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昏迷一日,邓季得醒来,伤寒已尽去,此后就只剩是要花功夫慢慢调养。
重新换一间干净的病房,待再过两日,邓季已明显好转,精神尚可,田丰、贾诩便在榻前把三郡最近的军政大事转告。
因邓季病重,往征长安的六校尉已尽被召回屯驻弘农,有之前假天子名张发的赦免榜文,奔逃者众,李傕、郭汜势力又跌了大半,如今两军合一起也不过才万人。
需得尽取三辅之地,邓慕安这司录校尉才算实至名归,如今伤寒病除,便又使人传令弘农,六校尉复出征讨李郭。
赵云所校,尽是李郭部逃来的悍卒兵痞,需要整顿上一段时间才可用,邓季便令自虎牙、荡寇中抽调些有功卒兵过去,做新校骨干。
其余董昭奉曹令,往雒阳押送的三千少年男女,本准备进献入宫用,如今尚拘留在校场中,每日要耗粮养活,贾诩问及是否要将男子阉割送入宫时,邓季冷哼道:“近两千少年郎是人,并非畜牲,何来阉割之说?我治下绝不许行此事,且百官与宫中钱粮尽由我河南出,天子身畔少些人口,可减花销不说,还少得是非!”
中国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最惨绝人寰的两件酷肉刑就是男子之阉割、女子之缠足,可谓毫无人性可言。
女子缠足经历的时间较短,真正普及开只有明清两朝。宫刑普及不如裹足,但是相当久远。有证据表明,至迟在殷商时代就有了阉割男性的意识与行为。《周礼》和《尚书》都有记载。早期的宫刑专门针对男女通奸的罪行所用。以破坏获罪男女双方的为目的。“女子,执置宫中不得出;丈夫,割其势也”。初时的宫刑也要对女子的进行破坏,并非只针对男子。
在重视香火传承的古代,使人断绝子嗣的宫刑可谓死刑外的重刑。春秋以后,宫刑的范围进一步扩大,适合宫刑的罪名变得越来越广,远的不去说。秦始皇造阿房宫筑骊山时发隐宫刑徒七十余万人服劳役,这里的“隐宫”就是指宫刑,七十余万人中受过宫刑的人肯定不少。汉朝时,某些死刑罪甚至可以由宫刑来代受。
随着君主集权的发展,为后宫的稳定,也就是因为后宫佳丽太多,为不使自己带绿帽子,宫中渐渐开始使用阉割后的男子,称为宦官,又称寺人、阉(奄)人、阉官、宦者、中官、内官、内臣、内侍、内监等。宦官来源不一。有自宫,因罪被宫。进贡,拐卖、挑选后被强行阉割而成等。而将普通百姓的年幼子弟,阉割后进献或入贡给宫廷做宦官,是中央集权社会进入繁荣时期后获得宦官的一个重要途径。地方官员、诸侯向天子进贡的阉宦,少者数百人,多的成千上万,不可尽数。
阉人多因生理残缺而导致人格扭曲,又因为离国家政权最近,便有历史上无数次造成危害的记录。同时这样的**阉割也给中国人带来思想上的负面影响,或者说延伸至精神阉割,使得社会整理人性的麻木和尚武精神丧失,到明清时期特别明显,宫刑稳定社会稳定统治的作用要远远小于它所带来的灾难性后果。
对于宫刑的长久危害,邓季当然不会知道这么多,只是作为一位后世穿越者,从根本上厌恶对同类如此残忍的做法,更何况数千人的不幸只是为在他眼中已无多大用处的那少年天子而已。
这三千少年男女中,年岁大的十五六岁,小的只有**岁,邓季不同意阉割,倒也不可能还回给曹去。只是如今三郡地之民户数已饱和,官府已渐停新组民户事,一时也难安置他们,还是田丰想想后,道:“三千之数难以安置,却又不多,莫如尽使卒兵之户领养去?”
贾诩道:“主公禁蚕室(注),本为仁政,然曹孟德为进献宫内而献之少年,男子尚有幼者在,女子却多已及笄,若尽以领养……”
“有理!”田丰顿悟,邓季也明白他的意思,闭眼靠在榻上仔细想想后,开口道:“不如通告功民之家,有子成年未婚配者,三日内可往校场内择媳!”
可与婚配的少女人数并不多,限定三日便只有雒阳功良民家有这般福利,算是因邓季病时民众忧心相陪的回报了。
这事便算定下。
再过四五日,梁县又突有轻骑飞报:曹孟德领三万军马屯驻于县外,言欲往雒阳觐见天子,求请放行。
两家虽为盟,邓季却绝料不到曹竟然如此胆大,如今荡寇、虎牙俱在雒阳,尚有四偏将与赵云之军在,他竟敢求请深入自家腹地来?
是因自己有病来挑衅还是真只为谒见天子?
