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冉虽然性格刚烈,崇尚霸权,但同样精于权术,谋计多端,看到甘茂的神态,以及太医令的唱话,联想到最近听闻秦王受伤的消息,一种危机感涌上心头,感觉大事不妙。
“难道,秦王他,受伤之事,是真的了?秦王现在如何,让我们进去面君,否则,我们就要疑虑,是不是你甘茂,要有什么企图,控制王权?”魏冉质问道。
这甘茂将相一身,出将入相,最受秦武王的重视,大秦权臣之一,但他精通的是内史,在秦惠文王时期,甘茂入秦,与张仪接触后,被后者看重其才华,推荐给了秦惠文王。
面君觐见之后,甘茂凭着其杂家无所不通的才华,被秦惠文王提拔,认为是个奇人,但是没有安插在朝廷内做实权的官,而是做了内史,整理宫廷内务事宜,同时兼任太子的太傅,做了赢荡的老师,因此很早就与秦武王结下了深厚的关系。
秦惠文王病逝之后,赢荡登基成为秦武王,大力扶持自己的亲信,甘茂因此破格提拔为上将军,同时暂代右丞相之位,本来派他挂帅东进与魏国开战,却在河东败在了辰凌手里。
甘茂心想:多年来,自己一志心只在宫廷经营,既没有朝臣人望与庶民根基,又没有军中实力,虽说是权兼将相,可从来都没有统摄过国政一日,在军中根基也很浅薄,如今武王出事,依靠自己的力量,难以独撑大局。
“索性给他说明,看他支持哪一方?”
甘茂起身道:“既然如此,请丞相除下佩剑,屏蔽左右,跟我进内帐探望秦王!”
魏冉卸掉腰间宝剑,让大将任鄙、谋士王稽在外面守候,他则跟着甘茂进入了内帐。
在内帐,只有太医令和丽妃守在秦王床榻旁,魏冉走入内帐,看到奄奄一息的秦王赢荡,脸色大变,普通跪在床榻前,悲嚎道:“大王啊,你为何伤的如此重,谁把你伤成这样,魏冉就是豁出命,也要斩杀此人——!”
这时甘茂肃然正色道:“栎阳令,甘茂奉诏告知:本王伤重难愈,栎阳令须得与丞相同心,匡扶王室,底定朝野!”
魏冉一阵愣怔便恍然醒悟,深深一躬:“臣,栎阳令魏冉遵命!”
“若天不假年,我王遭遇不测,足下以为何人可以当国?”甘茂声音虽轻,脸上却是一丝不苟,目光紧紧盯着魏冉,看他如何作答。
魏冉目光突然锐利地逼视着甘茂,冷冷道:“魏冉可以当国!”
甘茂大是惊讶愣怔,沉声道:“栎阳令慎言慎行了。”
魏冉却冷笑道:“但为臣子,自当以王命是从,甘上将军不宣王命,却来无端试探魏冉,究竟何意?”
甘茂不禁大是宽慰,他之所以突兀发问,为的正是出其不意地试探魏冉的真心。
寻常朝臣,都会在这种非常时候不自觉地脱口说出自己想要拥立的人选,更是期盼着顾命权臣与自己一心,极少能想到国君遗命所属。
毕竟,春秋战国几百年,权力交接时刻出人意料的骤然变化是太多太多了,谁不想趁机浮出水面?然则,这个魏冉能在这种时刻有如此定力,足见其胆识超凡。
但是,甘茂毕竟老于宫廷之道,他不相信一个与王室有牵连的外戚会没有心中所属的未来君主,而且越有胆识者越有主见,如果能让魏冉自己说出来,一切便会顺当得多。
甘茂心念及此,便略带歉意地苦笑道:“非是试探,实在是秦王尚无定见,甘茂心急如焚,便想兼听而已。”
“秦王勇武果敢,如何能在国难当头,临危之时没有定见?”魏冉立即顶上一句。
甘茂叹息一声:“足下是关心则乱?抑或是临事糊涂?秦王没有王子,储君必是诸弟,仓促之间,却是选定何人?设若足下为当事者,莫非能一语断之?”
魏冉默然片刻,慷慨拱手道:“上将军此言倒是实情,属下方才唐突,尚请鉴谅。”
甘茂一挥大袖,淡然道:“当此危机之时,辅助我王选定储君为上,些许言语,谁能计较?”
魏冉沉思一阵,疑问道:“秦王伤势严重,目前五国盟军占据了河西之地,把我秦军压制回到洛河以西,危难当头,秦国必须要立下储君,既然秦王无子,那定然会从诸王子中选取王族之脉,诸王子贤愚,究竟谁最适合被立为储君,难道秦王这几日没有断语判词?”
甘茂见他被吊足了胃口,轻轻道:“秦王需要安静休息,魏令,我们出去谈话,不要惊扰大王。”
魏冉略一思忖,心中一动,便道:“魏冉只好奉陪了。”
就这样,甘茂与魏冉出帐,向渭水岸边去了,时当中旬,月明星稀,遍地银雪,寒风刺骨,一路漫步行来,甘茂竟是一句话也没说。
魏冉急性子脾气,走出一里后,出了大营,走到渭水岸边一座土丘上,魏冉终于忍不住了,停住了脚步突然问道:“秦王的伤势究竟严重否?生还希望有多大?昏迷前,有没有交代要立谁为储君!”
甘茂皱眉点头,说道:“秦王伤势严重,只怕凶多吉少,即便有神医仙人,也难以治好大王伤势,只不过是延缓一段时日罢了,当务之急,是要确定秦国储君,也就是秦王的继承人,大王的口谕,是要让我等臣子联手,秘密接回远在燕国做人质的公子稷,只是燕国目前动荡不堪,这公子稷是否建在生还,还是个问题,到哪里去寻找,成了难题,目前咸阳估计也会被盟军派出的间隙,在城内四处传播造谣,很快,王族诸位王子,恐怕就会有所动作,争夺王位。”
“诸王子各有实力:镇国左庶长有之,依靠王后成势者有之,与贵胄大臣结党者有之。”魏冉在朝廷中颇有权势,熟悉其中的各方势力,先三言两语撂出争立大势,又是一声粗重的叹息:“唯嬴稷远在燕国,又为人质,国中根基全无,纵然立储,谁能说不是砧板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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