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妈妈突然提出的这个问题,张惠生感到意外,他奇怪地问:“妈!你问这个干啥!”
“咳!看我娃老实的,全八斤既然搬媒人来咱家,要恋咱英英,你们都不同意,他的心眼肮脏地很!我害怕他给你媳妇说瞎话,让彩霞变了心!”妈妈愁容满面地说。
“哎哟!我说妈,您真是隔夜愁哩!到啥时说啥话,谁能把一百年的馍蒸好呢?彩霞是不会听全八斤的话的!”惠生满有把握地说。
“嗯!那事也说不上来,现在这社会复杂着哩,咱这庄户人家,害人的心不能有,防人的心也不能无呀!依我看生儿,你最好去到秦铺你媳妇家去一趟,把情况给你丈人家说清楚,免得以后出麻烦。顺便也给你丈人送些黄瓜,也显得咱时刻把人家在心里搁着哩!”妈妈耐心地给儿子告诫着。
妈妈的话是有道理的,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皮,谁知道谁的心里是咋想着?惠生听说妈要自己到丈人家去,当时也没说什么,他要好好考虑一下,是去好、还是不去好?当然,自己一月没见彩霞的面,也怪想的。为此,他想到秦铺去;如果只是害怕全八斤使坏心眼而跑十几里路,惠生觉得大可不必!惠生考虑全八斤如果给丈人说了自己的啥坏话,彩霞是会给自己说的!想到这里,惠生又不想去了!妈妈见儿子不作声,以为惠生已经同意了自己的建议,答应到他丈人家去,她就再没说话,做她应该做的事情去了!整整一个中午,张惠生的心里都乱七八糟的,他在大队综合厂的磨子房里焦躁不安地转出转进。他仔细回忆了自己初中毕业回乡的这几年的历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唉!这难那难就是做人难哪!”惠生想起了李姣娃给妹妹说的不称心的婚事,就厌恶地唾了一口唾沫。继而他又自艾自怨地想道:“都怪惠英不听话,本来美美的事情,你高中毕业后,姨夫给你找了个临时工,叫你在西安干还不好吗?将来到了结婚的年龄,一完婚不就没事了!以后有招工的指标时,姨夫身为领导干部,难道还不给你走后门弄到转正的名额吗?你生活得好了,叫乡党邻家也看看我们张家的气派嘛!可你放的清福不享,却偏偏回到这山沟里改变什么面貌?倒霉的是恰巧又碰上这惹不起的全八斤,要给儿子恋媳妇!答应了,叫人实在咽不下这口窝囊气;不答应呢?就非遭全八斤的坑害不可!一则我在全八斤所管的综合厂里给群众上磨子,全八斤以后是避免不了要给自己小鞋穿,可能会无事生非!但这也不害怕,我一不会投机取巧;二不摸揣群众的粮食;三是按时上工,他大队分啥活我干啥活,谅他全八斤把我也不咋!只是这个幼稚而天真的惠英妹妹,兴许她以后要吃大亏。作为当哥的来讲,有保护妹妹的责任和义务,起码得先给妹妹把周围的环境和不利条件说明。给她来个安民告示,让她提高警惕,要她多长个心眼,事事都要格外小心,免得以后工作中出个岔子,让全八斤抓住了把子,那就坏了!惠生想好了对付心地歹毒的全八斤的办法,就稍微心里放宽了一些。
至于妈妈呢?惠生心里想着:妈的年龄大了,是无事不出门的,她多在里少在外,除了秋、麦两料忙了,在大场打麦和豆子要她去上工以外,其余的时间就是在家做饭、缝补衣服。张惠生估计,全八斤想在妈妈跟前寻事也难找到机会。只是上午妈妈提到自己的媳妇彩霞这事,倒是要得好好考虑考虑的。得想个好法子,堵绝一下全八斤可能给其使的坏心眼,也是必要的。因为全八斤为人奸诈狡猾,无计不施,无空不入。自己和彩霞订婚不容易,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经过了许多曲折的道路和复杂的风波,才订成的婚。那说啥也不能叫全八斤使坏心眼的唆散呀!
