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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清凉宜人黎明。北上的列车在中原大地上行驶着。远程的旅途使得列车上的旅客疲惫不堪,依靠在座背打盹的人开始打起了精神。一个浓妆淡抹的女人注视着窗外。铁路两旁成排列队的大杨树,河沟的小桥,绿树环绕的鱼塘,茁壮成长的小树林,嫩绿的玉米苗,在湿润的泥土中生长,这一个个熟悉的场景在眼前飘过。这个人就是在五年前的一个夜晚在大庄园离家出走的丁香兰。
    在明阳站到了,丁香兰从火车上走下,又转汽车回乡。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气开始慢慢升温。
    李二顺拉着一辆装有布单裹着的红花地排车到了桐林中药材市场,儿子在车上趴着。
    丁香兰戴着墨镜在桐林镇中药材市场停车点下了车,正当她准备离开一瞬间,往来的人流中惊现一个熟悉身影。丁香兰站在敞开的车门前,没有急着离去,她慢慢的摘下眼镜。丁香兰在不远处的一片树荫下发现了面容憔悴的李二顺,跛着脚步在附近的几个摊位询问,身边如影随形的跟着一个小孩,丁香兰心中为之一动。
    李二顺把孩子送回一辆车前,蹲下身跟孩子交代了几句话便走开了,小男孩很快爬上了车,坐在一个大包上。蓬松脏兮的短发,黝黑稍长的脸庞,微微佝偻的背,大大的眼睛陷入眼窝。满头大汗淌在孩子脸上,面部留下几道污痕,他把一颗衣扣含在嘴里,眼神带着一丝不安,四处张望着。
    丁香兰亲眼看到了离家出走后,自己日夜一直都在思念的儿子,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不由自主得缓缓走上前来。
    小孩子看了一眼出现在面前女人,问:“你要买我们家的红花吗?”。
    丁香兰没有说什么只是面带微笑,眼睛直盯盯看着坐在车上的儿子。
    “我爹有事出去了,一会就回来。”
    “你叫君军吧?”
    “你怎么知道我叫君军?”小孩子惊奇地问。
    丁香兰看到孩子憨态可掬的样子,心里非常难过又觉得有些好笑。
    丁香兰轻轻摸了摸孩子腿上还没有完全愈合的撕裂伤疤,关切的问:“这是怎么搞的?”
    “让大狼狗给咬的。”孩子低下了头扒拉了几下,推掉丁了香兰抚慰在自己脚腕伤口上的手。
    丁香兰和儿子相见却不能相识,泪水湿润了她的眼角。
    孩子忽然沉默起来,他对丁香兰的问话好像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悄悄地把头转向一边,紧盯着蹲在附近桥口,几个生意人正在大口大口地啃着西瓜。
    丁香兰突然明白了儿子的心思,随即转身离去。
    丁香兰再次返回儿子等待的地点,看到不堪入目的情景,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双眼。
    儿子蹲在车轮前,脚前摆放着一小堆西瓜皮,上面红瓤所剩无几,分明是别人刚才吃过丢弃的瓜皮被儿子捡来。他正在捧着一块张开大口露出牙齿用力的刮擦底皮,汁水从孩子干瘪的嘴缝里流出,不时伸出衣袖抹着嘴巴。
    丁香兰从孩子手里夺下瓜皮给扔了出去,一脚踢散了地面上的几片瓜皮。
    孩子抬起头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她,立刻低下头注视着自己两只撑开湿润的手掌,默默地发呆。
    丁香兰忙把鼓鼓囊囊的一大兜东西往儿子跟前凑了凑,兜里面露出西瓜、香蕉和水煎包,好吃的东西吸引了孩子的目光。
    丁香兰掰下一块瓜,孩子却怯生生把双手躲在了身后,抬眼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女人,迟迟不伸手敢去接。
    她轻轻拗过孩子的一只手,把瓜块放在儿子的手里,又把他的另一手转过来,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东西。她缓缓捧起儿子的双手,将瓜送向儿子的嘴边。
    孩子轻轻咬去一口含在嘴里,吃吃停停,百思不解的注视着既想哭又想笑的丁香兰。
    “好吃不好吃?”
    孩子连忙点点头,回答:“好吃,真好吃。”
    “来,大点口吃。”
    儿子变得不再胆怯,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一边吃一边不停望着眼前两大兜的东西。
    丁香兰心中百感交集,表情既高兴又难过,说:“别着急慢慢吃,这些东西全是给你买的?”
    孩子抛出了一块瓜皮,捧出一大块瓜递给丁香兰,说:“你也吃。”
    “我已经吃过了,你自己吃就行。”
    孩子放下瓜改换了一个水煎包,嚼动着沾满油腻的嘴好奇的问:“你是我家亲戚吧?”
