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本地人啊,莫开慧说:“一年多。”
“生意还挺好。”
说起这个,莫店长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每天都满座,还有好多来旅游的专程过来吃菌子火锅呢,咱们老板今年还得了个区里的创业之星奖。”
陈晚好不容易收敛的笑容又绽放开来。
莫方慧秉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对陈晚有问必答,“我们老板可能干了。”
陈晚淡淡的,“我知道。”
他有多能干,没人比她更了解。
“我想见他。”
“哎呀抱歉啦,老板不在店里。”
莫方慧这一刻明白过来,这肯定又是一个迷妹。
这群女人真不得了,换着法子搞攻坚,真能搞事。
于是,她用平日百试百灵的招数,不动声色地插了句,“老板不在,但是老板娘在,您实在要见,我就去牵个线。”
陈晚的心里的琴弦哗啦一拨,“老板娘?”
莫方慧一本正经地点头,喜笑颜开道:“那个,不好意思,厨房事有点多,您再看看菜单,有需要再叫我。”
霍星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点。
高速塞车,硬是在离出站口十公里的地方堵了一小时。陈婉还没走,捧着一碗鸡肉和米饭,“饿了吧,快吃。”
是真饿了,霍星边吃边问:“你今天没课?”
“有,不过是三四节,我路过顺道来看看你。”
霍星没什么反应,只说了句:“那你别迟到。”
“我骑电动来的。”
陈婉不动声色地给他递过纸巾,霍星装没看见,转个身去喝水。
陈婉收回手,往自己嘴上擦,大概也觉得没什么理由再逗留,“我先走了。”
霍星喝水喝得喉咙咕噜叫,含糊道:“行。”
陈婉欲言又止,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走了不过三分钟,人又跑了回来。
“我车出问题了,怎么拧油门都动不了。”
霍星放下碗筷,又把鸡骨头麻利地扫进垃圾箱,“我给你看看。”
陈婉的电动车是少女粉,平日保养得一丝不苟,这会子是真坏了。霍星试了两下,肯定地说:“线路断了,得送修理店。”
“那我上课要迟到。”陈婉看了看手表,神色急切。
霍星想了想,“我送你吧。”
陈婉一愣,随后狂喜。
霍星的车一辆黑色的奥迪q7,从侧门驶出来,黑晃晃的庞然大物。
其实陈婉对这车有过不好的记忆。
刚认识那会,霍星的麻辣烫店刚刚升级成火锅店,四五个“原始股东”齐聚一堂庆贺,陈婉不请自来,楞是没把自己当外人,特别体贴地说:“大家尽兴喝,我会开车。”
后来一伙人都喝高了,起哄叫她嫂子。霍星正好去洗手间,五两白酒对他不算什么,也就错开了没听见这个梗。
散场的时候,陈婉被众人几句“嫂子”弄的云里雾里,借着月色壮胆,就真的当了回自己人。她拿了霍星的车钥匙,抬脚就往驾驶座坐,一边上车一边说:“你坐副驾吧,你也喝了酒,我来开好了。”
身子还没进车里,话也没说完,人就被霍星拖了出来。
不是小打小闹,是真正用了力气的架势。
霍星手劲大,陈婉没站稳,“哐当”一声被撂在了地上,坐在一处大水洼里,裤子全湿了。
店员都看傻,陈婉懵坐在地上,她面子薄,一万遍地在心里呐喊,“扶我,快来扶我。”
可惜霍星没半点弥补的意思,声音轻,态度冷,警告味十足地说了句,“我自己开。”
这是陈婉第一次见识到,霍星身上举世无双的混蛋气质。
事后她分析了一番,是因为爱惜车?
不至于,霍星不是小气的男人,对店员慷慨大方得很。
是因为有洁癖?
有可能,他身上一直有股淡淡的皂香,混着男人味,特别迷人。
又或者是讨厌自己?
