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躺在沙土地上，眼看着那两个月亮------现在素素知道那不是月亮而是两盏灯笼------慢慢消失在北方的夜空里。
    素素在沙地上躺了一会儿，不明白那两个灯笼怎么会在天上飞来飞去，素素忽然想起听谁说过有的地方的人能把灯笼放到天上去，不知道是怎么个放法？想了一会儿，素素的脑子迷糊起来，心想，反正要在这儿等他，就在这儿睡会儿算了。
    素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她睁开眼睛看见聂狗宝坐在不远处的沙堆上没有感到奇怪。聂狗宝手里拿着根毛毛草在自己耳朵上眉毛上鼻子上挠痒痒 ，看见素素醒来，用那根毛毛草远远地逗了她一下，素素就觉得自己的脸上痒痒的，伸手去挠的时候，嘴角一撇，笑了起来。
    聂狗宝走到素素身边，从身上掏出一个窝头递给素素，素素接过来狼吞虎咽地吃进肚子里，吃完才想起问聂狗宝，你吃了没有？
    聂狗宝说，吃过了，我现在是吃也可以，不吃也可以。
    素素说，那你成了神仙了？
    聂狗宝说，差不多。
    素素问聂狗宝，那会儿你从我身边跑过去跟阵风似的，莫非你真的就是那个飞毛腿？
    聂狗宝说，我不是飞毛腿，不过，我正在跟人家学飞毛腿。
    素素笑了，说，飞毛腿还能学啊？你跟谁学？
    聂狗宝说，人家不让说。
    素素说，你只跟我说，我保证不跟别人说。
    聂狗宝说，看在你是素素嫂子的份儿上，我就跟你说了，你要保证不跟别人说啊。
    聂狗宝说，我从大炼钢铁上跑回来后害怕被抓住游街就住到沙葛荡里，你知道过去沙葛荡里有西瓜地花生地豆子地，地边上有看庄稼的人住的草庵子，半阴半阳的那种，我就住在这种草庵子里。一开始我经常趁天黑跑回家吃点爹娘省下来的窝头。后来不行了，我只好在沙葛荡里想办法，树叶子野蘑菇找到什么吃什么。我还挖过田鼠洞，我曾经挖过一个半里地长的田鼠洞，里面差不多有半麻袋的陈年花生，我刚要把花生弄走，从洞里却跑出来七八只大田鼠，那些大的像小猪崽子一样的田鼠围着我叽叽乱叫，跳起一人多高往我身上扑，我吓坏了，没命地跑，那些田鼠在后面追了我二里地才停下来。
    素素眯着眼说，狗宝啊，你是什么托生的？怎么老鼠都爱撵你？
    聂狗宝接着说，我再也不敢挖田鼠洞了，这年头你跟谁抢吃的他都得跟你急，但我想，这么大的沙葛荡不至于把我饿死吧？从那以后，我逮着什么吃什么，蚂蚱蝈蝈知了蚂蚁还有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虫子。
    一开始恶心吗？当然恶心了，我把肠子肚子都快吐出来了。你可能不相信，吃了几次以后，我就上瘾了，而且一开始，我是烤着吃，慢慢的，我就生吃了，生吃的好处是能品出各种虫子的不同的香味。另外，一开始，我是把它们嚼碎了咽下去，后来我不嚼了，直接把他们吞下去，那些虫子都很听话，一放进我的嘴，就顺着嗓子眼儿往里爬，我能感觉到它们的触角或腿把我弄得浑身痒，挠又挠不住，我只能拼命地跳拼命地跑，直到它们钻进我的胃里化成一团热气。后来我跳得越来越高，跑得越来越快。
    聂狗宝说，我发现，吃蚂蚱蝈蝈这些会跳的虫子跳得高，吃知了这些会飞的虫子跑得快，吃蚂蚁这些在土里钻进钻出的虫子不怕潮。
    素素笑道，依你说的，吃冬天的虫子不怕冷，吃夏天的虫子不怕热？如果是这样的话，吃会跳的虫子跳得高，吃在土里钻的虫子不怕潮，吃会飞的虫子应该也会飞的，你会飞吗？
    聂狗宝说，你说得对，素素嫂子，我现在还不会飞，但总有一天我会飞上天的。
    素素说，行了行了，我是跟你说笑的，人要是能飞上天那就不是人了。
    聂狗宝急了，素素嫂子，你不要不信，人真是可以飞的。
    素素的胸部突然一阵疼，连忙用手捂住，皱着眉头说，好了，我相信，我就是为这个找你的，什么时候带我和大民子去北京啊？