    丁香兰哽咽着点点头。
    “那我怎么不认识你?”
    “我以前见过你,那时候你还小。”
    “哦,是这么回事。”儿子含着没有咽下的东西点了点头。
    临别时,丁香兰往孩子的衣兜里塞了贰百元钱。
    丁香兰愧疚失望的狂奔着离开,跑进一片密不透风树林,将手中的行李狠狠往外抛去,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自己的一时狠心孩子成长的道路更加艰辛。
    李二顺看到儿子有了如此之多吃的东西,高兴而又纳闷。他询问了儿子一大通也没问出个头绪来。
    “喂,你的红花卖吗?”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卖卖卖。”
    “想多少钱卖。”
    “大哥,你给出个价。”
    那人一脸通红,满身酒气,手里托着一把红花用手指捻了捻。
    “你的红花质量还不错,一斤三十五块钱。”
    “好好,”李二顺听到这个价钱很高兴,比刚才自己打听到的市场价高出五块钱,于是决定出手。
    一辆手扶拖拉机很快开了过来,李二顺和买主抬起一大包红花开始过称,随后两人一同把包抬上了车。司机打开布包将红花倒在车厢里,把用来包裹的布单扔在李二顺的脚前。李二顺便蹲在地上写画,计算应得钱数,车子突然开动跑远了,买主随即离开。
    李二顺跑上前去抓住买主,问:“老哥,给我的红花钱?”
    买主一把推开了李二顺不理不问,继续在市场转悠。李二顺继续追赶,拉着买主衣角苦苦哀求的付他药材钱,还不时地朝儿子这边看来。
    买主不给钱不说,还冲着李二顺指指点点讲起了歪理。
    李二顺将自己家辛辛苦苦一年收来的红花拿出来卖,没想到碰上一个泼皮无赖,药材出手了钱却没有收回来,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懊悔不已,满脸的无奈拿着布单往地上不停地摔打着。
    李大顺来到正抽着闷烟二弟跟前,问:“咱家的红花卖了?”
    “嗯,钱还没有给。”
    “不给钱咋能往外卖?”
    “他先是出了个高价,过完称装上车,直接开走了,硬是不给钱。”
    “多少钱一斤,一共能卖多少钱?”
    “三十五一斤,五十六斤红花,一共一千九百六十块钱。”
    “为啥不等我来了再卖?”李大顺心中燃起了怒火,“卖给谁了,买家在哪里?赶快带我去找呀!”
    李大顺大步流星的走在前头,李二顺车上拉着孩子跟在后面。他们在药材市场一圈一圈的找,希望能够找到刚才的那个买主。
    “就是他。”李二顺指着对面摊位前的一个蹲着的背影。
    李大顺飞快地走向前去,拍了拍买主肩膀。
    李大顺没等买主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
    “把我家卖给你红花的钱拿来。”
    “我啥时候收购过你家的红花?”那人眨了眨眼睛说。
    “放你娘的狗屁!”李大顺往买主脸上重重掴了一掌,转身指向了二弟,“你刚才是不是收了这个人红花?”
    买主无法脱身于是慌里慌张去摸自己下身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叠百圆大钞,赶紧把钱交给李大顺。
    李大顺一把接过钱,往前推了一下松开了买主,叮嘱道:“你可看好了,我要从里面抽出两千。”
    买主顿时消退了嚣张的气焰,捂着发烫的脸仔细盯着李大顺数钱。李大顺把两千元数了两遍,将剩下钱拍在买主的手里。
    “再找他四十块。”李大顺把钱结结实实地揣进自己的腰包。
    李二顺听到大哥吩咐后,连忙从上衣口袋里抽出四张拾圆钱。
    李大顺从弟弟手里接过四十元的零钱,砸在了买主的脸上。
    买主东一头西一头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钱,推开围观的人慌忙离去,一边逃跑一边回头张望,灰溜溜的消失在人海茫茫的集市中。
    李大顺把手一挥,“我们走。”
    正当兄弟俩,走到药材市场的大门口时。
    在李大顺一不留神的时候,突然从他的背后冲出一个飞快的身影。一个暴徒抡起木棒,对着李大顺当头一棒。一根梧桐木杆重重砸在了李大顺的后脑勺,棍棒劈裂开来,碎屑当即纷飞,打断的一截木棒从李大顺的身体滑下,落动在地上。
    李大顺捂着头愣了神,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吃力的支撑着身体,缓缓回过头来,当看到一个半举着断茬木棒人,正是刚才的买主,立刻伸出一只强劲有力脚猛踹了过去,那人倒退了几步仰面载倒在了地上。李大顺扑了过去骑在那人的身上,对着下面的人拳脚相加,一阵痛打。
    粮仓慌慌忙忙走进一家牌场,说:“二弟,出大事了!”
