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建顿时语塞,他自然是不敢把方才的事情说出来,钱翼虽然落草为寇,但是素来只劫财物,不伤人性命,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要将这些人赶尽杀绝,说不准也是一番责骂,于是他急忙敷衍道:“没什么,大哥,罗毅那些人都解决了?”
钱翼摇了摇头,道:“没有,让他们跑了!”
李旭建面色一变,惊道:“怎么会这样,罗毅一逃,到时候回到凉州,肯定是要搬来大军,到时候我们的处境不是极其危险了么?”
钱翼长叹一口气,道:“罗毅毕竟以前也是我的兄弟,再怎么,我也下不去手,还是先回山寨,以后的事情,再慢慢计较!”
李旭建虽然心中不满,但是却不敢直言,只好领着手下回到岸边,打扫战场。
钱翼下马,来到七公主面前,跪倒在地,道:“七公主,在下知道你心中一定对我恨之入骨,但是为了这些活着的兄弟们,在下甘愿承担这个骂名,你放心,在下绝对不会动你一分一毫,待回到山寨之后,我便会派人送你到离国!”
七公主回过身,远远的看着远处那满地的尸横遍野,心中难过,却是悠悠的长叹了一口气。
这一战,大渝方面,不仅是护送七公主的五百精兵死伤殆尽,连罗毅的大军也是损失惨重,罗毅在手下的护卫下,逃回了凉州。而钱翼的部下却也是折损了三百多人,来不及将他们全部掩埋,钱翼也只好命手下将死去的兄弟的尸首全都抛入了滚滚的河流之中,而后带着一车一车的财物,打道回府。
战争过后,剩下的是满地的疮痍,而此时雪地上,却已经有着闻着血气赶来的大批豺狗,这些豺狗都是饿了一个冬天,此时闻风而动,地上那些死去的大渝将士的尸首便是成了它们过冬最好的食物。
这个漠河边上除了豺狗抢食的声音之外,便是只有河水流动的哗哗声,忽然,其中几只豺狗警觉的抬起了头,目光警惕的看向河对岸,而此时河的对岸却是有着一道灰色的身影,在河面上轻轻点了几下,越过数十米宽阔的河面,来到了对岸。
那人相貌普通,属于扔到人群中谁也认不出来的人,不过从他的武功来看,却无疑是绝世高手,正是追踪着七公主和亲队伍而来的张扬。
他因为在赵县耽搁了一天,其后他一路追了过来,无奈和亲队伍也是赶着时间,走得也是极快,他一直来到凉州城里,才知道七公主等人已经出了城,此时还是白天,在人流密集之地他不敢使出轻功,一直来到了这荒凉的地界,才加紧速度,赶了过来,没想到一到这里,却是看到了这番光景。
“莫非我来迟了一步!”张扬面色大变,看着地上那些身着大渝盔甲的将士的尸体,其中还有许多散落在地上的和亲仪仗,分明就是和亲队伍已经遇袭。
豺狗本来对人是极为恐惧的,但是眼前的美食,加上张扬只有一个人,待看到张扬居然朝着它们走了过来,几只凶狠的豺狗便是露出尖牙,嘶吼着冲了过来,结果被张扬一掌一个,全都给拍死了,其余的豺狗终于是一哄而散。
张扬担忧的走上前去,满地都是被豺狗撕碎的尸体,但是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是大渝将士的尸体。
“不可能,就算是几千好手同时动手,也不能不伤一人,为什么这里只有大渝将士的尸首呢?”张扬忽然目光一凝,看向身后的漠河,喃喃道:“莫非他们离开之前把他们死去的人都丢进了河里,被河水都冲走了?”
张扬再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终于是看到几具马的尸体,这些马不同于中原的马,中原的马养起来,讲究的是毛皮细滑,而这些地上死去的马,身上的毛发极长,却是散乱,分明就是这西北之地特有的战马。
据他所知,七公主的和亲队伍中,五百精兵都是步行,出了少数几个人骑了几匹马,其他的都是用来拉车的骏马,这些马显然不是和亲队伍中的,那么驾着这些马过来的,到底是其他护送公主过来的凉州兵马,还是另有他人呢?
很快,张扬循着痕迹便是看到了左前方一排密密麻麻的马蹄印,西北之地,这雪一直就是下个不停,虽说此时雪比较小,但是也是把这些马蹄印都盖掉了七七八八。若非张扬来的早,怕是连这些痕迹都找不到了。
“看来是有人劫持了公主,从马蹄印上看,这伙人数量还不少,到底是赫连胥指使的人,还是另有他人呢?”张扬目光远眺,心中却是充满了疑惑。
如果说是赫连胥派人做的,那么无论从时间和地点上来说,此时此刻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这里刚出凉州地界,很难把事情栽赃给离国,但是若不是赫连胥做的,那么还会有谁打着七公主这支和亲队伍的主意呢?
