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不成军。
肩头不住抽动着,似凛冽风中一片枯叶,无声扫过,却重重砸在霍铮心上。
他抛开所有顾忌,用力拥住她,以唇印在她发间。
不知多久,她渐渐平息。
“阿远?”他轻声唤她。
俞眉远没有反应,只回应他带着浓浓鼻音的喘息声。
他低头看去,她竟就这么睡去,在他怀中。
……
“叱——”
喝声在东平府城外的林道里响起。
魏眠曦驾着马疾奔向东平府。
这一路上,他已察觉到地面时不时传来的颤动,越接近东平府,地面与山体破损越严重,附近的小镇也都是惶惑难安的情景。
地动已经发生,可他并没接到于平将俞眉远带出的消息。
阿远还在城里!
他开始后悔自己没能在第一时间亲自赶到东平将她带离,如今……也不知她怎样。
如果……
不不,老天安排他重生,就是要他将失去的一切都找回来,所以她不会就这么离开。
他安慰着自己,不停不歇朝东平驰去。
终于在地动的第二日傍晚,他赶到东平府。
“将军!”于平在三营里的军帐外见到了魏眠曦。
还没等他跪下行礼,魏眠曦已一步上前,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提起。
“她人呢?”
“将军……俞家四姑娘……”于平喘不过气,只能断断续续说着,“她无碍……在……在东市……”
话才落,他人便被魏眠曦扔出。
“于平,我让你将她带回来,你却让她身陷险地,这笔账,我稍后再和你算。”魏眠曦怒喝着翻上追电,又是一声长叱,一人一马朝着东市奔去。
……
东市下来来去去的人很多,简易的帐篷下面躺着无数伤者,哀声一片。
魏眠曦在帐篷前下了马,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却没发现俞眉远的踪迹。他心里着急,朝里走去,脚步并不快,生怕错过她。
走到最里面,他便远远看到了一个人歪靠着一棵树坐在地上。
俞眉远闭着眼,双手无力落在地上,睡着似的。熟悉的明媚容颜之上满是灰尘,唇色枯皱,满身的狼狈,衣上鲜血斑斑,触目惊心,不知怎地叫他想起上辈子最后一眼。
她躺在凛冽白雪之间,再也站不起来。
魏眠曦忽然恐惧。
他快步走至她身前蹲下,缓缓伸手朝她鼻间探去,感觉到她温热的鼻息之后,那丝恐惧骤然间化成无法遏制的感觉。
他猛地伸手,倾身将她抱到怀中。
俞眉远惊醒。
“阿远……”
她听到上辈子的声音,像从深渊里传回。
噩梦一般。
她毫无犹豫地推开他,扬手便是一掌,狠狠打在他的颊上。
“啪”一声脆响。
时间仿佛凝固。
☆、第64章 天灾(2)
一掌挥出后,俞眉远的手凝在半空。
“阿远!”俞章敏的喝声远远传来。
他今日恰好与知府柳源山一起巡察东市,望见这一幕便惊得拄了拐杖疾步而去。
不管魏眠曦和她之间有什么,俞眉远这一掌伤的都是魏眠曦的脸面。他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兵马就驻守在旁边的赤潼关。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若他真的发火随意给俞眉远安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完全可以将她先斩后奏,再不济让她受顿皮肉之苦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柳源山更是愕然停步,他见过魏眠曦,知道魏眠曦身份,如今目睹魏眠曦被个小姑娘掌掴,当下也不知是该上前,还是假装没看到离开。毕竟这是大损颜面的事。
只有霍铮仍旧不动声色地上前,蹲到她身边后将她还停在半空的手压下,淡道:“脸都花了,擦擦脸。”
他只是离开一会儿,想拿湿帕给她擦擦脸,谁料竟让魏眠曦钻了空子。
可恶。
俞眉远刚才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从前,如今心神渐渐清明,便沉默地接了湿帕压到脸上,让冰冷的湿意带走她的混沌。
魏眠曦稍偏着头,目光落在她的衣角,面无表情,喜怒不明。
“阿远,你怎能如此无礼,还不向魏将军道歉!”俞章敏行至他们旁边,一边向俞眉远使眼色,一边愠道。
“无妨。”魏眠曦转回头,目光炽烈地盯着她,眼中没有其他人。
他伸手要扶她站起,俞眉远往后一缩,扶着霍铮的手站了起来。
