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底,晶莹剔透。
这里的水流,没有水面上湍急、奔涌的势头。
水流如风,水草如林,不时有水泡从草丛中飘起,晃晃悠悠的朝上浮起。
过水大将,此时化身为穿着兵甲的蛤蟆,粗壮的后腿一蹬一蹬的,在水中游动,穿过一片片水草林,渐渐接近了一片水下深坑。
在他身后,零零碎碎的跟着几只小妖。
但这一行还未进入深坑,就被拦了下来。
“什么人?敢擅闯水府!若惊扰了神驾,你可担待得起?”
大喝从旁传来,两只足有半个人高的虾兵冲了过来,拦在前面。
这两个虾兵弓着背,穿着锁子甲,拿着长枪,浑身散发出自信气息,面对气势高于自己的过水大将,不见半点畏惧,长枪一摆,枪尖直指,高声斥责。
见到这一幕,过水大将不再行进,扑腾两下,平衡身子,接着拱手作揖:“大雪河边过水洞,过水大将,见过两位。”
“过水大将?”
两名虾兵听了名字,仔细回想了一下,隐约有些印象,其中一名道:“既是在大雪河边,理应知道规矩,何故要擅闯水府?”
过水大将哼哼一声,然后道:“本将军这次过来,是有缘由的,此事事关重大,不光涉及我一家,就算是水宫之主,一样也要受到影响。”
说着,他便将天降高山,抢占洞府的事情说了出来,最后又添了一句:“我离开之时,见山峰落在水边,便报出水宫之主的名号,谁想那野神根本就不当一回事,还大言不惭,说……”
“他说什么?”两个虾兵听到这里,已经隐有火气,他们是大雪河水宫之主的属下,以此为荣,听到有人不把自家主子放在眼里,哪里平静的下来?
过水大将见状,心中暗笑,脸上则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他说,莫说什么水宫之主,就算是大雪河河伯,他也一样不放在眼里!还说自家缺个看门的,正好拿你家主子充数!”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两个虾兵顿时暴跳如雷!
其中一个道:“你且在这等着,我这就去禀报此事。”话落,迅速离去,深入深坑。
看着此虾离去时的背景,过水大将眯起眼睛,心中嘀咕起来:“这两个虾兵,看样子只是开了灵智不久,本身智慧不足,被我稍微哄骗,就信以为真,但那水宫之主并不好骗,还要想好说辞才是。”
他这一等,足足等了一顿饭的时间,正当过水大将以为自己的计谋被识破了的时候,却见先前离开的虾兵,领着一个圆滚滚的老鬼游了过来。
这老龟还穿着朝服,被龟壳撑起衣衫,倒也似模似样,脑袋上还戴了顶乌纱帽,游动的时候,脑袋一缩一伸,显得格外滑稽。
不过,过水大将却认得此龟,知道是水宫之主的心腹智囊,不敢怠慢,前游几步,拱手作礼,口中说道:“龟相亲自出来迎接,本将军真是受宠若惊啊。”
“过水将军客气了,当年主上在宫中大摆筵席,将军也是其中之一,你我本是同僚,哪有那么多虚礼。”老龟游了过来,摆动着两条小短手,勉强回礼,然后慢吞吞的说着。
这话一出,过水大将的脸色有了些许变化,心头暗骂:“好个老龟,想趁机收编本将军!”但嘴上还是客客气气的。
“将军说的事情,主上已经派人查清楚了,上面确实多了座山,不是小事,所以特命老奴过来,请将军进去议事。”
过水大将立刻抱拳道:“有劳龟相了!那野神嚣张,不容小视啊。”
而后,一只老龟,一只蛤蟆,就这么朝深坑中游去,随过水大将而来的那群小妖,则被留了下来。
深坑中,水流停滞,仿佛一片死水,偏偏不见腥臭,反而给过水大将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那水宫之主当年手脚够快,抢到了这片水宫和里面的符篆法印,占了这么好的一片地方,真是羡煞我也!”
过水大将一边想着,一边与老龟绕过一片茂密水草,前方景象豁然开朗,呈现在面前的,是一片屋舍,连绵宫殿。
宫殿明显是有些年头了,外围墙上布满了水草、苔藓,显是很久未曾清理过了。
几群游鱼在宫殿间穿梭。
一见宫殿,过水大将咽了口口水,眼中放光,旋即摇摇头,面露遗憾。
一龟一蛤蟆就这么缓缓游了进去,沿途倒也有虾兵蟹将,只是一见是老龟领着的,便没有多问。
一路穿行,两妖很快到了一处大殿。
殿上灯火通明,美轮美奂,最里面的座椅上,端坐一人,只是此人头上光溜溜,没有一根发丝,双耳为鳍,面侧有鳃,嘴上还留着一对须子,穿着金色绸缎,流露出威严气息,隐隐与大殿相合。
过水大将一踏入殿中,就被这股气息镇住,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时,那个怪异男子开口道:“过水,你此来的目的,本神已经知晓,正好巡山大将也在,你们合计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点端倪,从中找到野神来历。”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反复回荡。
此人正是水宫之主。
“嗯?巡山大将?”