西北苦寒之地最不缺少的就是荒凉的无人之地和险峻的群山,在这个农耕时代,唯有中原的富饶才能养育一方水土,而西北,则更多的是洪水猛兽肆虐的地方,在凉州一百里以外就有一个阈石洼,哪里寸草不生,到处都是高高的乱石林立,其中不乏毒虫,而且人走入其中,很容易就会迷路,故而这里便是成为了野兽的乐园,鲜少有人踏足。
而就在一年前,这个地方被一伙马贼占领,逐渐成为了这伙马贼的藏身之地,而这伙马贼正是之前在漠河边上挟持了七公主的钱翼一行人。
钱翼擒了七公主,又收获了大批的财宝,七公主远嫁离国,大渝自认为是天朝上国,这嫁妆自然是不能丢了面子,即便这批嫁妆放到离国一个大户中,也都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数目,钱翼抓了人,得了财,心中却是有些闷闷不乐,他虽然落草为寇,但是心中其实一直还是有着一颗军人铁血热情似火的心,这一番交战,即便是击败了对手,己方也是损失惨重,多少兄弟再也回不到这个所谓的家园,也不可能享受到胜利的喜悦。
除了抓回七公主,钱翼还把和亲使者蓝田育和公主的丫鬟小言一道擒了,整个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几百人,到头来就只剩下这三个人还活着。钱翼虽然对七公主礼遇有加,丝毫没有为难他们,但是七公主至始至终没有给钱翼一个好脸色,对于钱翼送来的饭菜酒水也是分毫不沾,钱翼又是无奈又是感慨。
得了一大批财宝,这伙兄弟自然是要好好的庆祝一番,十几个兄弟带着劫来的钱财去到市集,采集了大批的物资,回到阈石洼后,便是开始准备起晚宴来,这段日子这些人饥一顿饱一顿的,许久都没沾到荤腥了,如今好酒好肉放着,人人脸上都是挂满了开心的笑容,钱翼也是这这种喜悦的气氛感染,抑郁的心情也是稍有舒缓。
待到了晚上,几百人围着火篝,摆上了好酒好肉,开始分享胜利的喜悦。
钱翼此时与李旭建等马贼首领坐在一起,喝了酒口酒,却是忽然放下碗,长叹了一口气。
李旭建皱着眉问道:“大哥,你从回来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兄弟们打了个大胜仗,如今又吃上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这是这些日子我们一直期盼的啊,怎么反而大哥你却像是丢了魂一般?”
钱翼苦笑一声,道:“二弟,你不知道,大哥我不管怎么说,都是军人出生,身上流淌的也是滚烫的热血,而如今,却将长刀对准了昔日的兄弟,这实在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李旭建端着酒坐到了钱翼身旁,道:“大哥,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好再计较的,你看看这些兄弟,他们多开心,这些日子我们担惊受怕的,何事有过这么开心的日子,大家都大哥都是十分感激的!”
钱翼回过身,看着身旁,远处,那些纵酒高歌的汉子,那些笑容粗狂的男人,就好像回到了那时候对抗蛮子打了胜仗一般,这些都是他的弟兄,是随着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看到这,他终于是会心一笑,举起大碗,与李旭建碰碗,豪迈道:“干了!”
李旭建一仰头把酒干了,钱翼端起酒坛子,为两人满上,忽然问道:“对了,七公主那边还是什么都不吃么?”
李旭建摇了摇头,道:“还是老样子,估计照这么下去,恐怕撑不了几天!”
钱翼眉头一皱,心中也满不是滋味,终于是长叹了一口气,道:“明日一大早,找几个兄弟,将七公主送到凉州城里,然后暗地里通知罗毅,让他来接人,我们已经错了一次了,不能继续错下去了!”
李旭建心中一惊,失声道:“大哥你真的要放她走?”
钱翼沉声道:“大哥曾经答应过七公主,自然是要说话算话,况且七公主当时说的那些话你也听到了,我钱翼不想做千古罪人,也不想累及兄弟们成为朝廷的通缉犯!”
李旭建急道:“可是大哥,你想过没有,若是放了七公主,我们手上便没有了筹码,到时候莫企宣发兵围剿,我们拿什么来抵抗?”
钱翼深深的出了一口气,语气中微微有些伤感,道:“我想好了,明天送走七公主以后,就让大伙把这批财宝都分了,然后各自分道扬镳,莫企宣即便是想找,他也不一定都认得兄弟们,这样或许对兄弟们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重新开始新生活的机会!”
李旭建和一同在一起喝酒的几个兄弟顿时都是惊道:“大哥,这怎么行啊,兄弟们都离不开你啊!”
钱翼饮尽碗中的酒,目光平静的看着黑暗的夜色,淡淡的道:“都不是小孩子了,就算离开了,我们一样都是好兄弟,我已经决定了,大家就不用再劝了,你们喝着,我去看一看七公主!”说话,钱翼起身离开火篝旁,满是落寞的走开了。
一群兄弟在那七嘴八舌的说,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开了,众位兄弟又是不舍又是难过,大呼小叫着,钱翼却都是视而不见。
李旭建缓缓的喝着嘴边的酒,目光阴冷的看着钱翼离开的方向,心中暗道:“本来还想多留你几日的,既然你要一意孤行,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