“她两天没阖眼,才刚刚睡了不到半刻钟,就让你吵醒。”霍铮瞧见她眼睛底下的黑青,心里又疼又怒,便冷然开口。
许是他的态度里带了丝傲气,魏眠曦不自觉地看了他一眼。
“昙欢,你给我退下!”俞章敏喝道。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丫头,这种时候也敢开口。
“我没事。”俞眉远把湿帕放回霍铮手里,将他扯到自己身后,朝着魏眠曦福身一礼,“阿远无礼,将军莫怪。”
“跟你没关系,是我鲁莽,吓到你了,我道歉。”魏眠曦蹙眉。他不喜欢她用如此淡漠的口吻和规矩的礼数来对待她,就好像上辈子一样。他想要看到真实的她,会撒娇动怒发脾气,甚至于甩他一巴掌……他都不在乎。
只要,别再冰冷。
“将军当然要向我道歉。”俞眉远站直身子,仰头倨傲看他,“我掌掴将军,是我的不对,但将军适才举动,却在毁我名节,我打你一巴掌还算轻了。”
这话一出,围观群众倒抽口气。
俞章敏恨不得把她的嘴缝上,真是胆子肥到天上了。
“呵……”魏眠曦却突然笑了,“你要是嫌轻,我再让你打几下,不过……在没人的时候。”
“……”围观群众默。
“打你我还嫌我手硌得疼。你离我远点,我和你非亲非故,也没有交情,你别跟个冤魂索命似的跟在我后面累我名声。”俞眉远毫不客气地斥道。
“若是连累了你的名声,我负责便是,何需在意。”魏眠曦爱极她任性张扬的模样。
“你很烦!”俞眉远不想和他罗唆,骂了一声撇开头去。
他还想再说,俞章敏却上前一步,拦到二人中间,抱拳道:“舍妹无礼,魏将军见谅。不知将军此番来东平所为何事?”
见两人越说越不像话,他只能强行打断。
“我来……护送俞公子和四姑娘回京的。”魏眠曦想起正事,将脸色一肃,因怕俞眉远介意,便称护他二人离开。
“回京?魏将军,你之前说东平地动,因此要我们离开。如今震也震过了,东平正值危难,你不施以援手就算了,怎又要我们回去?”俞眉远闻言接话问他。
“阿远,你们必须回去,这里不安全。”魏眠曦脸上笑容不再,凝重道。
“有什么不安全的?”俞眉远说着忽意识到了什么,沉声开口,“魏眠曦,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今天是地动第几日?”
“第二日。”
“地动第三天夜,洪灾将至。”
众人皆惊。
……
东平府地处山西,是西江流经之地,前朝在此修筑堤坝,引水南行,河道绕着整个东平府最后汇入东海。上辈子东平的这场地动,震塌了枣溪县附近的多处山体,引发山石坠落。泥砂沉入河道,致使水道堵塞,又恰逢初春各处冰雪消融,雨水又良多,水势本就湍急,水位暴涨,而大坝又因地动震裂,岌岌可危。
在地动发生后的第三日,大坝决堤,西江水汹涌而至,瞬间吞噬了整个枣溪,一路淹至东平。整个东平府化作汪洋,因此而死的人远超地动。大水退后,殍尸遍野,疫情爆发,东平沦为死城,全城封闭,无人可出。
那才是这场天灾最可怕之处。
府衙的临时办公帐篷中,魏眠曦这番话说完,所有人都面色惨然地呆滞住。
数十万的人口,一天时间,哪里来得及疏散?而地动中受伤的民众人数众多,要迁移也很困难,再加上地动致使与外界相连的多处官道被乱石断木所阻,要逃出去很难。
大水决堤,洪魔肆虐,避无可避。
“你们……都走吧。”柳源山颓然坐在椅子上挥挥手,“都走吧,能活多少是多少。”
“柳大人!那你呢?”东平府同知与通判同时站起。
“我不能走,我是这一方百姓的父母官,若我走了,他们怎么办?这么些年来我虽不是爱民如子的好官,也做不到两袖清风清廉刚正,但这种时候我却也明白一个父母官的职责。”
“还未到最后关头,怎可轻言放弃。即刻着人修复巩固大堤,举许能撑过此劫,总好过坐以待毙。”俞章敏思忖片刻说道。
“地动已使各地损失严重,如今人力、物力都不足以应付此事,再加上时间紧迫……”东平府通判叹道。
众人齐沉默。
俞眉远忽问魏眠曦:“你早已料到此事,为何不提前示警?”
“阿远,我军中有个能勘测地动洪灾之能人,一个月前就已预言此事。我也早就将此事修书一封送往山西巡府吴元定吴大人手中,然而他只当这是无稽之谈,并未放在心上。”魏眠曦似乎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不紧不慢开口解释。
鬼扯!
俞眉远在心里暗骂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