原来,惠生在初中的上学阶段,和秦铺的李彩霞是同桌。李彩霞,她长着个鸭蛋形的脸,一双弯弯的蝴蝶眉下,长着双明亮的大眼,白嫩的脸皮,一张红润润的喇叭形的嘴。平常爱说爱笑,见人热情大方,她和惠生坐了一学期,由于惠生学习好,在功课上老是名列前茅的。她的学习差些,就避免不了在有些不懂的问题上问惠生。虽然那时惠生学习那么好,而他却从来没摆过架子,她问啥,惠生就给说啥,每次都给她讲地清清如水的,直到她完全弄懂了,他才干自己的事。久而久之,李彩霞就对惠生产生了好感。事有碰巧处,在初三年纪时,学校宣传队排演“一百分不算满分”这场话剧,宣传队就让惠生当了该剧里边的哥哥,让李彩霞当了剧中的妹妹。他俩演的技巧真是叫绝,一举一动都很吸引观众,博得了大家的好评。有的同学就取笑说:“张惠生和李彩霞演戏演得都很好,要是他俩能经常在一起,终生成为伴侣该多好!”这些话,他俩是听见的,可就是谁也没在心同学的嘻笑。初中毕业后,张惠生和李彩霞都考入了高中。由于惠生看到母亲太累,他就放弃了深造的机会,决然地回家参加劳动了。为这事,李彩霞替惠生叹惜,并亲自跑上门来进行劝说。惠生善意地谢过了李彩霞,说明母亲的确是够辛苦的,自己上学得给她加重负担,回家劳动是应该的!彩霞说来说去,惠生都没更变他的主意,他看出了她心里燃烧着爱情之火,发现她对自己有赤诚之心,就感激地说:“彩霞同学,你待我太好了,我衷心地感谢你!不过,我家里的经济条件不许可,实在是困难地很!我是不能再深造了,你还是好好念书吧,将来你考了大学,我从心里也感到高兴。”妈妈看到儿子惠生的女同学喋喋不休地要他上高中,就也来劝儿子了:“生儿,你上学去吧!只要你能念书成人,就是我受点苦,妈也心甘情愿!”彩霞一看张惠生妈为自己帮腔,就接着说,“惠生,大娘都情愿供养你上学,我看你还是继续上吧!你家里困难,以后我爹给了我的花费钱,咱俩合伙用。若是你不念书了,那我也就不上学了!”
惠英妈一看李彩霞对儿子这么好,她禁不住对儿子说:“生儿,你去吧!一些有钱的娃,想上高中都考不上。你既考上了,就好好念吧.”然而惠生犟得很!他不论是妈妈劝,还是彩霞说,他不管是老师登门叫,还是大队的支书催,也丝毫没改变自己的主意。惠生拿定了主意,毅然决然地回到了农村劳动,给妈妈挣工分了。李彩霞在高中上了一个学期后,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这时学生串连,把老师划成臭老九。“造老师的反”是学生的主要事情,谁倒在学校里能学到啥?不久,学生们冲出了校门,杀上了社会“闹革命”,李彩霞的学业,也随着文化大革命给荒废了。后来学校复课闹革命,她也没去,却回到队里劳动了。学生时代的友情,啥时想起来都叫人流连往返。张惠生可爱的身架和脸庞,时常在李彩霞的脑海里出现;他助人为乐的高尚品德,永远深刻在彩霞的心中,给她思想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张惠生惊人的理解能力和记忆力,使李彩霞崇拜得五体投地,她深深爱上了张惠生。后来,她每次当张惠生上街路过秦铺时,李彩霞总要留他吃顿饭。李彩霞的爹妈看惠生长得仪表堂堂,他那欢乐的脸上透着稳健,英俊的神态,流露着刚毅的气魄。他长得结结实实的,身材高大而魁梧,紫铜色的脸上,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特别有精神。李彩霞的父母曾劝说他当兵和上学,张惠生说家庭脱离不开,惋言拒绝了李彩霞父母的好意,后来李彩霞父母嫌惠生没有前途,不让女儿和他来往。
恋爱,这两个使人眼热的字眼,一旦被年轻人捉住的话,任你谁有天大的本事,想从他们心里夺走也是不可能!它有着巨大的诱惑力,是用任何力量也不可战胜的!家里不准张惠生来,李彩霞就偷偷跑到街上,利用上集之便,暗暗和情投意合的人见面,别的人把在街上见彩霞和惠生在一起说话的事告诉了她的父母亲,李彩霞就被她的父母捆起来打了:“你个贱骨头,跟了张家的穷小子能咋?他是要靠山没靠山,要工作没工作,要说他家富裕哩,老是担地卖柴!你凭啥要跟他?”彩霞的父母恼怒地问女儿。
“我就凭他人好,心好.”被打得身上起了青包的李彩霞斩钉截铁地回答。
父亲厉声地问:“人心再好,能当饭吃,当钱花吗?”