    聂狗宝说，如果只是给喜生哥捎个信儿的话，我自己就跑去了，但是要带你和大民子去北京我现在还不行，不过，我可以找别人帮忙。
    素素说，不用找别人，我就找你。
    聂狗宝说，这个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做好准备，我到时去找你，让人带着你和大民子飞到北京去。
    素素急了，狗宝啊，说笑归说笑，什么飞不飞的，别胡扯了。
    聂狗宝也急了，说了半天，你以为我跟你胡扯呢？好吧，你跟我来。
    聂狗宝不由分说，用胳膊架起素素就飞跑起来。素素挣扎了几下无奈聂狗宝的劲很大只好由着他去。
    素素感觉被聂狗宝架离了地，风在耳边刮得呼呼的，沙土路两边的大树小树飞速地朝后面倒过去，几次拐弯的时候，素素眼看着前面的槐树撞过来吓得闭上眼睛失声尖叫，后来干脆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看了。
    风停下来时，素素睁开眼，随聂狗宝来到一个村子里。这时，太阳已经从东边升起，村里的街道铺满阳光，街道两旁的树梢被阳光染成金黄，两边的胡同静静地躺在阴影里，胡同口老旧的石碾上青苔密布，显示已经很久没有人迹。
    素素问，这是哪里啊？
    聂狗宝说，这是小寨啊，你没有来过吗？
    素素说，来过是来过，不过是很小的时候，俺爹带我到沙葛荡里迷路了迷到这里。
    聂狗宝说，那就对了，外面的人来这儿很少有不迷路的，当年，刘秀就是在这儿给王莽摆了个**阵。
    素素问，我怎么感觉有点怪？村子里怎么一点人气没有？
    聂狗宝说，总共一二十户人家，全跑到外面要饭去了。
    素素问，你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
    聂狗宝说，我带你见见那两个会飞的人。
    聂狗宝把素素带进一个胡同口的空院子，推开堂屋门，阳光把聂狗宝和素素的古怪的影子投射在屋里的地上，一股霉味弥漫上来。素素鼻子发痒，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她边用手捂住口鼻咳嗽边问，那两个人在哪儿？
    屋子里面空空荡荡的，靠北墙的土炕上除了一张破席子外也是空空荡荡的。聂狗宝说，他们平时住在这儿，这会儿出去了，忽然一拍脑门说，他们昨晚出去的，你应该看见他们了。
    素素看着聂狗宝的脸说，我看见谁了？
    聂狗宝说，昨晚，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在天上飞，我在下面撵他们，然后我就碰见你了，我告诉你一会儿就回来…...怎么昨晚的事你都忘了？
    素素想起了昨晚在沙葛荡里看见天上飞的两个灯笼，你是说天上那两只灯笼？
    那不是灯笼，是两个人，聂狗宝说，那是两个人在天上飞。
    素素想听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胸部的胀痛使她烦躁不已。聂狗宝说算了，我先把你送回家吧，等那两人回来，我带他们去找你。
    聂狗宝把素素送到村口就回沙葛荡了。素素独自一人回家，公公婆婆见她回来没有问她到哪儿去了，或者，他们根本不知道素素昨晚不在家。
    大民子倒是玩的生龙活虎，见素素回来一头扑了上来，玄一点把素素撞到，被素素训斥几声后，大民子不理素素了，在院子里东一头西一头的乱跑，看得素素头晕眼花。
    婆婆拄着棍子过来问素素，去北京的事儿准备好了没有？
    素素说，准备好了。婆婆问什么时候动身？
    素素说，就这两天。
    婆婆说，到了部队上见了喜生别说家里没东西吃，这是落后话，咱家喜生要脸。
    素素说，那怎么说？
    婆婆说，就说**快实现了，啥都不缺，什么都有。
    素素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