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您的伤是否无碍?”程安之掀开帘子,探头问道。
襄城外的官道之上,三辆马车慢慢行驶着,马夫似乎有意减慢行进速度,为的便是头车以及第二辆车内的石天豪兄妹。自打二人被行了那杖刑之后,程安之也不敢造次,立即派人弄了三辆马车接上已经几乎不省人事的石天豪、石梓秀行出城去。
即便他是沁江帮堂主,沁江十三鹰的一员,平日里也算个横着走的角色,但他遇到了寻常百姓几乎没可能见到的钦差巡抚之时,那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况且自己的少爷和小姐居然牵扯到了刺杀钦差的事情,真要深究起来,莫说是沁江帮,就是整个武林同道中的任何一人也不可能逍遥法外。
故而,程安之也顾不上根本无法上路的少爷小姐,更是来不及向帮主报信儿,催动着众人先出了城再说。万一那位钦差大人反悔了,那可就一切都晚了。
前两日的赶路几乎可以比得上蜗牛儿爬行,稍微的一点颠簸都能让石天豪、石梓秀疼入骨髓……石梓灵看在眼中自然急在心里,但又能有什么办法?
“东方耀、南宫铭,本小姐记住了,此仇不报……哎呦!”石梓秀的身体相较于石天豪要强上许多,除了依旧不能移动身体外,倒也可以吃些东西,开口说话了。
“姐姐,还是算了吧,就是让爹知道了,怕是也要斥责你和大哥的。爹常说行走江湖要少生事端,你看,这回碰到硬钉子了吧。”石梓灵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揉着姐姐的腰部。
“哎呦!你轻一点,可恶,本小姐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唉,吃一堑长一智,希望你们经此一事以后能长些心眼儿。”程安之叹了口气,对于这两位从小就张扬跋扈的小祖宗,实在是没有办法。
“程叔叔,大哥他醒了吗?”
“早间醒过来了,不过郎中说他淤血过重,还需静养才好。”说到此处,车内安静下来,谁都不愿再开口说一句,遇到这样的事情换了谁也没有什么兴致说话了。
“程叔叔,咱们这是去哪儿?”待了一会儿,石梓灵开口打破沉默,连日的赶路以及哥哥姐姐的昏迷,让她一直顾不上问。
“咱们回临淄分舵去,到了那边,也好为大少爷和小姐找个更好的郎中好好瞧瞧,若只是皮外伤还好,可千万别落下什么毛病。”程安之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那爹交待给我们的任务?”石梓灵柳眉一皱,不想自己第一次出门办事就弄成这个样子。
“关于这个,我临淄分舵已经抽调了精干人手,即便水患真来了,也能保住咱们在襄城的财产,谅那些愚民也不敢哄抢。”
这一次石梓灵三兄妹出来,本是沁江石金松老帮主打算借此历练一下自己的儿女,毕竟自己年事已高,硕大的帮派将来还是要交给后人。
本来以石金松的意思,襄城一旦发水,人心惶惶之下难保自己在那里的据点不遭到洗劫,故而才派自己的三个孩子前去,毕竟他们面对的只是饥民不是匪类,再加上有程安之在此,倒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谁想到中途遇到这档子事儿,先是跟金剑门人交恶,后来又惹了钦差巡抚落了一顿暴打。大水将至,本就一堆事情尚待处理的程安之只得不住叹气,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
大乾四家族,东方为首富,临淄城作为大乾的米仓粮库,几乎人人家中都有着足够生活几年的余粮。整座城市四四方方,城墙不仅高耸结实,连带着城外的沃野千里也同样是极为规则葱郁。
不过,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属于东方家,更是有很多农民没有地而是作为东方家的佃户。好在东方家知道若是太过刻薄,反而影响了佃户们种田的劲头,除却每年分给百姓足够的粮食以外,农闲时还鼓励百姓开粮店或者加入东方家的商队。
如此一来,此地的百姓们在潜意识里将自己当成了东方家的一份子,人前以自己为东方家务农为荣,人后了也是甩开膀子好好干活。当代东方家主很是仁义,只要肯干就一定给你足够的报酬。
南宫铭还来不及惊异此地的士兵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跟禁军有一拼的时候,东方家那座占地千亩,几乎占了临淄四分之一的巨型宅邸便是沾满了他的视线。
“殿宇重重,高阶银钎,七步一阁,八行一宫,外有千山万景,内有锦锈华堂。”……
莫说他们刚刚行出的襄城,即便是滨海府殷泽凯的府邸,论及奢华恢弘也哪里及的上此处的一半?别人的府邸前面都是四棵门槐相映成荫,而东方家竟是每五步一颗,自东到西整整铺就了门前的大道。
更让南宫铭感到震惊的是,即便是下马石,东方家都用了正宗的北国汉白玉砌成,踩上去不仅没有任何咯脚或者滑溜之感,而且不大不小刚好容得双腿并排。五丈高的大红砖墙东西竟是有些望不到头的感觉,好似整座东方家的府邸大的没边儿了……
南宫铭在对着东方家高出院墙许多,又极度宽敞的琉璃瓦拱尖朱漆大门啧啧称道之时,东方耀才被几个下人抬着下了马车。
“阿耀,都说东方家富可敌国,如今站在此处,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尤其是这两个大米缸,这里面哪里放的是谷物,分明是金银财宝啊。”南宫铭头一次如此失态,即便是他登上金銮宝殿之时也从未如此受过触动。
明轩皇帝住的是皇宫,那里奢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作为一个氏族竟是也能如此,这就不得不让南宫铭心中有所念想了。同样是世家,为何差距会如此之大?
