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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哥(九)
    田厝村是一个偏僻落后、闭塞萧条的小山村。 放牛是这群野孩子最快乐的事情。当牛儿快乐自在地陶醉在青山绿草中,晨哥、阿水他们,变戏法似的在平淡无奇中寻找出无数的乐趣。
    累了倦了,躺在草地上,听田老叔讲他儿子的故事。从田老叔的口中,孩子们对大山外面那个世界充满了好奇。
    田老叔是村里第一个坐上飞机的人,山里人一听说田老叔坐过飞机,眼珠子快吐出来,嘴巴都张得大大的,一个个愣在那里,这是多么神奇呀。田老叔的二儿子是一个医生,原先在村里医疗站里。后来,外面朋友牵线,到很远的地方去做医生。由于医术还行,收费合理,到田老叔二儿子诊所看病的人越来越多。
    田老叔说,那个地方可繁华啦,集市里的东西是琳琅满目,多得让人眼花缭乱。人就更不用说了,擦肩擦背,屁股撞来撞去,要我这条老命啊,我都挤得手臂酸疼死了。
    阿水听得入神,也很迷惘。心想,外面的人真的那么多吗?在我们小山村里,人怎么就这么少?他歪着脑袋问:“老叔啊,外面的人从哪里钻出来的,那么多?”
    田老叔说:“就像上面这些稻穗上的谷子,还没成熟时,你看得见稻谷吗?”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特别是市场,人都挤在一起,一不小心打个喷嚏,上百人都被溅到,想挤出来都得使出吃奶的力气。”
    孩子们大笑起来,小农脸上的眼泪早已干了,他跟着大笑。
    “老叔,你太夸张了吧?一个喷嚏就能溅到上百人?”晨哥略有所疑。
    “不信?等你们以后长大后,出去了,就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外面的人有多少。还不止,几百人吧!”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问着田老叔,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田老叔说,那可多了。
    有一次,二儿子带我去公园游玩,公园里真是人山人海,校猴子见公园有“荡秋千”、摇马,歪歪斜斜地跑过去,玩个不停。玩完了,我们就去吃什么炸鸡翅、包子。儿子在我面前老是夸着那些东西好吃,但我却吃着不是味儿,价格也贵得让人咋舌。一个什么包子竟要几块钱,不划算,糟蹋钱银啊,还是回家喝粥下菜脯踏实。我对儿子说,以后别再带我来吃这些东西,我只要有三碗饭就够了,可我那校猴子却稀罕着呢!
    “什么炸鸡翅、包子啊?老叔,这些东西我们村里也有的,只是很少有炸鸡翅。”晨哥说。
    “你这个姿娘仔(小姑娘)知道什么呢。不一样的,大不一样的。那些炸鸡翅有这么大。”老叔比划着,“包子也有这么大!中间还有一大片鸡肉,我孙子还告诉我,那包子叫做什么来着,哦,对了,就叫哈包包。”
    “哈哈,阿水在舔舌头,流口水了。”晨哥坏坏地笑着。其实啊,不只阿水,在那个时代那个贫困的山村那群孩子,谁不偷偷地舔舌头,流口水呢!这种包子跟野果一样好吃吗?
    晨哥心想,等以后,我到城里找妈妈,也能吃到炸鸡翅和“哈哈包”了。田老叔的经历,让大伙从心中佩服,对那条通往外面的路多了一些憧憬。大家对眼前这位老人的话深信不疑。因为,那是孩子们的希望与期待!
    田老叔是乡亲们尊重的老人,他生了七个儿子。大儿子在家里酿酒,做豆腐;三儿子在村里承包池塘;四儿子和六儿子开四轮车载山草;五儿子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七儿子去帮二儿子。
    老叔是干农活的好把儿,六十多岁。每天都赤着上身,穿着一个大裤褂,在腰间还围着一条蓝白相间的大浴布。他的儿子都已成家,现在可谓是子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可田老叔却仍然和老伴种着一亩多田地,早出晚归,辛勤耕作。
    年幼的孩子少不更事,便好奇地问田老叔,田老叔,你的儿子在外面,外面的世界那么好,又有得玩,又有得吃,还不用干活儿,你怎么不住下去呢?
    田老叔笑笑,说,我儿子老要我不回家,在他那儿帮着带孩子。儿子说,这里比山乡好多。但我并不这么认为,在儿子那里我住不习惯,整天儿一个人孤独死了,又没人可以喝茶聊天,儿子又忙于工作,而我,还是一副贱骨头,不干活儿心里老不踏实呢!
