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你挺会夸奖人呢，”郭燕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不过，美娇娘，这词够酸的了！”
    军武也觉得这个用词有谄媚的意味儿，脸上不由地红了，随后说道：“我说的，是我自己的真实感觉。 ”
    “哦，”郭燕点点头，似乎相信了他的话，接着问道：“你一个人，到乌鲁木齐干什么去？”
    “我不是到乌鲁木齐，我到了乌鲁木齐还要远行呢！”军武觉得这姑娘与自己像是有什么缘份，相互聊起天儿来很亲切，很投机。就索性多说了几句。
    “还要去哪儿？”
    “南疆，且末。”
    “啊？！”郭燕立即惊呆了，“去那儿，那要穿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你哪儿是探亲？简直就是探险！”
    “别说探险，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得去！”军武的话音里显出些悲壮。
    “刀山火海？干什么说的那么吓人？”郭燕惊讶了。
    “因为，我需要找一份工作；寻一门前程。”军武庄重的说道。
    “呵呵，穿着军装就忙找工作？你快要复员了么？”郭燕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是啊，预计明年我就该复员了。可是，我实在不愿意回家修理地球。”
    “不过，现在内地找工作，难啊！”郭燕感慨地摆了摆头，她扎的两条小辫子随着摆动了两下。
    “是啊。所以，我才想跑到天涯海角，试试运气。”军武说到这儿，无语了。他实在不知道这次远行的意义和效果如何？尤其是，他这次远行，并不是那么光明正大。首先，休假超期的错误，就有一个行政处分在等待他。如果档案上装了个处分决定，那么他今后还想有什么好的前程吗？
    “姑娘，你们是一起的吗？”旁边的老太太问。
    “嗯。”郭燕毫无不犹豫的点点头默认了。
    “既然是一起的，那么，坐下来聊吧。站着多累啊！”老太太说着，屁股往外挪动了一下，她想让郭燕靠近军武坐在一起。
    “谢谢老奶奶！”郭燕一看老太太让出了一条空，就挨着军武坐下了，说是坐下，实际上是挤在了军武和老太太之间。
    军武感觉到她火热的身子靠近了自己，礼貌地往里面躲了躲。
    然而，还是觉得挤。
    郭燕将手伸出，摩擦着下巴，这样，她的胳膊肘儿虽然压在了军武的胳膊上，毕竟松快了一些。
    车子进入到了兰州西部，窗外是茫茫戈壁，偶尔地闪现出一块块绿洲，让山川显出了秀丽的韵味儿。
    “这儿的南面就是祁连山，北面是合黎山。”郭燕像是很熟悉这儿的地理环境，情不自禁地介绍起来。
    “呵呵，真可谓云山渺远，大漠苍苍，沙砾侵天涯，蜃楼映秀峰啊！”军武望着窗外的景色，不由地卖弄起了自己的文采，“这儿的绿州，犹如一颗颗美玉镶嵌在大地上。远远地看去，宛若一幅幅美丽的画卷啊。”
    “哟，你是个文人？！”郭燕听到军武出口成章的吟诵，立刻现出了羡慕的目光。
    “文人谈不上，读了点儿书吧！”军武谦虚的说道。
    “你在部队，一定是做文化工作吧？”郭燕接着问。
    文化工作？军武不知道她说的文化工作是什么意思，只好含混不清地回答：“嗯，我在文艺队干了半年，又到新闻报道组工作了几年。”
    “文艺队？报道组……那，你是文人才子啊！”郭燕听到这儿，差不多惊呼起来，像是发现了一个大人物似的。
    “你既然这么有才，部队怎么不提干呢？”郭燕发出个疑问。
    你问我，我问谁去？军武见她这么问，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呵呵，我丈夫就是这样的。他当了一年代理排长，因为不会搞关系，最后还是提拔了别人。”郭燕说了这句话，算是对问题的解答了。
    “既然他找到了工作，我看比当排长好。”军武想了想，说道。
    “当排长不好么？”郭燕像是不理解他的话。
    “当排长，名义上是个军官，在外边显得很威风。可是，在部队，排长是最基层的干部。平时没事儿还凑合，一旦出了问题，连长骂、营长骂，骂的那个难听。嘿嘿，那个窝囊劲儿，纯粹就是三孙子。还不如回家找份工作舒心呢！实话告诉你，现在，部队的连排长那些下级军官，都羡慕在城镇有工作的人呢！”
    “所以，你宁可涉遍万水千山，也要寻找一份工作？”郭燕问道。
    军武默默点了点头。