“我跟了惠生,就是讨米要饭,我也不嫌!”李彩霞认定张惠生好,非要跟他不可!她的父母气得没法,才不得已叫女儿跟了张惠生。
想到自己不平常的恋爱经历,及彩霞为跟自己所吃过的苦头,张惠生的心里,动荡不安起来。他很珍惜彩霞用血和泪换来的对自己的真情挚感,他提醒自己:千万不要麻痹大意,应该提前给彩霞打预防针,叫她家里的人,思想上要有所准备,小心中了全八斤的挑拨离间计。万一事情出了问题,彩霞一家变了卦,不说其他人,哪就首先能把自己年老的母亲气疯不可!她为给儿媳凑财礼,曾有过整整一个夏天没吃一顿白面饭,只吃洋芋和玉米糊汤,她把节省下来的麦子,全部卖变成钱,给了彩霞的父母。那年,为了给彩霞家出财礼,妈妈曾到秦岭山顶上的百年松树上,打松树籽卖钱。她挂烂了衣服,磨破了鞋,野刺扎伤了她的手和脸,可妈妈没发一句怨言。她老人家总是说,大人经管娃长大,就是要给儿子掏钱恋媳妇。若儿子寻不到对象,任何老人也心不安,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为了尽快把人生必须完成的任务——给儿子结媳妇,交完自己的手续,妈妈再苦心里也是高兴的。如今,要是真的让全八斤的阴谋得了逞,那才是伤脑子哩、对!还是听妈妈的话,趁早到彩霞家去一趟,说明情况,免得以后悔之晚矣!就是嘛,老人的话是应该听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张惠生给全八斤请了假,说是到街里给家里买东西,全八斤相信了,就批准了他的假。
中午放了工,张惠英回到家里,意外地发现了门上放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她以为谁到她家来了。于是进门便问:“妈!咱家来了哪儿的客?”“唉!好娃哩,自从你爹死后,亲戚都嫌咱家穷,不肯和咱来往了,这几年咱的门庭萧条,那儿有啥客呢?”妈妈伤感地说。
“没来客,那咱门上的自行车是谁的?”惠英歪着头固执地问。
“哦!咱门上的自行车,是你哥借郑肖的,他下午准备到秦铺你彩霞嫂家去!”妈妈给女儿说出了自行车的来源。
“我哥到秦铺做啥呀?”惠英好奇地问。
“全八斤搬李姣娃来,要把你给他儿子恋,咱一家都不同意,我害怕全八斤以后在你哥的婚事上捣鬼,就叫他到你嫂子家去一趟,准备提前给人家打个招呼,叫彩霞一家不要听全八斤的话。”
“我说你呀!真是多疑善感,你又不是神仙,怎么就知道全八斤非去我彩霞嫂家说瞎话不可?”惠英给妈妈壮着胆说,“妈,别怕!我彩霞嫂子才不是那种朝三暮四,见风就下雨的人,她是个有主意的姑娘,不会随便听别人的谎言。况且,我已经把全八斤托人,叫把我给他儿子介绍成对象的事,以及咱全家都不愿意的情况,统统向何支书做了说明。何支书给我保了险,说他一定想法说服全八斤,再别提这事。何支书要咱家人都要把心放宽,安心生产,不要担心和害怕全八斤生事端。他说:新社会婚姻兴的是自由恋爱,男女青年谁只要看中谁,就可以订婚。那有父母出面给儿子订婚的道理?如果因此而引起的一切不良后果,必须由他负责!假若全八斤敢来逼婚,支部对他是不会客气的!”惠英一口气说完了以上说。
“全八斤的心毒着哩!说不定因你的婚姻处理不好,会给咱家招来大祸的!”妈妈忧愁地说。
“不害怕,郭家村不是他全八斤的天下。如果他因给儿子恋媳妇不成,而对咱家寻事生非的话,何支书说了,党纪和国法是不能容忍全八斤的!”惠英理直气壮地说。
吃完了饭从厨房里出来,静静地听了一大会母女对话的惠生,听妹妹说完了这句话,高兴地问:“妹妹,何支书说的这些话靠得住吗?”