    孩子们听后,都暗地里说田老叔太傻了,有福不享还回家受苦儿。特别是阿水,更是遗憾得直跺脚,恨不得自己是田老叔,即使一下子60岁也乐意,至少不像现在这样,还可以吃得什么炸鸡翅和“哈哈包”。
    去年,村里修建公路,村干部就去动员田老叔,让他去跟二儿子说,捐点钱。田老叔很爽快,田老叔的儿子也乐意于为家乡做点事情,一下子就捐了2000块钱。田老叔说,山里穷,你们这些娃儿可要争气点,要好好读书,争取到外面去工作,像我儿子那样,可不要像我一样一辈子摊在这破山窝里。
    孩子们羞愧地笑着,谁不乐意呢?可想走出去又有那么容易吗?
    晨哥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她也想到城里读书,保护弟弟。可是不知道能不能实现呢?爸爸又怎么办呢?
    那一年,田老叔的儿子带他去了一趟泰国。回来后,田老叔有声有色地把国外的世界手舞足蹈地描述了一遍又一遍。泰国呢?那可发达了,那么多的楼,高到可以跟天比。
    孩子们就问,泰国人跟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吗?鼻子会不会高高、挺挺的?头发是什么颜色?他们吃什么?
    田老叔说,皮肤比我们黑了点,其他的没多大差别,头、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有,就是人嘛!
    孩子们又问,泰国好还是山村好?
    田老叔却说,还是山村好,金窝银窝比不上咱的狗窝窝呢!
    孩子们都拖着田老叔的衣服,让他讲讲坐飞机的事情。
    田老叔说,等你们长大了,到外面去,有作为了,自己去坐坐岂不是更好吗?
    “我们哪有这个福儿呢?”
    孩子们不依不饶,依然拖着田老叔的衣服。
    “好了好了,你们这群小子。我告诉你们就是。二儿子那天跟我说要坐飞机,我怕得要命,不会吧。我便向儿子打听,坐飞机危险吗?儿子说,现在到国外都坐飞机,很安全。我不信,又问,会不会坐到一半,敌人就会用炮弹把我们打下来?儿子还是不错的,很耐心地解释,他笑了。儿媳妇笑得躺在沙发上,直捂着肚子。儿子说,现在哪里有什么敌人,世界太平了。我还是有点担心,坐在这么一大堆铁上在天上飞,这么重,不会掉下来?但我不再问,因为儿媳妇说,爸爸,你别像小孩子一样,不用怕,我们都坐过几回呢!”
    老叔继续说,“唉,很麻烦的,我们在机场上等了很久,还有公安在检查呢。我糊里糊涂地就被儿子带进了飞机上。起飞的时候,声音特别响,我的心一下紧张到了喉咙。突然,我整个人很不舒服,一会儿,飞机竟然到了天上。你们想想看,那么一大堆铁,在天上飞,我又紧张了,双手紧紧地抓住椅子的两边,闭起眼睛。
    飞机里面把窗关得紧紧的,我憋得慌,便对坐在窗边的儿子说,打开窗户吧,让我透透气!儿子说,飞机上是不能打开窗户。
    一个姑娘走过来,问我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了?要不要帮忙?我仍然闭着眼睛,摇摇头。姑娘说,放松点就好了,没事的。”
    “唉,太多了,讲不完,以后再慢慢讲。”
    “老叔啊,那飞机是怎么起飞的?”
    “飞机在天上飞的时候,是不是像鸟在飞一样,两只翅膀在摇啊摇?”
    “老叔,飞机里人多吗?”
    “老叔,飞机上的屎尿会不会飞到我们这里来?哎呀,臭死人了,怪不得刚才我闻到臭臭的味道。”
    “阿水,刚才小农在那边大便,好味道都被你闻到了,厉害!”晨哥伸起大拇指。
    “老叔,你以后还敢坐飞机吗?”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冒出有一大堆问题等着田老叔回答,可田老叔哪里回答得了,有的问题只能应付了。
    比如他说,人在飞机上大便,大便肯定掉到下面来,不然,还掉到哪里?
    福祥也听得出神,飞机还这么神奇,铁鸟也能在天上飞呢!
    回答不出时,田老叔就说,“你们以后还有机会坐飞机的,坐了之后不就知道了吗?”
    阿水说:“我们都是山村的穷孩子,哪有机会!晨哥可能有,她舅舅很有钱,福祥也可能有,他读书那么棒。我们啊,就没有了。”
    田老叔严肃地说,你们现在还小,可不能小看自己,你们看我那争气的孩子,小时候,谁敢说他一定会有出息。长大后,他不就出息嘛!好好读书,到外面去,外面真的很好!
    孩子们还是不肯相信自己以后能坐上飞机的,但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许,这个时候,向往外面世界这粒种子便在孩子们心底播下了。不管最终会不会发芽?有没有发芽?能不能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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