    正在打牌的胡二抬起头,问:“怎么了,粮仓哥。”
    “李大顺兄弟俩在药材市场跟人打起来了。”
    “走,赶快过去。”胡二马上推到了自己面前的麻将。
    胡二和粮仓赶到现场时看到一群人正在围攻兄弟俩,血头伤面的李二顺躺在地上,跪在旁边儿子双手摸着眼泪哭;李大顺抱着头躲在一个角落里,围攻的人纷纷向他抛着砖头瓦块。
    “给老子住手!”胡二大喝一声。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胡二直接冲入人群。武艺高强、身怀绝技的胡二与他们展开了一场赤手空拳的格斗,一拳打倒一个。使得周围的人个个倒翻在地。
    “小心,后面有人。”粮仓喊了一句。
    一条铁链搭在胡二的胸前,只听到铁链哗哗啦啦收紧。胡二赶紧低下头将下巴抵在胸前,反过手抓住勒紧的铁链,往下猛地一弯腰,后面的人从自己的脊背滚落过来,重重的栽倒在地上,摔一个仰面朝天。
    李家两兄弟出事之后家人很快得到了通知。李建国的大货车站着满满一车厢人,开到了桐林镇。大庄园的人听说顺子兄弟俩被人打了,个个义愤填膺,车上下来的每一个人都带着凶器,大刀、长矛、棍棒,甚至还带来了三支土枪。大家在胡二的带领下,前呼后拥的走上街头。他们准备与买主一群人决战,比试高低。
    两边的人在相持很远的距离展开对阵。
    胡二命令手下的人,朝天上放了三枪。
    以买主为首的人群,听到枪声顿时吓得心惊肉跳。
    当中一个人见势不妙,意识到情况危急,侧着脸问:“三哥,前面都是些什么人?”
    “大庄园的,胡二带领的一帮人。”头青脸肿的买主回答说。
    “你跟谁斗气不好,怎么偏偏惹上胡二了,他可是急红了眼不要命的人,我们这些人岂能是他的对手?”
    “事已到了这个紧要关头,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派两个人,抄小路去派出所报案,下了他们手中的土枪。”
    桐林派出所的全体干警紧急出动,赶到现场处理群体暴力冲突。
    胡二见势不妙,赶紧躲入后面的人群中。
    “大家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场面安静了许多。
    派出所长上前问话:“你们干啥来了?”
    “我们要惩治地痞无赖。”粮仓挺身而出。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粮仓指着远处的带头人说:“对面一个叫‘赖三’的人,收了我们村李二顺的红花药材,不但不给钱,还找人打伤了兄弟俩,我们正要找他清算呐。”
    所长低头对身边的人小声说:“你们马上过去,到对面把一个叫‘赖三’的带头人给拷起来。”
    “出现打架斗殴,为什么不去派出所报案?”
    “我们就是要当面给‘赖三’一个教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欺负我们大庄园的人。”粮仓的话理直气壮。
    “你们知不知道,一旦你们交了手,会有多少人受伤,甚至会闹出人命来,带来的后果非常严重?”
    “我们不管那么多,我们要的是惩恶扬善、伸张正义。”
    “我们要惩恶扬善、伸张正义。”粮仓身后的人异口同音的喊出。
    “他动手打了我们的人,我们不会轻易放过他!”
    “所有的问题交给我们来处理,谁是你们的带头人?”所长转过身去“叫他出来协商问题。”
    “我们没有带头人,都是自告奋勇来到这里的。”粮仓抢先回答。
    当所长看到民警擒拿了对面人群的‘赖三’,后背着双手拷起来以后,立刻转回了身对着人群喊了一声:“所有的人都不许动,等待县公安局的到来。”
    人群中鸦雀无声。
    “李队长,拿下他们的枪!”
    几个民警冲进人群,夺回了三支长枪。
    “把你们手中的东西都全部交到前面来。”
    一些人互相看来看去。 “你们当中只要有人敢动手,一个人都别想逃走,马上抓走判刑坐牢。”
    在公安的胁迫下,在场的人最后只好乖乖地上缴了手中的凶器。
    李二顺兄弟俩被迅速送往桐林镇医院,医生为他们清创处理,头上缠绕了纱布,对伤口进行了包扎。
    乡政府派出所紧闭的铁栅栏大门外,很多人蜂拥而至,人头攒动。大家在门口等待派出所传出的消息,了解事件处理的结果。
    李雪梅抱着嚎啕大哭的侄子,既紧张又心痛,抹去孩子脸上流淌的泪水,让孩子躺在自己的怀中,一只手不停拍着孩子后胸,转动着身子来回的走动。
    贴在门外的乡亲们朝李雪梅这边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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