一听此话,过水大将登时一个激灵,从被气势震慑的状态中回复过来,抬眼打量,这才发现,大殿一侧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人。
此人毛发极长,在水中飘荡,他坐在座椅上,抓耳挠腮,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
“还真是你!”
一见此人,过水大将面色一变,露出愠怒。
这巡山大将乃是他的宿敌,两妖一个靠水,一个占林,彼此争斗了十几年,都没有分出胜负,积怨颇深。
过水大将走了过去,冷笑一声:“你一猿猴,也敢入这水府,真是嫌命长!”
“你来得,我如何来不得?”那巡山大将反唇相讥。
两妖顿时唇枪舌剑。
坐在上首的水宫之主见了,暗自冷笑。
“这两个妖类,都想利用本神,但现在借着山峰天落的机会,让他们相互牵制,最后谁都逃不出本神的掌控……”
这样想着,水宫之主出言安抚、调解,没过多久,一神两妖就商量起来,说着对付外来野神的计划,其中不乏恶毒点子。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等人在水宫中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在一双眼睛里面。
这水宫中的景象,连同外面的巨大深坑,以及滚滚河水,连绵之感,都顺着冥冥联系,传递到了神灵本尊的感知中。
“这河中水府,本是河伯宫舍,现在却被一支流河神占据,致使整个流域阴晴不定,时而洪涝,时而干旱,庄稼难活,百姓困苦,而这河边山间,更因没了神道约束,成了妖魔精怪的乐土,入山的猎户整日里提心吊胆……”
在本尊的身前,一方印章正凭空而生,缓缓成型,四周的山林与河水之气不断汇聚过来,融入印章之中。
印背上,雕刻着山脉河流,逐渐成型,不断散发着苍茫、连绵的气息。
“这法印果然奇妙,能将法职法域都蕴含在里面,是神祇神通的延伸。”
神灵本尊说着,五指张开,又飞出一方印章,印背上雕刻着灶台和火焰。
“看来,我这本命法印也需稍加改动,但不能贸然操作,还要观察一阵子再说。”
念头落下,他抬手一挥,衣袖拂过,两方印章尽皆消失。
“既然做了山神河伯,虽未完全融合,但职责所在,不容逃避,不妨就从这几妖着手,也算是找个突破口。”
转过念头,神灵本尊抬手一扔,将一个镯子丢了出去。
这个镯子外表碧绿,里面隐隐能看到一条黑线,正是唐莱的重水镯。
此镯的根本其实就是那条虬龙之魂,邱言掌控了灶山,镇压了龙魂,也就得以操控此镯,待到日后彻底炼化龙魂,这镯子便会真正成为他的法宝。
即便是现在,镯子的奥秘,也已被邱言发现了不少。
“法器炼制出来后,要透过激发魂力来运用施展,而这法宝,里面有着灵性,念头一动,就算不催动法诀,一样能运用自如。”
重水镯从灶山上落下,扑腾一声落入河中,激起大片水花,仿佛是团山石掉在水里。
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水花四溅,一条黑龙在水下成型,微微翻身,龙尾破水而出,而后便朝着水宫游了过去。
河边的诸多小妖先被巨响惊了一下,接着被四散的水花淋了身子,等它们循声看去,正好见到龙尾破水的一幕,顿时个个呆如木鸡,过了好一会儿才连连尖叫,四散奔逃。
神灵本尊坐于灶山之上,将这些都收入眼中。
“这些妖精,本身并无善恶观念,奉行本能,若稍加引导,一样能明白事理,日后可以在这方面下点功夫。”
邱言正想着,突然心中一动,抬头远视,就见一道光华从天边划过,直飞过来!
这光华飞来的时候,隐隐与本尊身上的一道因果联系在一起,光华飞动,因果震颤。
感知一扫,神灵本尊就明白了这道因果的缘由,心下了然。
唰!
光华来到面前,散落开来,化为一列篆字——
兹令新神抿元,往剑南阴司面见道城隍,不得延误!
最后,凌空显示出一个印章痕迹,流露出法域气息,隐隐镇压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