“难道我还能哄你?”惠英认真地回答着哥哥的问话。
张惠生高兴地拍了下大腿说:“好!只要何支书说了话,有支部给咱保险,咱啥也不怕!妈,哪我下午就不到彩霞家去了!”
妈妈听了女儿的话,半信半疑,还没等她表示态度,又听儿子说不到丈人家去了,她立时发急了:“唉!生儿,你咋这么老实的?何支书的话虽是这么说,但事情究竟咋个向?谁也断不定!反正彩霞家离咱这儿又不远,一个下午满能打个来回。现在也不忙,要听妈的话,把主意拿定到秦铺去吧!”
女儿见妈妈这样急不可耐地要哥哥到未过门的嫂子家去,她偷偷笑了笑,帮忙说服惠生:“哥哥,你去吧!别说妈叫你去,就是没让你去,你也应该争取借空把我嫂子接回来耍几天。哥!我都想我彩霞嫂子了,你可一定叫她回来住几天噢!”
“没问题,我一定给你把话捎到。至于她来不来,我可不敢保险!”惠生说完了话,就往外走。妈妈从厨房里提了一篮子黄瓜,喊住儿子,“别急,把这一篮子黄瓜给你丈人家拿去!”
张惠生说:“妈!你栽了一料的黄瓜苗,还没尝一个哩,留下你吃吧!”
妈妈责备儿子了:“就因为这黄瓜才下来,我才叫你拿去叫人家尝新哩。要是多了,人家才不稀奇哩!别犟,全都拿走吧!啥时把你媳妇接到咱家里,妈再尝新!”惠英妈说完了以上话,又命令女儿:“英英,快帮你哥把黄瓜绑好!”“行!”惠英顺从地答应了一句,就动手帮哥哥绑篮子。不一会儿,惠英妈一只手提了个鼓鼓的黄挎包,另一手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要儿子穿。
“妈,你咋这么麻烦的?出门嘛,还不是和在家里一样,为啥要穿新衣裳?”惠生不愿穿新衣服到亲戚家里去因而就推辞着。
妈妈很有经验地说:“生儿,再别傻!你到岳父家可不比到别处去,新女婿穿戴一定要讲究,不然人家就看不起。”她的话还没说完,儿子、女儿都哈哈大笑起来。惠英妈妈板起脸孔批评着儿女:“笑啥?我说的不是实话吗?”说完,她就动手给儿子解旧衣裳的扣子,张惠生为了不让妈妈生气,就只好穿上了那身新衣服!
“哟!哥哥这一下,才真的像个新女婿了!”惠英见哥哥上身穿着白漂布衬衣,下身穿着深兰色的凡尼丁裤子,黑色的尼龙丝袜子,绿绿的粗棉线栽的水鞋,叫人一看,怪俊气的。
“嗯!谁家妹妹还笑话哥哥哩?”惠生嗔怪地看着妹妹,微笑地说。
“再别逗她了,快叫你哥哥走!”惠英妈对女儿说过了这句话,就转身给儿子叮咛道,“早去早回,别沿门十八家地乱停下说闲话,我操心着哩,你可得早些回来啊!”
“妈,你放心,我一定早些回来,说不定我赶天黑还能回到家呢!”惠生推着自行车走了。一上公路,他就飞也似地向前奔去……
傍晚,张惠生带着未婚妻说说笑笑地往郭家村走去,在还离家有二里路的地方,他们见全八斤骑着自行车迎面走着,惠生本想不理他,但见彩霞跳下了自行车要和全八斤搭话,张惠生无奈,只得也下了车子问:“全支书,你到那里去?”
“嗯!我有事要到公社去!”全八斤拙笨地说。
“天都快黑了,明天去还不行吗?”李彩霞善意地对全八斤说。
“不!我今晚有个急事,非去不可!”
“哪你就快些走,你要小心些!”李彩霞关照着。
“不要紧!我摸黑路骑车子惯了,出不了事的。彩霞,你明天到我家来玩吧!”全八斤说完就骑上了自行车走了。
惠生望着全八斤越走越远的背影,嘲笑地说:“嘿!这回全八斤没把卦算准,我已抢到了他的前头,现在他去,也迟了!”
