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受到搅扰,睁开迷蒙的双眼来,她睡意还在,脸上一派混沌,王妃便在旁看着,也不催促她,只等她自己清醒。
一只小手从锦被中探出来,抓住了王妃的裙边,另一只手揉着惺忪的睡眼,挣扎着爬起,迷茫的眼眸环视一圈四周,最终落到身旁那人身上,迷迷糊糊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王妃轻声回道:“已过卯初了。”
汉王点了点头,她尚且混沌着,坐在榻上呆了一阵。睡过一夜,原先梳得齐整的发髻也乱了。几根发丝不听话地从她那小脑袋上支棱出来,呆呆的,很是可爱。
王妃忍了忍,终究没有忍住,抬手摸摸她的脑后那几根呆毛,柔声道:“殿下若醒了,便起榻吧。”
汉王还没反应过来脑袋被摸了,又抬手揉了一阵眼睛,掀开锦被,将光光的小脚踩到地板上。
深秋之际,寒意正盛,即便室中温暖,地板仍是冰凉的,汉王脚尖刚触到地面,便忙缩了回来。
“好冷……”她含糊道。
王妃无奈,柔声道:“殿下且等一等。”
起身自新送来的衣物中取出一双新的白袜来,道:“殿下先着袜。”
汉王经那一冻已清醒不少,她接过白袜套上。
王妃又将余下的衣物递与她,她也一件一件自己穿上了。今日要谒宗庙,穿的便是一身紫公服,配金玉带,戴远游冠。
汉王将衣冠穿戴齐整,人也醒了,她冲王妃一笑:“多谢王妃。”
王妃也回以一笑:“殿下快去洗漱。”
晨起之后,便是早膳。
二人往前厅用膳。一路仆婢皆面带笑意地与她们见礼。家令早已在堂前候着,见殿下与王妃相携而来,忙上前禀道:“车驾已备,殿下与王妃用过早膳,便可登车往宗庙。”
汉王点了点头,望向王妃。王妃便道:“有劳家令操持。”
家令忙称分内之事,又让开了身,请二人前去用膳。
汉王本不必祭拜宗庙,只是前两日陛下特遣了人来,吩咐她成亲后,携王妃往宗庙拜见先帝,汉王方才要走这一趟。
宗庙位于宫城东侧,自王府过去,颇有一段路途。
汉王坐于车内,偷偷瞄了她身旁的王妃一眼。这乘车驾从未有过除她之外的第二人坐过,她在车上也总是一人,身边乍然有人相陪,汉王颇觉不适。
她不时偷偷看一眼王妃,眼中略带些好奇。
不知王妃紧不紧张。汉王心想。宗庙肃穆,供奉历代先王。她幼年时第一回去,便很紧张。
想到此处,汉王忙自袖中取出佩囊来,悬到腰间。水蓝的佩囊,映着紫色衣袍,倒也不显突兀。汉王在佩囊上摸了摸,微微舒一口气,转头,便见王妃含笑看着她。
汉王眼睛微微睁大,想到自己是去祭拜先人,却带着佩囊,她显出窘迫之色,低声解释道:“宗庙,有些阴森的……”
王妃闻此,眼中显出疑惑之色,似在思索什么。
汉王唯恐她误会她胆小,忙道:“是真的,我不是害怕。”
王妃莞尔:“那殿下为何带上这个?”
汉王抿了抿唇,仿佛难以启齿,过了半晌,她方低声道:“我总觉得宗庙里,有什么的……去岁正旦,陛下改元,我与百官随陛下祭拜先王。”她说到此处,停顿下来。
王妃问道:“如何?”
汉王默默地朝王妃挨了挨,将身子贴着她:“总觉得里边凉飕飕的。”
她说罢,又朝王妃那边挪了挪,右手不由自主地捂到佩囊上。
王妃知晓她是怕了,也不揭穿她,只稍稍朝后靠了靠,好让汉王再挨过来一点。汉王发觉身边忽然有了空隙,她微微打了个寒颤,连忙又挪过去,整个人都要躲到王妃怀里去了。
王妃柔声安慰道:“殿下放心,这个佩囊,很灵的。”
汉王连连点头:“是很灵的。”她说罢,又问,“你身上带了没有?”
王妃摇了摇头。
汉王叹了口气,看着她,露出担忧的神色,想了一想,认真道:“那你过会儿跟着我,我会保护你的。”
那座供奉了先王灵位的大殿,十分幽暗,又常年萦绕香烛,身在其中,便如浸在幽凉的水中,很是阴森诡异。
王妃没有带佩囊,最好紧紧挨着她,这样她们就可以共用一个了。
王妃忍住笑意,与汉王一般,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汉王显出放心的神色,握住王妃的手。王妃没想到她忽然握她的手,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汉王忙道:“你别躲啊。我们要紧紧挨着才行。”
王妃轻轻咬了咬唇,飞快地睇了她一眼,便真的不躲了。
那小手手心烫烫的,贴着她的手背,牢牢地抓着,一丝也不放开。王妃脸上微微泛红,她的心紧了一下,又松懈下来。
这回有了很灵的佩囊,汉王果然没有再感到阴森。
二人祭完宗庙,已是正午,汉王轻轻吁了口气,眉眼弯弯地望着王妃,很是得意。
王妃也禁不住笑了笑,抬手替她正了正衣冠,与她一同,登车回府。
这一日,便再没有旁的事需出府了。
用过午膳,汉王显得心事重重。
按照她先前设想的,成亲之后,她便要换间寝殿去住,她原先住的那处,做了新房,便让与王妃。
她毕竟还是担心哪日被撞破了秘密,还是分开了住好些。
然而这话,却很难开口。
王妃正听家令与她呈禀府中诸事,王府各处管事也一一上前,拜见了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