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都化成了水。
    街上，烂泥遍地。
    自己那么有钱，却要向表哥借钱，也不知刘老板是出于什么原因？李玉涵心里寻思着。突然，前边胡同里跑出来一个妇女，后面紧跟着一个小伙子，手里拿着一块砖，觉得眼熟，他仔细一看，见是姨和表弟，便想赶上前去，一不小心，车陷进了泥水里，怎么也出不来了。看表弟的架势，像是气得不得了，大有要玩命的冲劲，他只好熄了火，赶忙从车里出来，紧随其后跑了过去。姨可能是发觉到他了，跑向了家里，表弟追着进了院子，他也跟着跑了进去。
    “跟我比谁跑得快是不？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我较劲!再跑我砸死你个臭老妈子!”
    表弟眼泪汪汪的，满脸涨得通红，骂骂咧咧的，举起砖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往姨的身上扔，李玉涵慌忙上前抓住了他的手，抢下了他手里的砖头。姨脾气平时挺厉害的，此刻却躲进屋里不敢吭声了，任凭儿子满嘴脏话，也不敢出来说什么。表弟的对象站在西屋的门口，手里拿着手机，耳朵里塞着耳机，像是在听歌，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见他拉架，不屑地朝他撇了撇嘴，他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尤其是她的眼神，让人觉得后脊梁骨发凉。没有时间多想，他拽着气势汹汹的表弟走向西边的屋里，路过她的身边时，他不由得趔趄了一下。
    “想找我的茬，想欺负我，哼!”王韶兵坐到沙发上，“不是看表哥你的面子，今天我飞弄死她不可!”
    “发这么大的火，什么事？”见他坐下了，他终于松了口气，做在了离他不远的地方，看了看他，“小孩子家，哪来这么大的火？”
    “你刚来，不了解这里的情况，说出来，能会把你给气死。”说着话，他掏出一支烟递向他，见他不要，便放进了自己的嘴上，点燃吸了一口，脸上的怒气也缓和了下来，“人不该死有救星，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巧这个时候来，不然我砸不死她也砸她个半死。优优今天想去平邑买衣服，去向俺妈要钱，她不但不给，还骂我是败家子!你说气人不？优优气不过，把家里的东西摔了个稀巴烂。反正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摔了也就摔了吧，过几天再买就是，我妈没事找事，好家伙，她竟动手打了优优一巴掌，是个男人能不恼火吗？连保护老婆的这点本事都没有，也太小看我王韶兵了吧？我冲上去就给了他几拳，她打不过我，充孬，吓跑了，不然我叫她吃不了兜着走。”说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又一个的烟圈，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烟圈慢慢地变大，不禁很是惬意。
    “表弟……？”他欲言又止，说他什么好呢？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也算是报应吧？不过，不管怎样，做晚辈的这样，怎么说也有点说不过去。看起来，表弟真应该上学，多受几年教育，就会多懂些事。想到上学，他看了看他：“韶兵，你年龄这么小，我觉得你应该回学校，好好上学，说不定将来能会有个好的出路？”
    “上学？”他惊讶地看着他，愣了半天，继而又笑了起来，“好久不上学了，现在想起来，其实，上学也挺好玩的，男生变着法地戏弄老师，女生就都跟着起哄，教师里乱成一片，热闹极了!起初老师还气得要死，但也干瞪眼，后来便学乖了，也跟着同学们嬉闹。学校里人多，好玩，经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有点想上学了。”
    “戏弄老师？上课的时候不学习啊？”
    “并不总是那样，得看是哪个老师的课，有的老师脾气坏，动不动就批评人，同学们就表面上认真地听讲，其实暗地里都联合起来对抗老师，给他们起绰号，像什么‘黑瞎子’了，‘大猪头’了，等等，好多好多，可好玩了。其实，老师就是小丑，没人理会，还站在讲台上卖弄。”
    “表弟，你们这么厉害啊？”想起来，自己上学的时候，有个别调皮的同学，偶尔也就是朝女老师的背后甩点墨水罢了，跟现在的学生比起来，倒真是小巫见大巫了，他不无惊讶地看着他，“那你上学不是为了学习啊？”
    “学什么学？我一听见老师让写作业就头疼。再说，我也懒得写那些玩意。”
    “学生嘛，哪有不写作业的？你不写老师能会愿意吗？”
    “我不写，有人替我写。”
    “谁……？”
    “写手。”
    “写手？写手是什么东西？”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写手就是替别人写作业的同学呗。我的作业，都是写手代劳。”
    “表弟，你真厉害，还雇什么写手。写手，听起来，不由得就令人联想起了打手。你还小，不好好上学，能干什么？你别再胡闹了，还是继续上学吧，不然以后大了再想上学就晚了。”
    “切!上学是为了什么？找个好点的工作？工作好找吗？不好找。找工作是为了什么？归根结底，不就是为了挣钱吗。你知道钱是什么？钱就像魔术师手里的道具，什么都可以变的。就拿我上学时写作业来说吧，我花点钱，就有写手争着替我写作业呢。表哥，别看你年龄比我大不少，说心里话，我还真有点不服你呢，说穿了，你还不如我呢!”
    “是吗？”他忍不住笑了笑，“你觉得我有什么不如你的？”
    “你哪一方面能比得过我？”他欠了欠身子，重又坐好，看着他，“你老大不小的了，连个媳妇都没有，你知道吗？记得以前我和优优去你家，俺姨就特别眼红，还一个劲地夸我呢!说我虽然年龄小，但是却很有本事，不用爸妈操心，给老人省了很多麻烦。嘿嘿!表哥，不是我笑话你，你连自己的人生大事都解决不了，你寻思寻思，你算个什么男子汉？还想给我上政治课，你还是先给我找个表嫂子吧!哈哈!这么点本事都没有，连累得俺姨都不得安生。”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嘴，用鼻子慢慢地喘了出来。他的话，令他心里隐隐作痛，但又不想让他看出来有什么异样，失了面子不说，也显得自己小肚鸡肠，静了静心，他尽量让自己一副若无其事洒脱的模样：“你这小子，小小年纪，吊儿郎当不上学，光知道找媳妇，世界上的人若是都像你这样，不就乱套了？”
    “切!”他挺起胸，坐直了，带有几分嘲笑又有几分藐视地看着他，“那你觉得都像你这样好吗？都像你这样，世界上还有人吗？”
    没有想到表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感觉胸口堵得慌，张着嘴，却觉得呼吸费劲。长这么大，头一回体会到理屈词穷是什么意思。不知道是否听到了他们两个人的谈话，这时他对象从外面走了进来，摘掉耳机，随手把手机扔到沙发上，看了他一眼，却好像屋里根本就没有他似的，径直走到表弟的跟前，毫无顾忌地坐到他的腿上，抱着他在他的嘴上亲了一口。心里扑通一下，他赶忙把目光转向别处，不知怎的，眼睛的余光却竟还是看得见，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突然觉得自己不够稳重，不走，已经站起来了，走，不跟表弟打声招呼觉得有些不妥，打招呼又觉得打扰了他抑或是惊扰了他们，心里思虑了片刻，终还是没有吱声，悄悄地走了出来。
    来到大门外，长长地出了口气，他看了看不远处的车，突然又想起刘老板打电话交代的事，不由得着急起来。找谁帮忙推车？他心里寻思着，猛地想起了兄弟他对象的妹妹，她有车，若是用她的车给拉出来，该有多好？可是，不知道她的手机号，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