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帮猪!不许屠杀俘虏!」贞雯忙揉着眼睛抬头,发出一身呐喊。
那些负责押送俘虏的骑士们对此无动于衷,带队的六纵队三小队队长乌日嘎不仅并未加以阻止,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她回头看看,戈雅娜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似乎觉得这些族人的悲惨遭遇再正常不过。或许换成她是胜利者,也会如此对待战俘吧?
哈哈大笑声中,那队暴徒已掠过俘虏队列,继续烧杀抢掠去了。或许已听见了贞雯说的话,并未兜转马头再杀回来。
贞雯摇摇头,继续搜集标枪斗,这才是当务之急,经过一匹倒地不起、重伤垂死的枣红马旁边,一名暴龙军骑士正跪在它身旁嚎啕大哭,那匹马脖子上被长枪捅出一个拳头大的窟窿,鲜血仍汩汩往外冒,鼓起一个个血泡,它偶尔挣扎着悲鸣一声,费力地抬头看着自己的主人,眼中似有无尽的眷恋,又似希望主人早些结束它的痛苦。
夕阳残照之下,人和马拖出长长的影子,阴影里那滩马血渐渐凝固变黑,骑士眼中的挚爱和悲伤是如此深沉,宛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在倍受痛苦和折磨煎熬之后、终将慢慢死去。
身为同族人,贞雯自然知道一匹平时随主人狩猎或拖车、战时随主人浴血奋战的马,对一个女真人意味着什么。
这位悲伤的骑士应该明白爱马的心意,可他迟迟不忍下手结果它的性命,他的一位战友匆匆策马而来,下马蹲在他身边,伸手拍拍他的肩头,一边低声安慰他,一边拔出弯刀帮他做了这件功德无量之事。
骑士愤怒地瞪了战友一眼,呼天抢地地嚎啕大哭起来:「我的朵儿啊!你怎么忍心扔下我一个人,就这样走了么?呜呜呜……朵儿、我的朵儿,呜呜……」
贞雯正看得心有戚戚焉,但听「嘚嘚嘚」一阵马蹄声响,又有一群暴龙军骑士策马奔来。她抬头一看,是六七十个高大健壮、骠悍勇猛的暴龙军女骑士,四十来岁的占多数,还有十来个三十多岁的,打头的是九纵队队长粘娜。
这帮人依然披挂重甲,铠甲耀眼,队形却松松垮垮、稀稀拉拉地散开来,个个嘴里不干不净、嘻嘻哈哈地围着俘虏打转。
乌日嘎似乎知道她们想干什么,忙策马迎向粘娜试图阻止道:「九队长,这些少年将来会成长为夫人麾下勇敢的骑士,跟刚才那些被杀掉的老弱残兵不可相提并论,您就放过他们吧?」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
粘娜马鞭扬起,「叭叭」两声抽在他头上,骂骂咧咧地道:「你一个小队长也敢管老娘的闲事儿?真的找死!」
乌日嘎捂住脸求道:「粘娜大嫂,我岂敢管您的闲事儿,可你们要那、那个……我实在不好交差啊,求求您……」
粘娜却懒得理他,左手缰绳一松,相准队列中一名俘虏便冲了过去。
贞雯以为她们又要虐杀俘虏,正待出言制止,却见粘娜猿臂轻舒,老鹰抓小鸡一般提起那个十多岁的美少年横放在马鞍上。其余女骑士也抓出十几个美少年,跟着粘娜呼啸而去,策马奔向西边那座山坡之后,霎时全都消失不见……
贞雯但觉眼前这些人似乎全都变了,变得有些陌生起来,不复在阿城暴龙军训练营地中那种热情爽朗的模样。身后那名失去爱马的战士依然趴在马尸之上嚎啕大哭,对眼前的一切熟视无睹,或许在他的心中眼中,只有这匹为了护主而浴血疆场的战马?
她心中对这名战士不禁生出深深的敬意,觉得他很象自己的小姐,是如此多情而又专一,如此痴情无悔,即便是对一匹马儿!
不过她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胡思乱想,四下搜集小姐射出的标枪才是正经,约半个时辰之后,在小翠等三人竭尽全力之下,她挂在马鞍上的武器袋里又多了三十多支标枪,已基本搜集完毕,不过她仍策马四处查看,生怕有漏网之鱼。
山坡背面倏地传来一阵凄厉之极的惨叫声,一时间此起彼伏!
紧接着马蹄声响起,那帮神神道道的女骑士又成群结队地出现,骑着马从贞雯身边疾掠而过时,个个都恭恭敬敬地冲她点头微笑着打招呼,脸上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
贞雯大感奇怪,忙跑到山坡背面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那十几个俘虏光着身子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坡上,个个双腿间一片血肉模糊,现出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鲜血流满一地,有几人连肠子都挤出来了、拖得老长!
