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从听到这个消息开始,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满头大汉,他指挥着蓝衣人帮他卸了甲,就看见他一身内衣已经被汗湿了,也不知道是听到消息之后吓得,还是穿的盔甲太厚累的。
李可秀沉吟了片刻,对苏阳道:“既然皇上被绑了,自然不能来这里,你走吧,我让外面的官兵让路,文泰来断断不能带走。”
于和珅相比,李可秀显得镇定很多,但苏阳心里却一清二楚,这家伙大概以为‘皇帝被绑架’是和珅安排的一出戏,目的就是逼走自己,毕竟皇帝身边高手如云,还有大内侍卫暗中便衣保护,就算遇上大队人马,被围是可能的,若是被绑架了,那也太耸人听闻。
和珅却知道不是假的,皇帝到底是去了哪里之前告诉过他,实际上这个馊主意就是他出的。
他咬了咬牙,道:“苏公子,这件事我决定了,人你带走,我们不拦!”
“这怎可!”李可秀怒道。
和珅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板起脸寒声道:“李大人,我是领侍卫内大臣,皇上不在,行辕一切事宜我自有安排,你只管守好本分,听令就是!”
和珅平日里见谁都是笑嘻嘻的,但这一发火,威严十足,肃穆威武之中还有几分说不清的阴沉毒辣的味道,陡然摇身一变,从一个宠臣小丑,变成了一个手握生杀大全的国柱重臣,连李可秀这个正经的武官都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看样子是被镇住了。
大清官制,提督从一品,只比领侍卫内大臣低半级。可外官天然就比京官要低上一级,况且提督不过掌管全国一地之兵,领侍卫内大臣管着的却是京畿安危,从某种程度上说,手里捏着皇帝的小命,是皇帝绝对的心腹,便是总督之类的封疆大吏见着也得巴结讨好。其中高下顿分。
李可秀对于文泰来之事虽不甚了然,却模模糊糊的猜到此人并非一个红花会头目那么简单,他咬了咬牙。正正经经的用满清下属参见上级的礼仪,单膝跪地,道:“和大人,此人若是走了。皇上回来。只怕你我满门性命”
“放肆!本官面前,岂有你一个小小提督说话的份。”和珅挥手打断了他,对门外喝道:“前锋营,大内侍卫听令!全部退下,不得本官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战,违者立斩。”
院子里清一色是他从北京带来的御林军,顿时齐齐的喊了一声。刷刷的跪了满院子,由几个统领带着。转眼就如潮水般退出了院子。
“大人!”李可秀红着脖子还要分辨。
“皇上不在行辕,本大臣代天行令,有王命旗牌在手,可罢你官职,取你项上人头!”
和珅的语气稍稍放缓,道:“不过看在你带兵多年,军事颇为熟悉的份上,如今正是用你之时,让你的人散开,集结绿营,随时准备出发,和我去营救皇上,日后我定向皇上陈述你今日护主救驾之功。”
眼看和珅连王命旗牌都搬出来,要动真格的了,李可秀这才响起眼前这位平日和自己喝酒聊天,终日笑脸的和大人到底是个什么角色,死在他手下的一二品大员,被他整落马的总督巡抚可不止一个两个,再多自己一个提督也算不了什么。
在将来死,和现在就死之间,根本不用权衡选择,李可秀只能领命,转身出了房间去安排了。
刚才要杀气腾腾的院子,片刻就变得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苏阳文泰来和和珅三人。
和珅见人走光了,叹了口气,去把房间的门窗给关上了。
“和大人好威风好霸气,恩威并用,三言两语就把个从一品的大员整治的服服帖帖,比我们这些江湖人杀威更重,佩服啊。”苏阳比了个大拇指。
和珅忽然转身,噗通一声跪在苏阳面前,连连磕头。
“你这干嘛?”苏阳已经猜到七八分,却明知故问。
“请苏兄看在我冒着杀头放你们走的份上,随我救皇上!”和珅拜服道。
其实不用他说,苏阳也准备去六和塔走上一遭,乾隆这家伙虽然不如秦皇汉武,好大喜功,文不成武不就,但仅仅从皇帝的职业来说,他当皇帝,绝对要比陈家洛当皇帝合适。
皇帝这种职业,不是说心地善良纯洁,公正义气就能当的。
其实就算不救,过两天皇帝也能回来,不过红花会傻,自己可不傻。
而且既然他有求于自己,架子是一定要摆足的。
“我怎么能救得了,红花会十四个当家的各有绝技,况且会中人多势众,我可帮不了。倒是你们两千御林,上万绿营,勇士虎贲无数,天兵一出,申罚必至,红花会那帮子草寇还不立刻土崩瓦解,跪地求饶。”
和珅苦道:“苏兄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皇上在他们手里,我们就是有百万大军也是无用啊。我已听白振说过,苏兄武功之高,当世绝不做第二人想,我也亲眼所见,此役正要靠苏兄相助。”
还不等苏阳说出下面的话,和珅忽然抬头站起来,朝苏阳挤了挤眼,小声道:“苏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那什么比酒之谊,放人之情我知道屁用没有,说点实在的,你要什么?”