“哎呀!你一个人独说独念地和谁说话呀?”
“彩霞,全八斤不是到公社的,他大概是应了咱妈的算计,要去给你父母说我的坏话了。不过,我已把情况给你父母亲说明白了。他这趟去,也不一定能达到目的.兴许,他看你和我一道回来了,他嫌去,是白费唾沫,还会转回来的。”惠生没棱两可的谈话,把李彩霞给弄糊涂了,他给未婚妻说明自己这话的来由,提醒她提高惊惕,以防全八斤从中破坏他俩的关系,造成不应有的损失!
“惠生,我看你以往都没这样啰嗦过,今天咋总是婆婆妈妈地说个没完没了!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何必再三再四地叮咛来嘱咐去呢?”彩霞笑着指责惠生。
“防患于未然嘛!哈哈,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还讲究是个高中生?你知道防微杜渐啥意思吗?”
“哎呀!请你别在鲁班门上弄斧头了!咱不说这些事了”彩霞扭转了话题说,“惠生,我想不透今天你为啥把我表叔说地那么坏呢?他这人是有点势利眼,其它的肮脏心理可能还没有吧?”
“哦!你对你表叔挺迷信的,究竟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今天先看看再说吧。”惠生说完了这句话,神秘地朝着李彩霞做了个鬼脸,“老同学,天还没黑呢!咱步行往回走,若是全八斤在咱回村之前,还没返回来,那说明他真地到公社去了;如果他又转了回来的话,说明他真的就是准备到你家去的,因他看你和我一路回来,知道到你家去也没用,咱今天就试试我的猜测应不应?”张惠生征求了李彩霞的意见后,俩人就放缓了步子,漫不经心地海阔天空地攀谈起来……,大约离家还有半里之遥的时候,全八斤就骑着车子回村了。张惠生明知故问地嘲弄全八斤说:“全支书,你不是说到公社有急事吗?咋这么快就转回来了?”
“唉!”全八斤假装晦气地说,“年龄不饶人,这人上了年纪,眼睛一到天黑,就看不清路了,我害怕栽跤,就转回来了!”
“全支书,你真是一心为公呀!”张惠生带着讽刺的口气说。
全八斤没品味出惠生的话意,以为他是在巴结自己,就心里暗暗说道:“哼!你再奉承我,全八斤我都不买你的帐!我让李姣娃做媒来恋你妹子,给我儿子当媳妇,你妈都没意见,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还蛮给打破嘴,说坏话。今天就算你聪明,比我先走了一步,让我白跑了些冤枉路。但事情不等于就这样结束了,我总会想出对付你的好办法来的。哼!我叫你娃今后再敢在我头上垒窝才怪哩!”想到这里,全八斤破例地对张惠生强装笑脸说:“一心为公是**员应该具备的崇高品德,我比起别人还差地很远!”
“表叔,我看你们当干部的总要心好,不然,群众会指脊背的!”李彩霞的话中隐藏了挖苦全八斤的含义说。
“当然嘛!人的心不好,哪还能当成干部?”全八斤自鸣得意地说完了此话,三人就到了村口,各自朝自己的家走去。当张惠生和李彩霞出现在门前时,靠在门板等候他俩的田三女和张惠英,都迎了上来。妈妈拉着儿媳的手说:“哎哟!我彩霞回来了,这些日子来,妈老是做梦都想找我娃哩!”说完,她给儿媳的身上拍了拍沾着灰尘,拉着李彩霞进了惠生的房子。惠英点着了灯,把彩霞端详了一会儿后说:“嫂子!你这些日子咋瘦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我的身体很好,就是我这些日子和你一样,想搞点农业科学技术,跑地到处收集资料,是我操的心多了,因而人就瘦了。惠英,我这次来,你还得给我好好传授些先进经验哩,你可不能保守啊!”