她不禁摇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在阿城的第二暴龙军训练营,她不仅跟粘娜,甚至跟所有这些女骑士都混得很熟,平时看她们个个和蔼可亲,跟邻家热情善良的大婶没啥两样,若非亲眼所见,她绝不会相信她们会干出如此荒谬下流、残忍野蛮的暴行!
是什么原因使她们变成了这样?或许这原本就是她们的本性,平时的善良热情都是装出来的?贞雯心中不禁暗自想道。
战败者的灾难并未就此结束,他们的妻儿老小还将承受更大的苦难,甚至是终生的奴役。
将战场清理干净之后,暴龙军将士们呼啸着冲向那些木屋,开始四处纵火,劫掠女人、小孩、牲畜和财物,并将那些失去主人、四散奔逃的马匹收拢后赶回来。
野蛮、残忍、贪婪、掠夺和兽性的充分释放,是这片广阔的森林沼泽之中永恒不变的战争法则,戈雅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也无话可说,这原本就是失败者的下场。
周韵更是无话可说,战前动员时她就是如此煽动将士们的,她很清楚,若是没有这样一个组成部分,战争对麾下这些女真勇士会变得毫无意义。
暴龙军骑士们手提弯刀,三五成群地窜进一间间木屋,半晌之后,一个个衣衫不整的妇女抱着小孩惊叫着逃出木屋;有些木屋里传来妇女绝望的呻唤,和孩童大声叫着妈妈、惊恐万状的哭声,夹杂着暴龙军战士们猥亵的大笑声,还有些木屋已被点燃,熊熊火焰和浓烟冲天而起,与晚霞交相辉映。
一时间鸡飞狗跳,场面一片混乱。
周韵心知肚明,自己的部下一定是在逐屋瓦尔喀妇女!她终于有些看不过去了。
一名妇女奋力摆脱一名暴龙军骑士,惊叫连连地冲出木屋,光着身子奔向周韵,跪在地上哀声恳求道:「神勇威武的齐天格格啊,我愿意终身为您的奴仆,不过,请不要让他们如此糟蹋我,我还尚未嫁人呢!求求您啦!」
周韵下马扶起这名妇女,见她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同情心油然而起,解下风氅给她披上,回头对艾尔菱说道:「艾将军,让大家抢女人为奴可以,但不许如此侮辱人家,你快去传令吧。」
接到如此不同寻常的命令,这些正恣意放纵的暴龙军将士们大惑不解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统帅,然而没人敢抗命,好在劫掠这项权利还在,回头又五六人一组地忙活去了。
他们纵马呼啸往来,兴高采烈地四下追逐妇女和小孩,以及剩下不多的青壮年,至于年迈的老人则统统杀掉。
怀抱婴儿、牵着小孩的人们惊恐万状地四下乱窜,仿佛末日来临一般,每每被策马冲来的暴龙军骑士追上之时,大人们的「啊啊」惊叫声、儿童的哇哇大哭声和骑士们的哈哈大笑顿时响成一片,场面之混乱和凄惨,无以复加!
周韵黛眉微蹙,对骑马奔回的艾尔菱说道:「艾将军,咱们后面还有硬仗要打,大家现在就忙着打劫,是不是早了一点?随军带着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如何战斗?」
艾尔菱回头看看那些兴奋的暴龙军将士,不禁苦笑一下说道:「这是老王爷和夫人多年来给部属养成的习惯,若强行制止,恐影响士气。至于抢来的奴隶和财物,他们自有妥善的处置之法,绝不会影响到即将来临的大战,这一点大小姐可以放心。」
贞雯在一边笑嘻嘻地道:「小姐可真是菩萨心肠啊,莫非心中的天使忽然又回来了?」
周韵没好气地狠狠踹了她一脚,叱道:「皮痒了是不?老子心中的魔鬼正在路上,它可是看你很不顺眼!」
贞雯暗自伸伸舌头,不敢再多废话。
周韵坐在草地上,一时有些无聊,随手拔起一根长草放在嘴里嚼着玩,贞雯坐在她身后也有样学样,嚼得有滋有味。倏地,大小姐皱皱眉,「噗」地一声吐出苦涩的草汁,贞雯随之吐得更形夸张。
周韵回头奇怪地看着她。贞雯心里一阵发毛,摊开双手急叫:「小姐,我可啥都没干,您的长箭也按时收齐……」
周韵打断她,说道:「别做贼心虚。我是觉得你学习能力一流,很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