酒不为过,再说了我能把握住自己的酒量。”
    “行行行,随你便。”
    丁德顺接过儿子递来的酒壶,问:“给头牯添草了没有?别光顾着人吃把牲口给落下喽。”
    “嗯,添了添了,就等吃过饭刷出锅的泔水再多加些料饮一下。”
    “这样就对了,牲口就靠平时调养。咱家这么大摊子出出进进的活可不轻,全靠这马,简直就是一个哑巴儿子,要不好好养就甭指望它给你干活,泥里走、水里趟出了力再喂不好,一旦饿损了身子趴架不动了,活谁来干?你到时候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奈何不了它。”
    丁德顺拿起一根葱往碗里沾了沾豆酱,塞进嘴里嚼了几口,咝溜喝了一口酒,情不自禁的笑了,说:“我不光为了喝酒而喝酒,而是品酒啊。每出一批酒我都要细细地品味,看一看咱们酿酒的技术比起以往有长进了没有。”
    “爹,”丁大盅放下碗筷,“你一说这话我倒想起了一件事,我每回出去给那些老主顾送酒,他们都夸咱这酒的质量越来越好了,销路广了,销量也大了。”
    “真是这么说的,都有谁?”丁德顺摇摇头问。
    母女俩端着碗听了这话,对视笑了。
    “不少人都这样说。”
    丁德顺点了点头,说:“大盅,咱们家靠的就是祖辈传下来的酿酒工艺才有的这份产业,只有货真价实才能把牌子打响。”
    “我对酒感情深,常常半夜醒来一想起喝酒就再也睡不下觉了,”丁德顺咬了几口窝头就着几根酱菜丝,“他娘,咱家的生活也该调理调理了,就这菜喝酒也不带劲。”
    “行啊,你想吃好的今天就让大盅从镇上捎回二斤肉来,回头咱们做红烧肉吃。”
    “谁让你整天大鱼大肉了?我说的是这菜,”丁德顺拿筷子指了指桌上,“咱一顿上也炒上一个小菜,弄得有滋有味,好多下饭。”
    “一天三炒,那样多破费。”
    “啥叫破费,吃进自己肚里去了能叫破费?”
    “我是说,儿女的婚事还没有着手操办,居家过日子讲究勤俭节约。”
    “吃点喝点不算什么,咱们一家老小从早忙到晚为了啥?说白了还不是为了钱!只要有钱赚就不怕坐吃山空。”丁德顺大手一挥。
    “听你的,以后过日子把手放松一点。”
    “咱不光在造酒上赚了钱,圈里的肥猪到仲秋、年关一转手,有的是钱。吃不穷喝不穷,计划不到就受穷。”
    丁香兰隐约觉得有些头晕,肚里有一种翻江倒海的感觉,放下手中的碗筷,急忙跑出门去。
    “香兰,你这是怎么了?”母亲站在门口。
    丁香兰又是一阵恶心,吐在地上一片。
    母亲跑过来拉着丁香兰的胳膊,捶了捶她的后背。
    “生病了是不是?”母亲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没事没事,只是胃里有些不舒服。”
    丁香兰镇静了一会儿,低着头慢慢走进屋来。
    丁德顺关切地问:“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闺女,身体哪儿感觉舒服尽早就医治病,花钱少不说,还少受罪。”
    丁香兰听了以后哭着跑开了。
    一家人满脸疑惑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丁德顺为了拓宽自己家纯粮酒的销售渠道,在桐林镇选了一块好地段开张了店铺,安排女儿丁香兰做主管经营。徐文杰常常和一帮终日无所事事之人聚在一块,一有点闲钱就喝酒赌钱。由于徐文杰和丁香兰经常往来,很快就熟悉起来,他们一开始交谈投机,相识不久彼此产生了好感。两人相处了几个月,丁香兰以身相许,为日后埋下了隐患。
    最近一段时间,丁香兰发现徐文杰和自己见面次数越来越少,好不容易相见一次,聊上三言两语他便匆匆离开,这让她内心感觉到一丝不安。丁香兰下定决心找一个机会,跟他好好谈谈。
    丁香兰天天等夜夜盼,却传来了粮所盗窃案成功告破,徐文杰被捕入狱的消息。当得知这一消息,丁香兰非常失望伤心。
    如今出现了如此糟糕的情况,只有丁香兰自己心里明白——大事不妙!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事却偏偏发生了,再也不能找到徐文杰帮她解除燃眉之急,留下的苦果只有自己吞咽。此时的她对徐文杰恨之入骨。
    丁香兰感觉到特别的焦虑、无助,恐惧和压力向自己袭来。她只好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母亲。母亲得知了女儿所遭遇一切,看着为难落泪的女儿非常心疼,满怀深情地把她搂在怀里。为了女儿丁香兰的个人名誉,更是为了丁家的脸面,一家人忍气吞声,没有对外声张。
    丁大盅赶着马车带上妹妹丁香兰来到县医院做体检,果然怀孕了,随即为她做了人工流产。
    一辆马车在回乡的林荫大道上奔跑,车上铺了苇席、棉被。丁香兰内心充满了愧疚之情,她头上裹着一条绿围巾,面朝着前方的路跪坐在车厢中。丁香兰心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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