    “太执著了！”郭燕不知道是赞赏还是怜惜，深深叹息了一声，接着又问：“且末那儿，你有过硬的关系吗？”
    “有个哥哥在那儿。”军武的声音里充满了迷茫。
    “你哥哥是干什么的？”
    “呵呵，是个盲流。”军武说到这个词，有点不好意思。可是，他觉得，不应该对眼前这么漂亮的女人撒谎。
    “盲流？这么说，他自己也没工作？”
    “嗯！”
    “他自己没有工作，怎么还能为你找工作？”郭燕疑惑重重。
    “呵，走一步看一步吧！”军武无奈地说出了心里话。
    “你这么做，很冒失啊！”郭燕不知道怎么同情起他来，“你孤单一人，长途跋涉，到了那个天边一样的地方，又没有十分把握。万一找不到工作，心情多沮丧啊！”
    “那有什么办法……”军武向她投去了一束无可奈何的目光。
    “我看，你是想找工作，想得发疯了吧！”郭燕的话语里好象是责怪，更多的是同情。
    “因为，我没有别的选择了。”军武摇摇头，终于叹了一口气。
    “你这么干，就像是无头的苍蝇，东一撞、西一撞；风险太大了！”郭燕跟着也吧了一口气。
    军武不再回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似乎那茫茫戈壁滩上书写着什么答案。
    火车行驶到一个小站，不知道怎么了，小站了挤满了候车的旅客。这些人像是难民逃难，盼望着这一是火车把他们带出危险区域似的，火车还没停稳，人们就拥了前来。
    接着，列车广播警告似的提醒旅客：“旅客同志们，本站上车的旅客较多，请大家看管好自己的物品，注意安全。防止不法分子趁秩序混乱作案。”
    事情来得有点突然：列车刚刚停下，车外的人们就又喊又叫，又哭又闹携家带口一拥而上，人们带来了行包、竹筐、水滴、泥浆、扁担甚至鸡鸣狗吠，使车内顿时充满田园气息。很多人没法挤进门，只好从窗口爬。所有车厢内都挤成了人肉罐头，椅背上或行李架上都有杂技高手，脚丫子不时踩到他人的肩膀或脑袋。车厢的座位号已经失效，听说卧铺车间也不能幸免，车长命令所有的门窗一律开放，装了人再说。
    女列车员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冲击的呆子似的，顷刻间已忙得满头冒汗和头发散乱，刚让一个抱着大公鸡的娃娃找到妈了，刚把几个老人扶稳了和坐下了，又得驱赶攀高的几个汉子，以防他们压垮行李架。一声尖叫，她被人浪推过来，将刚刚站立的郭燕推倒在军武的怀里。
    军武觉得郭燕靠在了自己身上，就像两张肉饼要搓揉成一块儿。他感到了女人身体的凸凹，有些脸红，忙说了声对不起对不起。
    她瞪了一眼，“你没手啊？还不帮帮我找个安全地方？”
    “安全地方？”军武看看上上下下挤来的人群，真不知道车厢里哪里还有安全地方？
    “解放军同志，来！”军武突然看到刚才他身边的老太太弯腰下去，钻进了车厢座位下面，现在，那儿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于是，军武就郭燕躲避在那儿去，因为，在汹涌的人浪中，不乏身强力壮的男子汉，郭燕一个娇柔的小护士，实在不能忍受他们的撞击。
    “你就挤在老大娘身边，我在外面护着你……”军武说着，就将她的身子往下按去。
    郭燕无奈，只好接受军武的，半躺在老太太身边……
    军武腾出一只手，将行李包堆在郭燕身边，构筑了一道安全保护墙。接下来，就奋力往外使劲，不让自己倒下去。
    秩序已经大乱，正常礼貌顾不得了，军武刚刚拥抱了一个肥胖农妇，眼下又被迫吻了女乘务员的眉毛和前额，嗅到了陌生的头发气味，脸更红了，只好让身体尽量偏转，又拿出蓝球场上的阴招，屁股使劲一撅，撅出了身后哎哟的叫声。
    挤死人啦！救命啊！我的桶子！你的爪子往哪里伸？……各种狂呼乱叫中，军武的腰部发力连环传递，一个人叫了，另一个人跟着叫，又一个人再跟着叫，多米诺骨牌一样，最后导致一个坐在椅背上的汉子大摇双臂，仰面倒了下来，正好盖在军武的头上。
    幸好这一盖，阿贝与另一男人的架才没打成。当时他们不便施展拳脚，但鼻尖对鼻尖，唾沫星子互射，肩膀和胸脯已开始过招，接下来就可能要动用嘴巴了，看如何一举咬下对方的部件。军武不管多么难受，只有一个信念，保护郭燕！
    “不要闹了，大家安静！我们来唱一首歌吧——”女乘务员不知道怎么想起了这一手，摇着双手大喊：“下定决心，不怕牺牲，——预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