陈婉觉得也不完全是,毕竟女人的直觉判断,他对自己,和对别人是不一样的。
聪明人,自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把这糟心事给揭过去了。
从回忆里回神,陈婉看着霍星坐在车里,他咬着烟,打火机举在嘴边还没来得及按下。
陈婉心领会神,伸出手准备拉车门。
“你坐后边。”随着打火机“咔哒”一响,他的声音和火苗一道蹿进耳朵。
陈婉尴尬地收回手,不情不愿地坐到后座。
霍星的烟瘾很凶,一天一包见了底,陈婉善意地提醒了下,“老抽烟对身体不好。”
霍星扬了扬烟盒,“我知道。”
烟盒上写着呢,吸烟有害健康。
陈婉讪讪地笑,“那你还抽啊。”
霍星似乎不想谈论这么个没营养的话题,敷衍地“嗯”了声就没再说话。
过了第一个红绿灯,他突然说:“小陈老师,以后你别老往店里跑,耽误自己,有时间就多休息。”
陈婉听出了其中深意,干脆回绝,“不耽误。”
霍星呼出一口烟,夹着风迅速消散在车窗外,他说:“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明白,我不喜欢你,如果伤着了,哥先给你道个歉。你年轻,有的是好选择,别浪费在我身上。”
陈婉想不到他这么直接,明晃晃地亮刀子,确实伤着了,但中了一刀,全身血性都给刺激了出来。
“霍哥,我就喜欢你。”
霍星嗤之一笑,“喜欢我什么?嗯?”
“你是好人,你积极向上,你是个可以依赖的男人。”
“这么多啊。”霍星的烟夹在手指间,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么多优点,同时,他的记忆堕入深海,想起了另一番回答。
那年他还没有从公安系统辞职,风平浪静的生活正被一个女人搅得天翻地覆。
在那间小小的审讯室,他也问了她同样的问题——
“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她的回答抽象许多,但时至今日,每一个字,他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一见钟情是爱,怦然心动也是爱,日久生情是爱,在一起就能平静安心也是爱。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这些就是理由。”
霍星把这些话在心里又重温一遍,仍然刀绞一般的疼。
他缓了缓神,对陈婉说:“我说真的,我不会给你结果。”
陈婉的手撑在车椅后背,指节用力,不肯放弃,“那你为什么当初对我那么好?”
他俩的第一次交集是在一个夜宵摊。
陈婉和教导主任来逮一帮不听话的混混学生,每个学校都有一摊这样的问题少年,成天闹事不让人省心。
那些学生喝了点酒,和校方杠上了,一个一个不认怂,其中一个拿起酒瓶就往老师头上砸,陈婉站得近,倒大霉,尖叫四起的紧要关头,一双大手把她拽了出去,她扑进一个男人的怀抱,一抬头就看到他的眼睛,黑漆漆的,像是一块刚被雨水冲刷干净的黑石头。
一眼难忘。
其实刚认识时,霍星非常冷淡,像个机器人,跟他说句话半天不搭理,直到陈婉出于七分礼貌三分好感自我介绍了一下,“我叫陈婉,在三中教语文,谢谢你今天出手帮忙!”
霍星的眼里,终于有了光。
“你叫陈晚啊……”
如果不是她提醒,霍星差点忘了第一次见面这回事。
他觉得有必要说明,“那只是出于本能的帮助,不是特意对谁好。”
陈婉一听脸都白了,语气也尖酸起来,“我知道你看不起女人追男人,可我就是喜欢你。”
霍星皱眉,“我没有瞧不起。小陈老师,你先冷静一下。”
“那你为啥不喜欢我,你说啊。”
“因为我有爱人。”霍星把烟掐熄,回过头,掷地有声地说:“懂了吗?”
陈婉刚开始有点懵,因为霍星从没在外人面前提过自己的私事。但回了点魂之后,她又理性起来,“那怎么没见你带出来过?”
霍星的脸色沉了下去,像是晴转阴,又阴转雪的极端天气,最后,憋出一句,“她出远门了。”
生生听出了一股刀割的味道。
陈婉再淑女,也经不起这样的打击,她的背往后一靠,“我要下车!”
第一遍,霍星当没听见。
陈婉心里舒坦了一点,又以任性的姿态重复了一遍,“停车!”
她心想,就当发个脾气,男人是天生的造谎高手,让他看出自己不高兴就行了。
哪知道,霍星就真的停车了。
他一语不发,等着她自行下车。
陈婉:“……”
霍星没回头,方向盘往右打到底,掉了个头跑得飞快。
本想着将话说明白,可好像闹了个不欢而散。
霍星回火锅店,搭了把手将一车啤酒可乐给码到角落,今天周三,客流平缓,忙完之后,八点就吃上了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