“看我嫂子真会说笑话,我从学校回来才几天时间?哪有经验给你传授哩?倒是我得向您学习呢!”惠英笑着说。
“你哥说你把大队的农科站办得很有成绩,我今日是专门来向你取经的。不然,我还没空回家呢!”李彩霞认认真真地说。
“你看我哥还爱吹他妹妹能行呢!嫂子,他是骗地叫你回咱家玩,因为我哥走时,妈和我都叫他一定设法把你叫回来,对啦!不管咋样,你回来了,咱就在一起好好耍两天,既来之,则安之。明天我带你到农科站看看,该行吧?”姑嫂俩心贴心地说话,妈妈就叫惠生到厨房做饭去了。不一会儿,惠英妈给儿媳子端来了满满的一碗红糖水打荷包鸡蛋,李彩霞怎么也不肯吃,惠生急得蛮给她使眼色,他好像在说:“吃吧!你要是不吃,妈妈会生气的!”惠英劝李彩霞,“嫂嫂,这是咱自己家啊,何必客气呢?妈妈把心费到了,可不要辜负了老人的心意呀!”
“吃吧!彩霞,妈妈我一辈子,就你一个媳妇,老了还靠你伺候我哩!你不吃,我心里就不喜欢了。”李彩霞在一家三口人的劝说下,才勉强把碗接过来,慢腾腾地吃起来……。
俗话说:灰打不了墙,女养不了娘,惠英妈深信这一点。儿媳每次回家后,她总是想方设法给李彩霞做地吃好的。你看,她给儿媳打了鸡蛋,现在又忙着烧火给儿媳妇准备下挂面了。惠英妈对待儿媳妇亲着哩!她不像有些人那样,只爱女儿,不爱媳妇。她认为女儿离自己心近,但终久都得离开自己,去到别人家过日子;而儿子、媳妇再和自己淘气,一年三百六十天总是在自己身边的!以后自己老了,年纪一大,有个头疼脑热处和出疮害病时,媳妇也会给自己做碗可口的饭,端碗开水喝的,孝敬老人,全凭媳妇。现在自己能做活的时候,不对儿媳好,将来不得动弹了,媳妇也会恨自己,甚至会虐待自己的!鉴于这一点,惠英妈特别注意培养儿媳对自己的深厚感情,每次儿媳回家,她没给儿媳吃过一顿瞎饭。年年分的稻子,总是等儿媳回来才碾地吃。惠英妈是用自己的好心换人家李彩霞的好意哩!可不是吗?人心都是肉长的,惠英妈对儿媳的好处,李彩霞也是忘不了的。她每次回婆家来,老爱用自己灵巧的双手,争着给婆婆洗衣做饭;用自己伶俐而乖觉的喇叭嘴和婆婆坐在一块说长道短,张家未过门的婆媳之间关系好得很,就跟亲生的母女一样亲热融洽哩!
全八斤回到家,一放下自行车,雷根莲就问:“你到秦铺咋跑地这么快的?才去了一时时就回来了,哎!事情办得咋样?”
“出门碰见扫帚星,倒霉透了!我刚走到半路上,就折回来啦!”全八斤说了以上的话,雷根莲就着急地问:“哪是为啥?”
“我说晌午要到秦铺咱老表家去一趟,你硬不答应,这下好了!张惠生早就抢在了咱的前头,把彩霞都用自行车带回来了”全八斤埋怨着,悔气地说。
“娃他爹,你都是办大事的人嘛,这一点小事没办成就生了气?常言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次让惠生占了便宜,你以后不会用其它办法治他吗?”雷根莲奸笑地给男人说着宽心话,叫男人别生气。
“你光长了两片子浪牙嘴,想地倒美!以后我用啥法子治他才能解恨呢?”全八斤被老婆提醒了,他倒了一杯茶水,边喝茶水边绞尽脑汁思索着:给张惠生家放个**包?不!这办法在文化大革命时还行,现在吃不开。是不是叫张惠生回队劳动离开磨子房?嗯!这办法也不行!为啥叫他回队去呢?别人要问,自己拿啥说?这不明显地叫人看出是报复张惠生吗?向来办事精明的全八斤,才不会那么露骨地办事的。他要用个既能把张惠生狠狠整一下,而又不让别人知道是他设好陷阱的办法,来教训张惠生呢!全八斤在地上转来转去想啊想啊!从黄昏一直想到了鸡叫,终于想出了一条极其阴险毒辣的妙计:对!在柴油机上给惠生做文章,大队买柴油机时,全八斤听厂方的技术员谈过,在使用柴油机时,必须找个心灵手巧的人员来管理。为了防止管理人员不懂柴油机的构造原理,出现各种异常的事故,柴油机厂的技术员还特意给了一本《柴油机的使用和维修》书,叫带回来自学。当时全八斤多了个心眼,就没把那本书给管柴油机的人,自己却把书偷地藏了起来,一直没让别人知道。张惠生只到县里学习了一个月就回来开柴油机带动钢磨子了。这一年多来,张惠生给郭家村大队二百六十户社员磨了上万斤粮食,可从来没出过事。是不是趁他麻痹大意时,给张惠生来个黑虎掏心,把柴油机里的某个零件给一卸,让柴油机一爆炸,把张惠生炸死才解恨哩!想到这里,全八斤马上取出藏在箱子里的书,连夜认真地逐字逐句地看和分析起来,直到灯里的煤油熬干了,他才兴致勃勃地钻进了被窝,甜蜜地作起梦来……