若起歹念,或许放入后便可先灭曹?
邓季只是需要修养,无碍议事。招田丰、贾诩、邓芝、韩嵩等相议时,邓芝劝道:“今袁绍、李郭、刘表皆为将军之敌,得兖州为盟实不易,望主公善待之!待兖州安,遣一军防袁绍,我等方可再图关中、西凉之地!否则徒困于三郡,难得外图之机也!”
邓季自家行动尚不便,先前也不过想想而已,听邓芝之言,只剩点头的份。
韩嵩道:“曹军来意不明,我等虽有善意,却恐曹包藏祸心,不可不先预防!”
伤寒已除,三郡内军民俱得稳,曹为何选择此时来,邓季也摸不到头脑,便问:“以两位军师之见,曹军为何而来?”
“当为天子而来!”贾诩眯眼答道:“如今之势,我等不欲与兖州为敌,曹孟德亦不敢轻与河南起衅!若我为其谋主,此时当使人结好于袁绍、河南,全力先图徐、豫,稳固基业,再论及其它,否则皆为不智!唯有迎天子可得大义,逢战可得削敌助己之功,又闻我等与天子不睦,自以为得机!曹军此来,便多为宫中天子!”
北有袁绍虎视,南有刘表、张济为敌,兖州之地不是如今邓季可站稳的,取之亦无用,徒损兵将而已。田丰亦道:“袁本初之势虽大,却已渐失士望,天下英才尽欲归曹。曹军暂可得盟,终却将为我等大敌!若再得奉天子行事,大义所归,数年间将益发难治,今不如拒之勿许其入!”
贾诩惊讶地看着田丰,没想到他如此重视曹,言亦甚有理,能得这般见识,果不愧被主公依为股肱,位在自己之上。
贾诩却不知道,田丰重视此时的曹,多半还是之前受邓季影响,只是当他对兖州关注得越多,惊讶便越多。
袁绍此时虽势最大,然其只有雄主之志而无雄主之才,任人唯私、任人唯名士,其下谋士只顾互斗,诸子各争储,内耗极大;白有好家世,却与袁术成仇,连汝南袁氏都不能尽笼络;麴义离去后,麾下再无帅才可用,其势虽炽,却不可久持。有识者不愿再往投。
反观曹,雄才大略诸侯无人可及,见事识人极准,又有屯田、招才之举于前,笼络流民、豪族,亦善待世家,渐使兖州上下一心,更有夏侯、曹氏两族全力襄助,只恨尚不得其时,若再假以时日,恐就要比袁绍还难敌。
“我生死难知时,曾对天子出狂妄之语,却不能此时便乱行事,背负国贼之名,曹若有意,便将天子让与他如何?”听田丰要拒曹军于境外,邓季在榻上笑道:“我得不死,天子在宫中可谓如坐针毡,留雒阳两相不便。天子与四方百姓只观曹之前行事,以为此公定忠于汉室也!若使曹接去,却早晚当生悔意,只是已不关我事,如何?”
若无之后杀董贵妃、幽死伏皇后、逼迫天子诸般事,曹留给后世的或只有忠臣之名,然而此时何人可知?田丰亦难信,犹豫着道:“曹或为汉臣!若再得天子,却是如虎添翼!于我终不利!”
其它不论,田丰言语中已再无为天子考虑之意,却是邓季之喜,想来为前番对赌之功。
只是若论洞悉人心,贾诩确实要在田丰之上,接口道:“便初时心为汉臣,日久恐亦眷念权位,不肯相让于天子矣!便如王允般行事。可惜汉室今无权,便将天子送与曹,将来二者反目却也斗不过,不如莫许行。”
田丰、贾诩尽不同意曹来接走天子,邓季也便犹豫。
此时曹还只是欲往雒阳觐见而已,并未明确提出要迎走天子,是否许其军入境也是一难题。
诸人正议论中,贾诩不知被触及何神经,突然又眼前一亮,言道:“曹孟德不可久盟,早晚为敌。其今欲迎天子得正朔之名,不如损兖州而肥汉室!可使其军入,若有提及欲迎天子事,需得其先挑出数千精兵与董承,充实北军!待董承可粗领时,河南再助予军粮,自成一军,或可使曹孟德自缚手脚,将来两者起争,天子得有一搏之力,坏曹之名,亦折兖州羽翼,如何?”
有生死对赌事在前,偏又不能此时便行逆事,邓季、邓芝只将天子当作烫手山芋;田丰却怕长留天子在雒阳,自家弟子将来起弑君念头,不如早送走的好。闻得此言,众人齐声道:“可行!”
注:蚕室,引用为受宫刑的牢狱,代指宫刑。宫刑者畏风,须暖,作窨室蓄火如蚕室,因以名焉。为防宫刑后伤口感染,使密封房内施行,也许是最早的无菌室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