“呵呵,巡抚大人大驾光临,令我东方家蓬荜生辉啊,小人东方家主东方凌文,恭迎大人。”南宫铭抬头一望,只见一位五旬上下的老者挟着一众人等自门内缓缓而出。
此人生的颇为周正,一张国字无须面孔一看便是跟自己的好友是父子之亲。观其走路虎虎生风的模样,南宫铭心知此人怕也是个练家子。
抬眼草草扫了一眼其他数人,除了几位跟东方凌文年纪相仿的人以外,其他年轻人倒也都是神采奕奕,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尤其是其中的几个男女,眉眼之间跟东方耀隐隐有些相似,不必说,自然是他的族亲之流。
东方凌文走到南宫铭身前恭敬的行了一个读书礼,其他随从亦是跟着其弯腰鞠躬,东方耀见族人对着南宫铭行礼,连忙闪身躲到了一旁。他是南宫铭的随行官员,自然该一起受礼。但其又是东方凌文最小的儿子,若是真的站在那里,怕是要遭雷劈了……
“东方伯伯有礼,晚辈早听阿耀时常提起您,家父亦是将伯伯引为生平神交,如今一见,当真是宝刀未老,人中之龙。”南宫铭按着规矩受了东方凌文的一拜后,紧接着对其行了个晚辈之礼,并且比对方拜下去的更低。朝廷规矩自然不可坏,但若是让他如此不知大小,那也就太折煞他身为南宫世家子弟的身份了。
“呵呵,我亦是时常听阿耀提起你这位年少有为的青年英豪,来,快随我进家,到了厅里咱们叔侄儿俩再好好说话。”东方凌文暗自点了点头,南宫铭这般作态倒也足以当得起这巡抚一职,官职不在年高,在于其自身修养和学识,此人果然非同一般。想到这里,东方凌文一把抓住南宫铭的手,当先领入了大门之中……
南宫铭不好驳了东方凌文的面子,只得任其牵着步入前院。东方家的院内布局跟其他地方稍微有些不同,青砖铺就极为宽广的前院之内有着三间好似又一个门厅一般的房舍,由左至右分别是回事房、管事处、传达房,想来投拜帖时看门家丁只得将帖子送到这里,再由这里的管事送交内院。
绕过了三间房舍之后,南宫铭遥遥看到五十丈开外的前厅大房,正规的六扇五金合页大门之上,四处向上起拱的挑檐竟是好似宫殿一般,房舍前面种着各色植被和盆景,让人有种一眼便是知道前厅大门为其敞开,而他处则隐隐约约的感觉。
“门前一对对花石榴树,茶叶末色养鱼缸,九尺高夹竹桃,迎春、探春、栀子、翠柏、梧桐树……东方伯伯,府上还真是各种鲜花皆有,真是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啊!”南宫铭望着好似满园春色的前厅门前,不由开口称赞。
“呵呵,南宫贤侄好眼力,老夫平日就喜欢伺弄些花草,你居然是一样不落都说对了。”东方凌文似乎蛮喜欢南宫铭的,见其一一叫出花草的名字,不由眉开眼笑起来。
前厅分为正房五间为上,前出廊后出厦,东西厢房、东西配房、东西耳房。两边月亮门之后,东跨院是厨房,西跨院是茅房,而倒座儿又分书房五间为待客厅。每一间房舍里都是明摘合页的窗户,可扇的大琉璃,夏景天口是米须的帘子,冬景天口还留有风门儿。
南宫铭往正厅屋内一瞧,立时觉出此间主人极为讲究,无论是室内摆设,还是家具布局,皆是隐隐含了风水之中的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