四月中旬,小麦扬完花后,连阴雨不停地下着,郭家村的人们为了少耽误上工的时间,都借着下雨这两天到柴油机带的钢磨子上来磨面。你想,二百多户农民,要家家都上到跟前,管磨子的人是很忙的。四月十二日全天,张惠生忙得只吃了一顿饭,接连几天的早起晚睡,张惠生累得实在够呛!这天天黑后,他又加班磨了三家的粮食,把不能磨到跟前的人家都劝回去,准备早点关门休息。但李姣娃偏偏死缠活缠的要上磨子,张惠生给她好说歹说,答应到明天给李姣娃第一个上磨子。李姣娃睁着不相信的眼睛问张惠生:“你说话该能给话作主吧?”
“我倒哄地你想咋哩?都是一个村里人,你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张惠生耐心地给李姣娃解释着,“李婶,我连午饭还没吃呢!你看天都黑了,我不哄你,保险明天早上叫你把面吃到嘴里!”
“能行!”李姣娃满意地回答着,张惠生替她把粮食称了,放到工具箱内。为了害怕老鼠糟塌,他还给箱子上了锁。这情景被木匠房里量木料的全八斤看见了,他的脑子灵机一动,赶快离开了综合厂。到时候啦,他决定今晚要给张惠生的柴油机里使怪!半夜,时钟刚敲过十二点,全八斤就翻身下床,又弯着腰附到老婆雷根莲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于是他穿着雨衣,脚穿着用破布包着的高筒靴子,舍近求远地朝大队的综合厂摸黑走去。为了不露出脚踏出的痕迹,王八斤把脚抬地低低的,轻轻地拣没人家的地方绕道走。到了综合厂的门前,全八斤四下看了看,没一点儿动静,他就迅速地用钥匙打开了门,把脚上穿地湿鞋和雨衣放到综合厂西边的篱笆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块干布,把脚片包住,像幽灵一样,闪电般地钻进了综合厂,径直向东头的磨子房走去。他根据书上介绍的柴油机产生各种故障的原因,全八斤要人为地制造严重的飞车事故,准备以此报复张惠生不让他妹妹张惠英,跟自己儿子的过错。他用一只手打着了打火机,用身子挡住火光后,就用另一只手卸下了机油箱盖,拧松了连杆螺钉,又照原来的样子安好机油箱盖。把这件事办完,全八斤又恐怕飞车的严重程度不够,他脑子一转,为了惩罚张惠生,把他整狠,全八斤又给进气管内灌了满满的几乎要流出的机油,看看没露出什么破绽,他就轻轻地溜出了大队综合厂,把手用手帕包住锁上了门,穿上雨衣,连脚也顾不得擦,就又绕道走回家去了。全八斤怀着报复者胜利的喜悦心情,暗暗盘算着明天将会发生的事情,及自己所要采取的态度。他从去到回,只用了半个多钟头,干脆利索,不留一点痕迹地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一切。全八斤在黑得像锅底一样的夜色中,独自悄声地狞笑道:“张惠生呀张惠生,我叫你反对把你妹子给我儿子吧,哼!你算反对得好。我明天叫你变成肉蛋蛋子,你飞到空中去反对我吧!。”全八斤得意地想到:明天早上,张惠生把柴油机一开,用不了半个钟头,拧松了的连杆螺钉就会完全脱落,引起机油箱爆炸,这样难免的飞车大祸就会来临,那常在柴油机跟前转来转去,看管磨子的张惠生,非被破裂的机油箱的冲力打死不可!也许他会碎尸万段哩!全八斤回到家里,给守候在门边等消息的老婆雷根莲,详细汇报了自己到综合厂,在柴油机上给惠生使心眼的作案经过。雷根莲听了,连赞男人想计有方,治人得当,然后他俩就在互相恭维中搂起脖子睡觉了。