“你有什么?”苏阳笑着问。
和珅把苏阳拉到一边,一狠心,道:“这事不能让皇上知道,二品以下的红顶子,几个富庶省份的茶盐铁实缺,五百万以下的银子,这些兄弟我一句话就能办,若是要封爵,一个三等伯我也能为你想办法弄到手。”
文泰来早就竖着耳朵在一边听,听到此处。怒道: “苏兄弟,切莫听信他胡乱许诺,再者我等江湖儿女。怎可贪图鞑子的恩赏施舍!”
苏阳拍了拍和珅的肩膀,哈哈大笑:“和大人能伸能屈,审时度势,果然是一代豪杰,这个忙我帮了。钱嘛我也要,官我也要,爵位当然也要。”
“一言为定!”和珅大喜。而那边文泰来已然怒了,挥起重拳便朝和珅砸去。
“文四哥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且稍作歇息。”
苏阳抬掌拦住了文泰来的拳头,掌心微微一陷,手腕翻转之间已经卸去了他拳上劲力,然后左掌在他脖子后一切。文泰来呃一下晕了过去
跟着和珅一起出了提督府。一路之上果然没有一个兵丁前来阻拦,却见提督府门前不断的跑过一队的清兵,有绿营的也有八旗御林,都朝西湖边的六和塔方向涌过去。
自从答应了和珅救人之后,他的称呼也变了,他今年有三十多岁,比苏阳还大些却称苏阳为“兄”,此时牵了两匹马来。道:“皇上就在六和塔塔顶,苏兄还请快些!”
“不必骑马。你闭上眼。”苏阳一把拎住和珅,一手扛着文泰来,施展开一泻千里的功夫,如风般朝六和塔奔去,路上兵丁见和珅穿了大官的服侍,也没有敢放箭了。
和珅果真闭上了眼,只觉得浑身轻飘飘,耳边风声呼啸,便知这是苏阳用轻功在带着他走,心中安定之余,却也暗暗吃惊,此人武功比想象之中的还要高,幸亏暂时是友非敌,如此看来,将来也要笼络住,不然他那日一个不高兴要杀皇上也不是难事,到时候皇上若是龙驭归天,别的不说,我这个领侍卫内大臣首先要倒大霉,何况这些年为了向皇帝表忠,得罪了不少地方大员,其中不乏皇子的家奴门人,若是换了个皇帝,我这小命能不能抱住都是两说,更别提荣华富贵了。
他想的倒是深远,甚至开始考虑忽悠乾隆下旨,封苏阳一个‘天降护国大神仙国师’之类的超品荣誉称号了。
想着想着,忽然停了下来,眼一睁,已到西湖六和塔下。
满清官军此时战力尚存,不像末期那般孱弱,苏阳到后不久,就有大群的绿营兵,前锋营从远处赶来,怕是有四五千人之多,箭在弦、刀出鞘,将六和塔围了个水泄不通,湖面上也有大小战船封湖,不许百姓靠近。
此时文泰来已然醒了,见苏阳和和珅站在一起,以为苏阳投靠了朝廷,立刻破口大骂。
他内功不弱,骂声中气十足,塔中立刻就有人听见,探了个头出来。
“吆喝,满清的官兵都到了啊,兄弟们,今天有的好打了。”那人大声笑道。
就看一道人影从六和塔最高层窗户里闪出来,人在半空,脚尖在塔沿上一点,身子陡然窜起三尺,抬手搭住了塔顶飞檐,猿猴般窜上了六和塔顶峰,脚踏塔尖,迎风而立,长衫被风吹的猎猎飘舞,一张脸潇洒英俊,正是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
“难怪小姑娘们看到他都走不动路,太会摆造型了!”苏阳望了望和珅,自己和他也算帅哥了,和陈家洛一比,顿时失色。
“苏兄,你投靠满清,与异族人为奴!不怕天下豪杰耻笑吗?”陈家洛迎风大义凌然道。