四月十三日这天,天刚放出鱼肚白色,还没太亮,中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急于想磨面的李姣娃,她早早地起了床,冒着连绵的春雨,踏着泥泞的道路,一走三滑地来到了张惠生家的门前,扒到张惠生房子的窗子上不断尖声地喊:“惠生!惠生!”屋里的人应了一声,李姣娃接着说,“快起来哟!天都亮啦,惠生你给我上磨子吧!”。
“没麻达!你等着,我马上就来了。”张惠生说完不大一会儿,他就穿好衣服走出房门,和李姣娃一块向磨子房走去。到了大队综合厂,张惠生开了大门,拿起给柴油机加水的水壶,拧开了水箱盖,添上了水,捉住手摇把使劲一摇,只听“突突”地一阵响,柴油机就起动了。李姣娃从工具箱里拿出了粮食口袋,立在钢磨子旁看见柴油机带动了钢磨子的皮带后,她就手忙脚乱地在料斗跟前,把小麦揽上揽下。张惠生看李姣娃忙不应支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他说:“李婶!你把屋角的两个篮子拿来,接到出料口,一个接满了,再换另一个,你递,我给你倒。”
“好!”李姣娃应了一声,忙从屋角拿来了面篮子,放到出料斗跟前,果然人也轻松得多了。唉!这真是一窃不得,少挣几百,做啥都得讲技术哩!她感激地说着,擦掉了脸上的汗水,四十斤杂面刚磨了一半,郑肖就扛来了一大袋玉米要磨。他一到磨子房,就催着张惠生快点给他过称,说是害怕过一会儿人来多了,发生争着要上磨子的情况。张惠生寻称给郑肖准备过斤两,但在磨子房的四周没找到称,于是他就跑到综合厂的西头,看谁拿了称忘记送。李姣娃立在了进料斗前,往里边倒粮食,郑肖看篮子满了就给她递。张惠生在综合厂的西头,转了几转,也没寻到称的影子。他刚从木匠房转到铁匠房时,见一块铁上放着钢磨子上称粮用的钩搭称时,张惠生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说:“真没记性,昨天自己亲手交给林宏山称铁用了的称,到今天就忘了,实在是没用!”他把称拿到手里,正要往磨子房走时,猛听得“嘭嘭”两声巨响,哎哟!这下可坏了,听这声音一定是柴油机爆炸了!张惠生顾不得拿称了,他赶紧向东边的磨子房跑去……。等跑到木匠做活的木器房时,由于他的精神紧张,张惠生被木头绊倒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又拼命地向磨子房跑去。到了柴油机跟前,啊!张惠生被意外的情况吓愣了,李姣娃的后脑勺上,被柴油机的机油后盖打了个稀巴烂,郑肖正在把她往起扶,柴油机和钢磨子还在不停地转着,张惠生顾不了其它,情急生智,连忙截断了空气和油路,迫使柴油机停了下来。张惠生迅速赶到李姣娃跟前一看,他的身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瘫了。李姣娃脑浆白花花地流了一脸,她的头发全被殷红的热血糊满了,她眼睛直直地瞪着,舌头向外伸着。郑肖摸摸李姣娃的胸口,不见心脏跳动。他就说:“李姣娃没值啥,咋给死了?”
郑肖的话,像晴天的一声霹雳,张惠生的脑子“嗡”地响了起来。他喊着:“这倒咋办呀!我咋碰上这倒霉的事吗?咳!这下我非给李姣娃抵命不可了!”
郑肖看张惠生说地怪可怜的,他忙挡着张惠生:“快别说这话,过一会再看看是啥原因引起的飞车,现在你别怕,我去叫何支书,你护好现场,别叫外人进来,免得公安上的人来时,咱说不清情况。”
“还是我去叫何支书,你在这儿看着,最好是把大门锁上,小心一会儿上磨子的人多了,都钻到这屋子里。”张惠生浑身打着颤,牙齿“咯咯”响,说话也显得笨多了。郑肖同情地看着他,能说什么呢?他点点头。张惠生就东荡踉跄地向何兴杰家跑去……。
说,耳不听,心不恼,省得听闲话叫人着闲气。”惠英点头答应了,张家娘们三个商量好对策,才各自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