好一个满腔仁义,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李可秀骑了匹马,从人群之中走出来,大声道:“红花会叛贼听清了,如今塔下有六千人马,任你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快快自缚请罪,或可免死。”
苏阳险些笑出来,李可秀这家伙怎么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话,围住自己的时候,也是什么插翅难飞,自缚请罪之类的,莫非大清有劝降培训班不成,都是一个老老师交出来的标准套路,也不会点新鲜的。
配合着他说话,塔下的官兵们齐齐的“嘿嘿嘿”三声,向前跨出三步,数千人步法颇为整齐,气势果然惊人。
塔中刚才说话的那人又露了个头,大笑道:“六千兵马何足惧哉,需知当今天下,我汉人何止万万,岂会怕了你这点异族!”他运了口气,放声大喊道:“红花会总舵主在此,弟兄们快来参见!”
与此同时,陈家洛取出一朵鲜艳的大红花,别在胸前,那朵红花有大海碗大小,以金丝和红绒绕成,花旁衬以绿叶,镶以宝石,在阳光照耀下灿烂生光。
那是红花会总舵主的标志,就如军队中的帅字旗一般。
远处的山岭之间顿时呼声如雷,无数旌旗招展,尘土漫天,也不知到底埋伏了多少红花会的人。
旗营和绿营兵丁本来排得整整齐齐,忽然大批兵丁从队伍中蜂涌而出,统兵官佐大声吆喝,竟自约束不住。那些兵丁奔到六和塔之前十几丈处才停下,双手交叉胸前,对着塔顶的陈家洛俯身弯腰,施行红花会中拜见总首领的大礼。
陈家洛举手还礼,那些兵丁行完礼后奔回队伍,后面队中又有兵丁奔出行礼,此去彼来,好一阵子才完。
原来红花会在江南势力大张,旗营和绿营兵丁有很多人被引入会,汉军旗和绿营中的汉人兵卒尤多。
唯独和珅从北京带来的前锋营骁骑营无人出列,但遇到这种突变,却也有些慌神,带队的军官也不得和珅指令,也不敢贸然弹压。
和珅见山野之中不知埋伏了多少人,而军队中有这许多人出来向陈家洛行礼,这一惊非同小可,若是动武,御林军各营虽然从北京卫驾而来,忠诚可恃,营中亦无红花会会众,自己可以指挥的动,但无论如何难必胜之算,皇帝又身在险地,自以善罢为上,只冷冷向李可秀说道:“你带的好兵!”
李可秀此时已经难以再安坐马上,连翻带滚的摔落在地,面如死灰。
之前那人在塔顶大笑道:“若是刀兵相见,我红花会虽不敢说稳胜劵,但几日之间只怕分不出胜负,到时候仗没打完,你们的主子说不定先饿死在塔里了。”
和珅面带恳求,望了一眼苏阳,见苏阳微微点头,他才大着胆子大声道:“那你要如何?”
那人回道:“我们是江湖人,自然按照江湖规矩,此塔一共十三层,每一层都有我们的人守着,你们要的人就在十三层上,朝廷若是有高手,可以连闯十三层,我们自然放人。”
和珅大声道:“好,但你们不可为难我家主人。”
塔上那人应了声好,便缩回了头,而一直在塔顶站着的陈家洛,也终于可以免受风吹日晒之苦,钻回了塔内。
苏阳望着六和塔,红花会以为自己投靠满清,但依旧敢于叫阵,只怕是又来了什么厉害的强援臂助。
井底之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